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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罗斯逐渐说服自己这么想的二月，罗伊斯忽然出现在马德里，就像是那天骤然而至的纷飞大雪一样不寻常。 罗伊斯在清晨来马德里的飞机上将凯尔发给他的合同译本大略看过了一遍，又和身边的皮什切克就几个重点争议的条款讨论了下，一下飞机两人就拖着行李箱直接打车到公司去。 “你有什么打算？”皮什切克在车上时问他。 “合同是马德里的营销部签的，暂时不预设他们的动机的话，基本上看完合同就能猜到他们会怎么说了，虽然违约金的部分有些可疑……不过跟这个比起来，合同里几乎看不见产品部的影子就太不寻常了，下午一起开会之前我还是想先听听产品部那边是怎么说的。” “马德里的产品部是归Toni Kroos管是吧？” “嗯。” “你想我跟你一起去见他吗？” 罗伊斯笑了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还是去找营销部的人聊聊吧，免得还没见上面就让两边反感我们已经预设立场，先站上队了。” 克罗斯手上正在紧锣密鼓开发的产品其中有一个环节需要在西班牙当地找个第三方服务商对接，因为届时产品上线之后这个环节的成本和盈利都是划归给营销部，和服务商的合同也就由营销部主导，产品部就等着营销部把厂商确定下来之后接着把开发环节完成。 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跨部门合作，这个环节也称不上产品开发重点，没想到一来一往会出了问题，两个部门之间的矛盾直接闹得德国那边不得不派人过来帮忙协调，这一回凯尔指名罗伊斯去马德里负责这件事，他也没有理由再拒绝，只好摸摸鼻子和法务部的皮什切克一起动身出发。 于是克罗斯在分手九个月之后，就这么在马德里的会议室里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前男友。 如果克罗斯能够选择的话，他情愿来的是其他人，也不想在这种情境下再见到罗伊斯。 “我刚刚把当初我发给营销部的技术要求转发给你了，你可以看下。”克罗斯公事公办地说，一边把文档投影到墙上的屏幕上。 隔着桌子坐在他对面的罗伊斯打从进会议室就看出他脸色不大好，显得有些苍白，黑眼圈和眼袋的痕迹好像比两人上一次见面时又更加明显了。 罗伊斯心里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关心又强行咽了回去，转头去看克罗斯的文档。他一眼看见文档的日期，有些诧异地挑眉：“这是在我们跟厂商签合同前三个月发的。” 克罗斯点点头：“当时营销部甚至都还没有开始接触厂商，至少就我所知没有，我们老早就把对厂商的对接技术要求发给营销部了，只是既然合同里从单价到合作细项都得由他们出面去谈，我们也就没有接着在合同商议过程里插手。” “他们选定厂商之后给你看过合同草约吗？” “没有。合同是西语的，马德里这边没有法务，德国那边又审不了，营销部在马德里这边找了间律所看过草约说没问题就直接签约了。后来我们要求解约，他们说违约金太高了没法解才顺便把这部分的合同发来给我看——我们的单价谈得低，违约金定得高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明明当初承诺技术方面不会有问题，结果签约之后发来的API文档漏洞百出，和我们当初开的技术需求条件根本不符合，这还不让人解约就太没道理了。” 罗伊斯沉吟了一下，感觉他是真的不晓得症结所在，干脆地解答了他的疑惑：“营销部签约时没把你们的技术要求放进合同附件。” 克罗斯愣了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下一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罗伊斯太了解他了，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老早吐槽吐到天边去了，只是碍着情势不好直接说出口，便也选择性地假装没看见。现在技术部坚持合作商的技术不达标，产品对接不了，要求解约重新找个别的靠谱一点的合作商；营销部那边则觉得技术部纯粹没事找事，违约金高得吓人还这么闹，浪费时间。 说到底，两个部门谁都不想承担这笔违约金。罗伊斯觉得有些棘手，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技术文档，想了想，决定从最坏的情况问起：“至少合同里的大方向是写明了的，厂商还是有履约的义务，如果真的不解约，给厂商时间把技术条件补上呢？” “他们好几个基本的需求就不达标，当初说没问题，结果签了约才知道一些功能他们根本没有，都得从头做起。就算真的坚持不解约，省了违约金，也只是白费了我们投入的开发资金和优先进入市场的时机。”克罗斯很快地分析完，顿了一下，“我也不想等他们开发一个功能等上整整一年，我没那么闲。” 罗伊斯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对此多加评论。 克罗斯看着他，不禁想起自己自从到马德里之后就一心想尽可能地赶紧将产品做好。不只是为了工作表现，也为了想赶紧调回德国的私心，即便罗伊斯和他分手之后也一样。但是现在想来，也许罗伊斯打从一开始就不把这放在心上，不在意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吧。 克罗斯蓦然感觉一阵心酸，却也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这样的感情显得十分多余，便又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还有一点是他们的信息加密，我们组里的人看过他们的API文档和测试环境之后有点疑虑，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完全遵循新出台的那个数据保护条例。” “如果是我们提出的技术条件，只要没有写进合同里就很难主张对方的违约责任。