大约是他太不留神,在仓库里不小心又踩翻一个箱子,差点造成大混乱。等他把一切都收拾停当,走出来却发现外面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他凝神分辨半晌,才意识到那是因为外面又下起了雨,所以外面的客人都挪到了里面,一时间显得里面挤得热闹极了。 Jom代替他做了个临时酒保,好在现在大家都刚从雨里逃进来,一时顾不上点饮料都在说笑。Porsche没有跟Jom打招呼,反而贴着人流走到了酒馆外面。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到院子里,想来应该是挺显眼的,不过Porsche没有分神去看。他只是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像熟悉自己领地的动物。这餐厅的布局Kinn没有大改动,但是装修一变就都陌生了。 霓虹的双色灯牌悬在二层墙壁上,大约是因为多年不用,时不时会跳闪。好在这酒馆足够新,所以看起来反而像是别样的设计。室外对于霓虹的修饰并不重,也不怎么看得出来是件酒馆模样,反而像是沙滩旁的冷饮铺。 是那个人造喷泉把室内外两个部分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水池部分足够大,距离也恰到好处,反射出Avalon的投影。Porsche坐在水池旁,轻轻一触,那倒影就波澜着随成一片,片刻后,轻风浮动,它仍旧是先前的模样。 说不准室外部分是室内部分的片刻投射,还是说室内部分是室外的一个充满霓虹色彩的清醒梦。这个水池的确给Avalon增添了不少梦幻的色彩,Porsche注视着水池,没来由地想道。 他坐在水池旁,忽然觉得百无聊赖,仿佛一切还有着不真切地感觉。他点了一支烟,在细密小雨中打开手机,再次查询Avalon的含义。 “Porsche,外面下雨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玉姐抓着一把伞,三两步跳过水洼,刚刚她出去扔垃圾,一回来就看到Porsche一个人坐在水池边。 Porsche抬头看她,那是一种比空白更添茫然,近似犹豫的神情。玉姐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怎么了,是不是Kinn又为难你了?” Porsche短促地笑了一下,“为什么觉得跟Kinn有关?” “很明显,因为他原来叫你给他做事,现在又突然送给你一座酒馆,是不是打算让你担什么责任?” Porsche愣了半晌,才意识到玉姐是把这当成了黑帮纠纷,而酒馆是个贿赂手段。他摇摇头,“他送我酒馆是因为……他喜欢我。” “嗷,”这回愣住的是玉姐了,她似乎觉得有点奇怪,但又想说难怪,最后才小心翼翼问Porsche,“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怎么想的呢?Porsche长吸了一口气,他不是傻子,长了眼睛,再加上还有Vegas说的那些话……他能够描摹出那个怪物的形状。他问Kinn打算怎么办,因为无法摆脱Korn,Kinn就会永远深陷困境,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会有进步,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 仅凭借着Porsche的这一点留恋,似乎不足以维持着他为Kinn再次奋不顾身了。但是Kinn并没有正面回答,所以他也不知道Kinn是什么想法了。 他不知道Kinn是怎么想的,同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好像离爱还差一点点,但好像,离不爱也也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激情,又多一点点留恋。进退维谷,左右两难,无法走出去,也无法留下来。 “……我不知道了,玉姐。”他最终这么说道,“我不知道。” Porsche走进酒馆,接过Jom的毛巾擦了擦身子,“Kinn呢?” Jom看了一圈,“不知道啊。”他挠挠头想想,“对啊,Kinn呢?最后看见他就是唱台了,然后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是回家了?” 他不会回去的,Porsche就是知道,因为这是他承诺的最后一天。就像灰姑娘贪恋舞会直到午夜十二点魔法消失,Kinn也是一样,他不会在那之前就离开的。 Porsche绕过卡座,绕过后厨,去了仓库,他把整个Avalon都走了一圈,却都没有看到Kinn的身影。Porsche打开了每一盏灯,看过了每个角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见见Kinn……但他就是那么做了,像是还有未得到答案的一个问题。 最后一段通向后门的员工通道,顶上灯似乎有些故障了,灰得厉害。Porsche拿扫帚捅捅它,它又咝咝啦啦挣扎着亮了起来。也正常,这酒馆都多久没人来了,现在能保持外部条件良好都是幸运。 放下扫帚,Porsche忽然心念一动,看向那个标了“EXIT”的出口。他推开后门,刚要往外走就顿住了。 Kinn正趴在后门屋檐旁的一张破桌子上,这桌子估计是当时检查的时候磕碰着了,半个角是缺的,蛛网一样的裂缝附在上面。Kinn就近拽了一把椅子,枕着胳膊趴着睡得很沉,连雨丝刮到他脸上也浑然不觉。 Porsche一时有些发怔,走近了细看,Kinn大约是真的累极了。眼窝深陷,青黑很重,脸上还透着股发灰的白。 放在一旁的手机贴着桌子震了两下,亮了一阵。Porsche拿起手机,任何一个人走过这里都能偷走他的手机,或者杀掉Kinn。他孤身一人,太疲惫,也太不设防。 Porsche看见手机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信息条与未接来电,他并没有点开,只是拿衣服擦了擦手机上的雨水,放回不着雨的内侧。 Kinn放在外侧的手肘都湿透了,Porsche摸了摸他的衣领,才想起来晚上之后其实只有他一个人换了衣服,乃至Kinn的衣服湿了又湿,连领子都还是潮的。在外面受雨久了,连脸都是冰凉的。Porsche的手指犹豫片刻,从脸上移到了肩膀,轻轻推了推他,想把他叫醒。 去休息室睡也比这个强,Porsche也并不介意Kinn再多留一晚。然而或许是Kinn睡得太沉,又或许Porsche的气息太熟悉,他皱了皱眉,挣扎着,一时没能醒过来。 眼珠疲惫地在眼皮下滚动一圈,Kinn说了句什么,大约还在梦中,含糊到听不清。雨水混合着Porsche淡淡的信息素味道——从本家出来后,Porsche就不太在意这个了。Kinn抽了抽鼻子,手上下意识在怀里摸索,似乎本能地想要阻止暴雨在Porsche的身上降落。 Porsche还以为他在摸武器,一时间有点好笑,想再拍拍Kinn让他清醒清醒。 Kinn却从怀里摸索着递给了Porsche,Porsche低头看了一眼,忽然不笑了。 那是一支抑制剂。 他的手指湿冷冰凉,抑制剂却被心口捂得温热。七年前Porsche突然分化的那一天,终究让Kinn害怕了,害怕那样手足无措的窘境再一次地重演。 在这漫长的一天中,Porsche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这一刻,他却忽然被人一针扎进了现实。 他的心脏忽然发麻,像是心里的那口钟终于被风撞响,一时间四肢也发麻、发木。悸动以一种近乎震悚的方式在身体里流窜,他张张嘴,忽然说不出话来。他想伸手抓住Kinn,却忽然感到了莫大的悲哀。 Avalon,神话中的理想乡,你想要带我去的地方。 我们真的能抵达吗?
