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现象,叫做冻结反应。 当小林幸佑唯一还在运作的大脑里,猛然跳出这行理论时, 他的眼眶蓦然湿润。 我一定是读书读到魔怔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 都到这种时候了, 脑子里先蹦出来,居然还是生物学理论。 操控肢体的感应在逐渐复苏,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顶着发麻地头皮, 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向后倒退。 前方从草丛里探出的东西,小林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但是看那尖锐到将旁边的树干抓出深深沟壑的利爪,再看那可怖到像是战甲的发黑皮毛…… 无论怎么看,那即将从灌木中钻出的庞然大物…… 都他妈是熊啊!!! 小林屏住呼吸,继续朝后缓慢地退步,直到他的鞋底,不慎踩到了一根落在地面的细长树枝。 “咔擦——”枝条被踩断的声音, 清脆灌耳。 小林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一滴悬在鼻尖的汗珠骤然落向土壤,那灌木边的动静也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声音久久地不曾响彻,正当他悬起的心脏重新落地, 正欲呼出一口气时——那树丛里竟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 倏地蹿出巨物!! 大了人类不知多少倍的东西,立于小林的身前。 那东西张着猩红的双眼, 呼出好似在沸腾的粗气, 周围的长草随之猛烈地晃动。 它直起躯体, 远处晨阳的微芒,被挺立而起的身躯遮盖,投射在地面的骇人阴影渐渐扩张,直到将僵在原地的男人彻底包裹。 小林幸佑的嘴唇在颤动。 和这东西比起来,他简直是只梗着脖子的可怜鹌鹑。 完蛋了,妈妈。 我今年好像没办法给你扫墓了。 …… 井上物流公司自从改姓“小林”后,整个建筑用地就被彻头彻尾地规划了一遍。 新建的高楼由钢筋水泥构筑,高达二十余层的总部大楼破开天空,和周围一众低矮的屋房,形成了尤其鲜明的比对。 川江熏暂时走不开。 因为朗姆说过——“之前在哪工作,现在就回哪去”。 时隔三年再次醒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乱跑,这不合适。 在今泉昇控制着那具躯体,在大楼一层的咨询前台出示了那串朗姆甩来的钥匙后,便被前台的人毕恭毕敬地带路,送进了最顶层的会客室。 “我们老板今天要晚一点才能来。”那名前台的年轻女人为他沏了茶。 “他每年的这一天,都要回老家祭拜故去的母亲。这件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 于是川江熏便顺嘴问道:“小林先生的老家在哪里?” “我记得……应该是在佑川乡?神奈川的一个村落。”女人不确定道。 “有次会议,老板还提过开辟偏远地区的物流通道来着。他当时重点说过几个地方,其中就包括佑川乡。” 听到这,还坐在科帕奇里的今泉昇,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从弹窗钻进他脑子的第一天开始,这东西像神棍一样神神叨叨说出的“预言”,便无一例外地全都发生了。 他现在就算开车立即启程,想抵达神奈川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情感上,今泉昇的确想救小林。 因为他觉得,自己亏欠这个男人,各种意义上的。 他曾经利用过小林,为了跟踪货物运送到的终点地,甚至将他置于险地。而这家伙事后,竟然还憨乎乎地朝他傻笑。 今泉昇抿了抿嘴唇:“能救吗?” 【我不确定。】弹窗回答。 【但在我的记忆里,你今晚就会收到他的死讯。然后明天一早——川江熏就会被宣告,成为这家公司的最高执行人。】 【一觉醒来直接继承身价上亿的公司,瞬间化身人生赢家。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以后就叫您川江总裁怎么样?】 很难说弹窗到底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今泉昇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吧。”他说。 “我很确信我没有商业头脑,赚的工资永远不比花销,年至三十岁还要蹭男友的吃住,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波洛咖啡厅自从被我接手后,已经亏损几百万円了。” 【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这几百万里有一大半,是作为奖金和补贴发给你的员工了?慷慨的老板?】 今泉昇耸了耸肩膀,随后一脚踩下油门。 时速表的指针迅速向右旋转,车子引擎的嗡鸣即刻响彻,银白色的车子在铺满柏油的道路上奔驰。 他要去救小林,尽管他不确定时间上是否还来得及——但他总归要尝试。 这是他和弹窗说好的。 他们要一起披荆斩棘,突破时间的禁锢。 ——然后终结这无休止的循环。 …… 当吉田步美听到一阵惊动了满林子飞鸟的吼叫时,便下意识地朝银发女人的身后躲了躲。 “呐,姐姐,你听见了吗?”她小声问道。 那阵叫喊凄厉至极。 很像她前段日子途经一家农户时,门后传来的杀猪声。 “听到了。” 银发女人的眉头紧皱,就像豹子察觉到危险般,那双异色眸子也迅速冷凝,眼尾锋利地挑起。她抬起手,一甩宽袖,将女孩严实地护在身后。 “救——命——”那叫喊还在山谷间回荡。 “救命啊————” 吉田步美下意识地紧握住女人的手,焦急地:“怎么办,姐姐?好像有人在求救……” 她想起了出门前来自外婆的忠告,凶兽骇人的嘴脸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描摹成型,她娇小的身体也开始颤动。 如今她们已经抵达前往佑川神社的半途,只要穿过这片林子,再迈上几步石阶,就可以去祭拜庙宇中的神明了。 “我们回去,今天不去神社了。”银发女人说。 “……诶?” “我听见了,除了有人在呼救,还有野兽在咆哮。” 女人的目光落向前方氤氲着水雾的丛林。 落叶松无规律的排列着,在视线中形成层层阻隔,曲折的小径蜿蜒伸向远处,直至消失在晨间的白雾中。 她不知道呼救的人是谁,但她的本能清晰地告诉她:前方极其危险。 她向婆婆承诺了要保护步美,所以她不能让步美置身险境。 因此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带步美立刻离开。 吉田步美愣了愣:“可是……” “救命啊——!!!”那段晨雾里,又传来了男人尖利的叫声。 “我还没给我妈扫墓呢——救命啊!救!命!啊——!!” 娇小的女孩缩了缩脖子,再抬头时,她满是踌躇地艰涩道:“姐……姐。” “我们去看看吧……”她小声说。 吉田步美真的很害怕,已经在瑟瑟发抖了。 但她认为自己既然是少年侦探团的一员,就有必要再向前走一步,去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更何况,那个人说,他想见妈妈。 …… …… 当二人寻着声音走向森林深处时,一只庞然巨物落入了眼帘。 银发女人牵着女孩,闪身躲入树丛后。她拨开灌木的一角,无声地将目光穿梭过层层叠叠的枝叶—— 一只硕大的深褐色棕熊,此刻正张着血盆大口,双手抓握在一颗粗壮的树木,大肆晃动着。树木随着它蛮横的力度摇摆,上方哗啦啦地落下了大片落叶。 还在呼救的男人拼着一股劲,他涨红着脸,勉强用手脚环抱着树干,姑且停留在半空中。 但他显然快要没有体力了,随着棕熊的晃动,他的身体在肉眼可见地朝下滑。 吉田步美用双手捂住嘴,轻声道:“他快要掉下去了……” 她紧张看向蹲在一旁的银发女人。 “……姐姐,我们怎么办?” 银发女人没有回应,只用那双冷锐的眼眸,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救命啊——”小林幸佑的嗓子已经喊哑了。 小林发誓,他今天终于以实践证明,人类的求生本能有多强大了。 出生在乡村的孩子,无一不尝试过爬树,而他很笨,从小到大都没能成功。但是今天他不仅以惊人之势爬上树,还一口气冲到了落叶松这种高度攀天的树木半腰。 他现在唯一悔恨的,就是自己今天为了体面,刻意穿了套面料光滑的西装。衣服的摩擦力太小了,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要滑进棕熊的嘴里。 ——那东西现在还张着嘴呢。 它挺精的,知道这么等着,他迟早会亲自跳进去为它填饱肚子。 “救命啊……救命……” 他已经喊累了。胳膊一阵阵痉挛,肌肉泛酸,已经麻木到快要丧去知觉了。 这棵树就快撑不住了。 小林清晰地察觉到树木在朝一侧倾斜,幅度越来越大——树就快倒塌了,他离那只熊的利牙也愈发接近。 他在抖,浑身都在战栗,想用力向上再攀爬少许距离,却已经脱力到只要一抬胳膊就会向下滑。 直到他听到了一声刺耳又冗长的“咔——嚓——” ——这棵落叶松,就快断掉了。 小林幸佑拼了命地摇着头,反复朝下方的棕熊哀求,眼泪就要混着鼻涕淌进嘴里了,但他也顾不上这些。 “你吃了我爸还不够吗??”他念叨着。 “你这熊能不能讲道理!你非把我一家子都打包成全家福套餐才他妈满意吗!!做熊不能太贪心你知不知道!!会混不下去的!!!” “咔嚓——”树干再次传来脆响。 现在他离熊的距离,只有不过几米高了。 熊也不晃了,就这么仰头张着嘴,等他落下来。 他痛哭流涕:“我错了我错了——大哥,你是我大哥!!别吃我求求你!现在留我一命,我以后可以一年提供你十吨蜂蜜啊——” 但是棕熊不讲道理,也不懂什么叫长远利益。 小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无力滑落。 直到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出现——脚步踩在铺了满地落叶的泥土上,因而声音格外突兀。 小林扭过头,棕熊也扭过头,只见一个穿着淡紫色和服的女人冲了过来。 那女人见了他,第一句就是劈头盖脸的:“——脱衣服!!!” 小林幸佑哽住了一瞬。 ……啊??? …… 当今泉昇循着导航开到了佑川乡的入口时,才发现这个地方自己以前就途径过。 他从车窗略微探头,望着悬在头顶的高山,越发肯定这里就是他和降谷零一起围堵库拉索时,所在的盘山公路正下方。 “……这是巧合吗?”他呢喃着。 【有人来了,车子向后倒一倒。】弹窗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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