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不年轻了,容貌在数次的整容手术调整后,也与几十年前大相径庭。 前后历经了几次巨大的挫折后,他不再自诩自己是个犯罪天才,也不在执着于过往的追求,而是将目光放向了更加长远的未来—— 他只为“那位先生”而活。 若论忠诚,这世上没有比朗姆更加忠诚的人了。 他是“那位先生”麾下,最温顺、也最可怖的猎犬。 只是无论过去多少年,贝尔摩德都深深地厌恶他。 她彻头彻尾地憎恨着朗姆——因为这个男人曾经夺走了她的一切。 她的人生、她的亲人、她那微末到像是冬日里燃起的火柴般,零星细小的幸福。 只是贝尔摩德很清楚,凭借自己如今的斤两,她已毫无能力颠覆这个男人。 她从未想过,数十年前那场在底特律燃起的熊熊烈火,竟然会是她距离杀死朗姆最近的一刻。 如今面对朗姆,她不再冷脸以待。 她只会皮笑肉不笑地牵扯唇角,以一副纯粹为了膈应人才会展露的笑脸相迎,再用那犹若上演话剧时才会使用的夸张口吻—— “啊啦——朗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说得好像她真有多么惊讶似的。 朗姆用未被眼罩遮盖的眼睛瞄着她,那只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依旧透着至深至寒的阴鸷。 他是有段日子没回过东京据点了,但他没有和贝尔摩德寒暄的任何打算,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差到不能再差了——但那又怎样呢? 这个女人曾经拼死拒绝加入组织。 但最终,她还是温驯的像只宠物猫一样,低眉顺耳地单膝臣服,在“那位先生”的面前感激涕零。 朗姆冷冷地开口:“为了方便交流,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开诚布公一些,贝尔摩德。” 金发绿眸的女人嘴角逐渐垂下。 她抱起双臂,问道:“你要问我什么?” “我们姑且不谈野格酒的死。”朗姆瞥了她一眼,“原定计划是当野格的实验结束后,你就和他一起乘坐直升机离开东京游戏博览会的会场。” “他的脑子不正常,疯的确实有点厉害——既然妨碍了组织的计划,那么就算把他丢在会场,也是情有可原的。”话及至此,男人的黑眸冷冰冰地眯起。 “但是——”他拖长了声音。 “你不该把你的烂摊子丢给别人收拾。” “你没有完成你的任务,也没能拿到那张光盘——库拉索可不是为了给你擦屁股,才加入这个组织的。” “哈。”贝尔摩德发出一声哂笑。 她高兴坏了,肩膀一度抖动,就这么仰起头,发出畅快舒的大笑。 “你是不是把库拉索当作女儿了?”她发笑着问道。 朗姆的脸黑了下去,表情越发难看。 “她曾经窥破了‘那位先生’的秘密。我原本准备杀她灭口,你却在最后关头将她救了下来——用那种堪称双刃剑的‘天赋’,作为冠冕堂皇的理由。”贝尔摩德挑起浓艳的红唇。 “没关系,朗姆,你就算不承认也没关系。”她在微笑。 “我不曾对库拉索抱有恶意,毕竟她的头脑不错、身手也堪称怪物。就算我真的想杀她,也要耗费掉大半条命。” “——那不值得。” 朗姆没说话,皮肤上的沟壑佐证着他已不再年轻,眼角的细纹随着他开合眼睛的动作而抽动,他开始深呼吸。 然后,他又平静地说出一句话:“那你该高兴。因为库拉索失踪了。” “失踪?”贝尔摩德皱了皱眉。 她知道库拉索在她离开游戏会展的当晚,就动身去寻找那张她没能弄到手的光盘。 但库拉索会失踪,却是出乎她意料的事。 “我已经动辄手下的人去找她很多天了。” “她的电话联络不上,卫星定位也消失了,没找到尸体,处于杳无音讯的状态。”朗姆声音平淡。 “但库拉索不会逃跑——因为这个组织对她而言,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男人的阴冷的视线再度朝她落去。 他张开嘴,上下开合着唇瓣: “所以,接下来你有一个最新任务,贝尔摩德。” “想尽一切办法——把库拉索带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今泉昇在赶赴长野县参加美术展览前,曾说过他想吃咖喱。 于是降谷零早早地将食材准备好,熬了整整一锅。 虽然他的恋人总是在他做饭时,乖巧地提出帮忙打下手。但降谷零总会微笑着,让毫无自知之明的今泉先生回到沙发上看电视。 因为他不是很想亲眼见证厨房的爆炸。 今泉警视想必不知道自己还具备着制作生化武器的天赋——那真的太可怕了。 铁锅中香醇浓稠的咖喱咕噜噜地冒着泡,蒸腾的热气向上方溢散。 降谷零适时地关上了下方的电磁炉,然后开始从电饭煲中盛恰好煮好的米饭。 “前辈——可以开饭了。”他从半开放式的厨房中探出头来,瞥向外面的沙发。 外面的黑发男人正在给哈罗的食盆里倒着冻干,看着哈罗吃饭时,还不忘揉揉它毛茸茸的后背。 降谷零很想相信是自己多虑了。 两天前,他的恋人还坐在温泉酒店的榻榻米上,像个失魂落魄的小浣熊一样,神神叨叨地保证着自己不再“吃软饭”了。 然后今天晚上,今泉昇就说——他要准备复工了。 降谷零当然知道,今泉昇所指的“复工”是什么。 