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黑发青年耸了耸肩膀。 他拔下车钥匙,拉开了旁边的车门,步姿轻盈地走向了那栋熟悉的宅邸。 “没关系。”今泉昇和缓地说。 “正因为你忘记了,所以才会需要我。” 他笑了一下。 “不是吗?” 白石正千仁对于晨间的造访,并不意外。 虽然上次他看见侄子顶着一身即便穿着长裤长袖,也无法被完全遮盖的绷带时,的确实实在在地大发雷霆过。但他现在气消了,余下的便是担忧和无奈。 穿上正儿八经的警服站在队列里时,今泉昇像是那个最为服从组织命令、最为恪守规章制度的警察——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听说侄子被调到搜查一课后,白石正千仁其实私下观察过他。 他的侄子脾气倔强,又过分执拗。虽然他从不张扬,但鲜少循规蹈矩,因此他总是纵容手下的警察以离经叛道的方式办案子。 他的心中自有一把尺,以特别的角度丈量着世间的善恶。 白石正千仁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那些乖巧听从上头指令的警察,往往都是第一个脱离群体的。 但是…… “不行。”白石正千仁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我不同意让你现在就回来。” “你身体什么状况你比我心里有数,但凡再让你碰上个案子,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折腾死自己。” 白石正千仁拎着公文包,镜框下的眼眸犹如鹰隼般锐利。 他将宅邸的大门朝前推了推,朝身前的青年冷淡地:“让一让,我要去上班了。” 站在对面的今泉昇并不恼。 他为舅舅让开一条出门的路,待老者从院子走出后,又笑脸相迎地跟了上去。 “您看我现在状态不是挺好的。”今泉昇小跑着跟在老人后面,声音和缓:“从出院到现在,我都休息好几个月了。我现在其实状态不错,摸黑的情况下可以一个打十个——” 这是实话。 在东京游戏博览会里被他撂倒的人,可不止十个。 眼见白石正千仁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于是他干脆喋喋不休起来: “前两天在展览会上我还算立了功吧?——即使我不是当值警察,那好歹也该给我颁个助人为乐道德模范奖。” 听到这里,白石正千仁的额角倏地暴起一片青筋。 “你给我起开——!”老人大吼了一声。 道德模范奖? 白石部长差点被气笑了。 他都不知道他的侄子现在这么能说会道。 “走开走开,别跟着我。”他不耐烦地朝今泉昇挥了挥手,“一会我上班迟到了,下面的警察可要嘀咕我这个部长不称职了。” 白石正千仁一路走向了他昨天停在道边的车子。 他掏出车钥匙解锁,直接拉开车门走向驾驶座。等他拉上安全带,要给车子打火时,又发现今泉昇一脸乖巧地坐在副驾驶座,腰板挺得笔直。 他的侄子发出一声中气十足地问询:“白石部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了起来。 行,他懂了。 今泉昇今天早上,就是过来找事的。 白石正千仁努了努嘴,勉强平复下来心绪,尽量平和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报告部长,我想复职!” “不可能。”老人再度利落地回绝。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他的侄子好声好气地说:“无论做什么都好。” “您知道的,每一位警察走进警察学校的第一天,都会对着警旗进行庄严宣誓:我愿用一生的时间维护民众的利益,竭尽所能,不求回报地为社会奉献自我——” “我虽然受伤了,但我仍然坚信:我依然是一名合格称职的警察。” “我必须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好,如果就此停歇,那我会一直寝食难安。” 青年投射来的目光耿直而明亮,一字一句说的颇为真情实感。 白石正千仁顿了顿,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 “下车。”他说。 “诶?” “下车。”白石正千仁重复了一遍。 他冷着脸,没有看今泉昇的表情,只飞快地:“明天上午准时来公安部报道。” …… 今泉昇下了车后,眼看着白石部长开车走了。 他盯着那辆车子的尾端,平静的嘴角却慢悠悠地挑起。 “我太了解他了。”今泉昇终于因为心思得逞,而小声哼笑了起来。 “铁石心肠的白石部长,其实最听不得那种话——” 毕竟,白石正千仁可是私底下看电影到了煽情部分,都会禁不住潸然泪下的类型。 弹窗懒洋洋地:【真够坏的,今泉警视。】 “我刚才可没说谎。”今泉昇耸了耸肩膀。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最多是添注了一点艺术加工。” 弹窗对于这种耍赖皮一样的方式习以为常。 【好了,现在还有事情要告诉你。】 今泉昇一路走回了车上,“什么事?” 【软件的系统升级完成了。】弹窗说。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 因为有要紧事,所以吉田步美今天起的很早。 她从被褥中钻出时,天才蒙蒙亮。 晨光从天边钻进障子门,温柔轻缓地落在榻榻米上,屋外传来了窸窣声响,院落内的古树随风摇曳,斑驳的树影被渐渐拉长,安逸地倒映在窗边。 女孩一个人自食其力,将那件略有繁琐的樱粉色和服穿在了身上,衣领的边缘被捋顺的平整,身后的蝴蝶结不歪不扭,大小适中。 当吉田步美确信自己已经将衣服穿好后,便拉开了大门。 女孩被白色长袜包裹的脚落在了木质地板上,沿着屋外的长廊哒哒哒地跑着。 她一路跑向了客房,脸上挂着满是期待的笑,然后踮起脚尖,用双手拉开前方的障子门。 “哗——”门被拉开,屋外的光亮大片大片地倾泻至室内。 一个披散着银白色长发的女人,果然正坐在屋房中。 吉田步美嬉笑着,一个飞扑跑了过去:“大姐姐!” 她伸展开双臂,任由自己荡向空中,而对面皮肤白皙的外国女人,果然轻松稳妥地接住了她。 “步美。”女人眨了眨那双异色的妖冶瞳眸,眸光澄澈的过分。 女孩从她的怀中抬起头,弯起漂亮的眉眼。 “呐,今天和我一起去参加庙会吧,姐姐?”