第28章 三块墓碑 说不再打扰Porsche,Kinn就真的没再打扰过。然而这次是Porsche主动联系他的,这让Kinn很意外。 “要去哪里?”Kinn探出头来问Porsche,Porsche犹豫片刻,反而冲他招招手示意下车。 “我来开吧,你不认识路的。” 这就有点奇怪了,Porsche的生活轨迹中好像很少有Kinn不认识的地点,但Kinn并没有坚持,顺从地把驾驶位让给了Porsche。 一路上Porsche都没怎么说话,不过行驶的方向确实越来越偏,Kinn望着窗外,不一会儿便感到了困乏。 等他醒来,车已经停下了,Kinn随意瞟了一眼,看见了一排排的墓碑。他身形僵了一下,继而默默挺直了。 Porsche似乎没在意Kinn突然小心起来的目光,他看见Kinn动了,挑了挑眉,“醒了?醒了就下车吧。” Kinn下了车,还有些发懵,怎么一转眼Porsche就给他送到墓园来了。他扶着车门,微凉的风一吹,整个人一瞬间清醒了,“这里是……?” “我说这里是医院你相信吗?”Porsche耸耸肩,觉得他问题很白痴,迈步便走在了前头。 看他样子也是很熟悉的,Kinn大约有了猜测。果不其然,走了段路,Porsche在两块并肩而立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我父母就埋在这里。” Kinn沉默了片刻,这样突如其来的见面还隔了死亡的界限,似乎太沉重,又似乎轻飘到不真实,让他有些惶恐,“……早知道买束花给阿姨了。” “不必了,”Porsche半蹲下身,细致地擦去墓碑上的尘土,“我妈不喜欢那些精心修剪过的东西。”他另一只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一枝花,截口都还是鲜嫩的,放在母亲的墓前,“这样就好。” 擦干净了尘土,Porsche似乎有些泄力,索性靠坐在墓碑旁边,像是倚靠着父母的肩膀。他神情有些放空,眉眼舒展而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回倒是Kinn不大懂他在想什么了,或许是他自己又多想,但又无法解释Porsche这一举动的原因。带人来见自己父母,怎么也该有个特殊点的理由。所以Kinn冲两块碑鞠了一躬,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到这里的,因此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Porsche也没有管他,Kinn也就只好恭敬地盘腿坐在墓前陪他。仔细端详墓碑上的照片,夫妻二人都很年轻的模样,一个目光温和,一个笑得灿烂。要说起来,Porsche和他父母还真是相像了九成九,虽然细论起来Porsche更像父亲,面庞线条鲜明,Porchay则更像母亲,下颌线柔软流畅。 Porsche眼睛有些无神地看着地面,似乎目光穿过三尺黄抔到了很远的地方,“我父母去世的时候Porchay还小,他太小了,那个时候都对父母还没留住什么印象呢。” 所以Porchay从小接受的设定就是没有父母的,他也同样想念,但更像是个符号而非具体的形象。Porsche叹了口气,“只有我,清晰地记得父母的脸,他们的声音,他们死亡时的神情。” Kinn想起来了,父母双双出了车祸,而Porsche,那个时候也在那辆车上。如果Porchay当时在车上,大约也难逃一劫,所幸那天小叔抱了Porchay去买玩具逃过一劫。 所以记得这一切的只有Porsche。 “我也记得,”Kinn忽然说道,声音有些嘶哑,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我记得我母亲的一切。” Porsche抬起了目光。 Kinn的神色也因为回忆柔和了起来,他拄着下巴,“对我来说,我妈妈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漂亮又聪明,温柔又大方,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羡慕我父亲能娶到这么好的女人做妻子,也羡慕我母亲能有这么一位有权势又体贴她的丈夫。”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Kinn忽然生硬地说了一句,没了下文。 “我听说是因为你母亲身体不太好。”Porsche这样说道,他没说那些更伤人的揣测,但Kinn也听得懂他话语里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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