不是握着画笔绘制一幅赏心悦目的画,也不是坐在波洛咖啡厅一边看报、一边喝着咖啡打发时间。而是穿上西装、打上领带,重新坐回东京警视厅的办公椅上,成为那个受人敬重的“今泉警视”。 降谷零很想说,你其实不用如此逼迫自己。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你刚带着一身伤,从东京游戏博览会的阴谋里死里逃生。 但这些话到了嘴边,他又无法脱口了。 他明白的。 从许多年以前,在这个男人还是满身荣光、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他就明白的。 那双古井无波的浅灰色眼睛中,藏着的绝非看透尘世的平静淡然,而是疯狂地沿着轨迹、寻觅着真相,从始至终都不曾熄灭的火。 因此他才如此耀眼。 “零。”已经落座在餐桌另一侧的黑发青年,朝他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为什么站在那里发呆?” 降谷零回过神来,将盛了一半的米饭填满。 他微笑了一下,端着两份淋上了滚烫咖喱的餐盘走回桌边。 “没事,前辈。” 他将餐盘递给了青年一份,又拿着自己那份,安静地落座。 然后,他抬起头,用那双灰蓝色的清明眸子,紧紧凝视着男人。 “我不会离开你的,前辈。”他许下了这份沉重的誓言。 对面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慢慢舒展开清峻的眉眼。 “我也不会离开你的,零。” 死亡不会将我们分隔。 即使真的迎来那一日,我也会将骨血抛洒大地,种出焚烧不尽的野草。然后我将化作永恒的幽灵,以过往所途经的一切为刃,开辟刺穿黑夜的路。 ——成为划破黑夜的那缕光。
第174章 第二天一大早, 今泉昇就开着他那辆重获新生的科帕奇,去造访了白石正千仁。 从东京游戏博览会死里逃生后,他就带着一身零零碎碎的小伤。 其中最严重的, 大概就是他那缝了好几针的左臂。 昨天在浴室里时, 降谷零为了不让他的胳膊沾水,不仅在他手臂的纱布上套了一层防水布, 外面还严缝密合地绕了好几圈防水胶带。 事后零的脖子都被质地过硬的胶布扎得通红一片。 虽然降谷零没有表达任何不满, 最多就是挠挠脖子,但今泉昇却偷着乐了好半天。 但是不可置否, 用带着伤的手臂去开车,其实有点吃力。 虽然左臂没伤到筋骨, 但动作起来只要牵扯到皮肉, 那股烈火灼烧般的刺痛就会径直冲向大脑皮层,令他头皮一阵发麻。 “真是羡慕川江熏。”到达目的地时,今泉昇难得为他的伤痛感慨了一句。 要是有川江熏那种惊人的自我修复能力, 他就不需要担心养伤问题了。 【那还真是可惜。】 弹窗跟着他叹了口气, 接着开始扯起皮来:“要不你趁现在去问问朗姆, 还有没有机会变成实验体?” 这可真是今日最佳地狱笑话。 今泉昇翻了个白眼:“得了吧——” 他将车子停在了宅邸附近的街边,拉下手刹后, 又恍惚想起一个始终在困扰着他的事情。 “对了。”他叫住了弹窗。 “有个问题, 我一早就想问了。” 【什么问题?】 今泉昇没准备和它客气, 更不打算拐弯抹角, 只以一副极其平静的姿态,问道:“你是怎么变成一团电子数据的?” 弹窗曾经是一名人类。 正如它自己所言, 在生而为人时, 它活得有些失败。 对于这个说法, 今泉昇无比赞同。 【老实说, 我其实非常想一字不漏地将这件事告诉你。】 弹窗回应这个问题时,同样很平静。它并不为此感到冒犯,甚至没有拖泥带水。 接着,今泉昇就听到那道人工拟合的电子音轻飘飘地答道:【但是很遗憾,我不知道。】 今泉昇哽住了一瞬:“……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弹窗直言。 【关于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的,我心里大致有数——无非就是那个组织的手笔。】 【但是,在我变成这副样子之前发生了什么,中间又经历了什么……抱歉,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完全不记得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黑发男人拧了拧眉头。 “你的记忆有缺损吗?”他不确定地问。 【很多。】那道机械音笃定地答道。 【21世纪,人类大脑的普遍容量为77TB——看似是个庞大数字,但这些容载量,甚至无法让一个普通人铭记自己的一生。】 它的声音有些飘忽:【而我的本质,只是一团没有实体的数据。】 【数据能够伴随无线网络无处不在,却也脆弱到可能随时消散。最初被转化为电子数据时,我的情况极其危险——非常虚弱,大概随便来个杀毒软件,都能把我清缴的一干二净。】 【就像电脑的磁盘满了,就会提醒主人清理文件,释放空间……】 【虽然这部分数据的缺失非我本意,但从我“存在”开始,就不曾得到那部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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