第175章 神奈川某段险峻的盘山公路下, 是一片凹陷的山谷。 山谷地势极低,繁茂的树丛大范围覆盖土壤。木干坚实的落叶松直冲云霄,顶端尖利的枝芽刺破晨日, 下方的小溪沉缓流淌, 浅薄的白雾在边际弥漫。 佑川乡便处在这段下沉的两山夹缝中央。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乡下,虽然景色优美, 但由于地形问题一直没有开发, 因而是东京圈内罕见的非旅游型村落。 这里交通不便,进出的方式唯有途经一条狭窄崎岖的路。 这段路到了雨天极其泥泞, 车轮会陷入泥沼,塌方的风险时刻相伴, 这使得这条与外界相连的道路险象环生。 所以, 当吉田步美和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的外婆,从小溪上捞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时,她的外婆才会立即敲定主意——将女人搁置在家中。 女人身上受了不少刮伤, 零零碎碎的伤口间, 还埋着几颗玻璃残渣。被从河水里间捞出时, 她已经奄奄一息,呼吸微弱到时刻会散去。 于是当天夜里, 步美的外婆从村头走到村尾, 就为了请了村里唯一的医生来处理伤口。 上了年纪的医生眼神毒辣, 他用镊子夹出了横亘在血肉间的玻璃残片, 又为伤口逐个消毒、缠裹绷带。 “她此前经历过打斗,但皮肤上的划痕, 大多是树枝划的。”医生说。 很快, 他就得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结论:“所以, 她可能是从上面的公路摔下来的。” 那可是几百米的高度……! 人摔下来却没能变个粉碎, 实在是福大命大。 外婆瞪大了双目,对此颇为震撼。 “看她的长相,应该是个外国人,不知究竟经历了什么。” 医生奉劝:“总之,先等她醒过来。然后再问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当天夜里,外婆端着一柄烛台,正准备回房睡下时,听见了客房内传来了“咣当”的巨响。 她惊得连忙拉开门,只见这名银白色长发的女人痛苦地捂着头,像只担惊受怕的白狸猫般,在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 地面的桌子被她踢倒了,桌上的水果散乱地在榻榻米间滚动,刚才的异响大概也源自于此。 老人家屏住了呼吸,她寻着女人的啜泣声,动作轻柔地跪坐在她的面前。 她说:“你别害怕,小姑娘。” “是不是伤口太痛了?别怕、别怕——” 她像哼唱着安逸的摇篮曲般,和蔼地抚摸着女人的后背。 女人抖动的幅度逐渐小了。 她缩在老妪的怀里,胸口剧烈的起伏逐渐消散,她终于沉静下来,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女人的眼睛与常人不同。 一侧眼眸湛蓝澄澈,另一边却是无机质的透明色,巩膜与虹膜几乎融为了一体。 她的泪光在黑夜中,也显得无比灼眼。 老人家很耐心,女子的头发有些乱,于是她用粗粝的手指温柔拨开。 然后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女人战栗着张开了唇瓣,话到了嘴边时,却又愕然地停顿。 “我……”她嘶哑的声音在发颤,瞳孔受惊似的缩起。。 “我……叫什么名字?” 她发出梦呓般的沉吟。 …… …… 吉田步美不知道女人的名字。 村里的医生说,她似乎是因为头部受到剧烈冲击,所以才会丧去记忆。 于是,她只好称呼这位漂亮的女子为“大姐姐”。 今天是大姐姐住进外婆宅院的第三天。 她身上的伤势不仅有所好转,还从昨日开始,便帮着外婆做起了体力活。 银发女人扬起握着斧头的手臂,随着一声利落的“咔嚓”,柴火被轻轻松松地一分为二。被劈开的横截面平直完整,村里砍了一辈子柴火的农户,都未必能保证劈的如此完美。 她只耗费了十分钟,便将外婆需要忙活一个小时的事情处理完毕。 步美当时在一旁拍着手,凝视女人的眼神都变得亮晶晶的。
273 首页 上一页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