不过说不定能从信息加密这一点下手，毕竟是欧盟强力推行的数据条例，就算到时候对接完产品能成功上线，要是被发现了数据漏洞，可能罚款就远远超过这个合同的违约金了……这个得和法务讨论下。”罗伊斯忙着低头看手上的合同，一时没注意克罗斯的表情，“其实只是要解约的话还不算最难的，之后你们还是得重新找别家厂商签约，我不确定你说的基本需求是对你的产品而言基本，还是对业内同类型的厂商而言基本，如果你不想浪费时间，最好还是先比较下其他厂商能顺利合作履约的可能性。” 罗伊斯说完结论，才抬起头来看向克罗斯，想听他的想法。 其实罗伊斯分析得十分简洁到位，毕竟是处理这方面业务好几年的经验了，从合同操作到和服务商的合作都考虑到了，和营销部反反复复吵了两周都没能吵出个结论的克罗斯却一时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迷惑：“……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替营销部说话，要我别再提解约的事情的。” 罗伊斯挑了下眉：“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吗？” 克罗斯没说话，罗伊斯当他是默认，忍不住笑了：“马德里这边的营销部和我们是分开运作的。何况我只是来协调一下，又不是来给你们哪边判刑的，最好是今天下午一起开个会，你们两边能马上达成共识，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和Łukasz也能直接回德国了。” 是了，罗伊斯，他的前男友总是这样善良又不失公正，不偏不倚，就连在和自己分手时也一样如此。克罗斯不禁在心中讽刺地失笑。罗伊斯的行为和决定不会悖于情理事实，但若是误以为他的善良是顾念旧情，那可就太傻了，要不是这件事，罗伊斯根本也不会想来马德里。 克罗斯不由得庆幸自己这一回没有再傻傻地一厢情愿下去。 罗伊斯看他咬着下唇不说话，以为他还是担心下午的会，又放柔了声音安慰他：“下午开会就是把签合同的过程和疏失理清楚，再协调下后续怎么处理。你既然当初在接触厂商前就发了技术文档，责任就不在你们。” 克罗斯只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只要他足够小心提防，自然就能避免再次掉进罗伊斯的温柔陷阱里，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Chapter 17 Chapter Text 下午开会时的发展和罗伊斯预料的相去无几，营销部那边派了两个人来参加，说是这次和服务商谈合作的负责人，年纪看上去都不大，倒是挺会说话的，反复强调厂商的服务质量和价格优势，又说这个厂商已经是业内标杆了，还想再提高标准，找来的厂商只怕价格太高，负担不起。 两人一头热地说了半天，然而到了后来，一被问起签合同的细节和当初从拿到的技术文档，就难免支支吾吾起来，前言不对后语，试图拿违约金当做挡箭牌没成功，便又坚持这个服务商事前评估过，就算技术需求目前暂时不达标，只要多给些缓冲时间开发，自然就不成问题了。 “你怎么看？”皮什切克偏头看了坐在身边的罗伊斯一眼，悄声征询他的意见。 “年纪还这么小，感觉就是想做业绩想疯了，又不懂技术，一时没留心被厂商坑了，差不多就行了，别对他们太狠。” “你太容易心软了，Marco。”皮什切克笑着回答。不过说到底，这件事怎么处理主要还是看罗伊斯的意思，自己只是从旁提供法务意见，便也不置可否。他坐着听了一会，才又接着评论，“现在的小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才被问了几句话马上急得Alpha信息素都管不住了。” 罗伊斯听了他的话猛地一惊，旋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他们对面不远处的克罗斯。 午休过后克罗斯的脸色并没有比上午的时候好上多少，也许是皮什切克的话给罗伊斯下了心里暗示，他总觉得克罗斯看上去显得更加疲惫了，眉头也一直紧紧皱着。 克罗斯的发情期周期一向很规律。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是克罗斯刚搬到马德里时，这替两人省了不少麻烦，然而在他们分手之后，这对罗伊斯不啻成为一种折磨，被皮什切克这么一提醒，他稍微算了下日子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罗伊斯顿时就气得想发火，不知道克罗斯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发情期到了还偏要强撑着来上班，把自己弄成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是想给谁看呢？身体不舒服还来上班以为这样能加薪吗？ 他心里有气，然而很快又想起自己根本没有生气的资格，他和克罗斯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他是克罗斯的什么人吗？朋友？不，说到底，就连普通同事都算不上，如果克罗斯已经连恨他都懒的话，也许就比陌生人好上一些罢了。 想到这里，罗伊斯胸口翻搅的怒火瞬间全成了见不得光的五味杂陈，被一点仅存的理智强压了下去，唯独那点不受控制的心疼一丝丝地泄漏出来，迫使他压低了声音追问：“信息素味道很重吗？” 这天马德里罕见地下着大雪，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会议室里空气又不流通，满室Alpha信息素的气味对于同是Alpha的皮什切克而言实在太难闻了，让他一时间连开口都不想，索性皱着鼻子对罗伊斯做了个鬼脸代替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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