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一个人收拾行李搬出去的过程有些难堪。哪些该带走、哪些该丢弃、哪些该留下,过去两年的生活轨迹一一被摊开来在面前检视,他就算不想面对都不行。所幸罗伊斯最想要的是他明知道带不走的,过去几个月以来他一直不断地强迫自己正视、接受这个事实,这一次克罗斯不在自己面前,没有人给他耍赖反悔说舍不得的机会,直接省却了一番烦恼。 他至今一拖再拖、一错再错,想方设法,心里深处恨不得能把克罗斯绑在家里寸步不离。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觉得自己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他和克罗斯在一起将近四年,最后一只行李箱就了事。搬回自己的公寓之后,他在整理行李时意外找到了几个月前在克罗斯家里怎么也找不到的那只黑色登机箱,原来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回来放着就忘了,当时这个公寓对罗伊斯而言不过是堆杂物的地方,根本没有料想到几个月后克罗斯会去马德里、他们会分手。 整理完了,他给克罗斯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将他家的备份钥匙投进他的信箱里了。 他们分手一个月之后,克罗斯的发情期都过了,这次罗伊斯再也没有接到克罗斯的任何电话或是短信。 克罗斯当然不可能再联系他。在克罗斯眼里,罗伊斯的那条短信无异急着撇清关系,像是生怕在马德里时将话说得不够决绝,自己还会纠缠他似的。 收到了这么一条混蛋至极的分手短信,他要是再主动联系罗伊斯就太不要脸了。 不知道算不算好事,在那之后,克罗斯更加一心投入工作了。一开始其中多少有些自暴自弃的成分,他没办法闲下来,特别是周末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时,很难不想到罗伊斯。即使明知道罗伊斯远在德国,再也不会来马德里,每次走进客厅克罗斯却恍然觉得罗伊斯就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美剧,一手托着下巴,金灿灿的阳光就这么沿着他的五官轮廓倾泻而下,好看得令克罗斯心里发酸。 他迫切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很快地发现没什么比工作更好的选项了,只要开始考虑工作上的事情,他就很难分心去想其他的什么,心无旁骛的工作时间让他感到格外轻松。 在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克罗斯就意识到自己比身边的人更擅长为未来规划,他为自己设下未来挑战的目标,在一步步克服阻碍达成目标的过程中获得成就感。父母曾经在他打算第二次跳级时,担忧地劝过他不需要将自己逼得太紧,然而对克罗斯而言,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是真心享受这样的过程,对于目标的殷切渴望成为推着他向前的动力,付出努力进而一步步取得应有的回报,直接又愉悦。多年来他都是这么想的,只要他付出足够的努力,那么没有什么目标是达不到的。在他跳级时是这样,工作时也不例外,这就像是最单纯直觉的初阶函数,投入的参数直接决定了返回值,没有例外。 于是他一度十分顺理成章地以同样的理论面对他的爱情。 他爱罗伊斯。除了他们分手前那几个月,两人相处根本不需要费心思多想,罗伊斯温柔体贴,浑身散发一种暖洋洋的自在快乐,即便后来他们的关系开始莫名其妙地屡屡触礁,当克罗斯时不时地走神想起罗伊斯时,总是最先想起罗伊斯曾经日复一日微笑着凑过来亲他时的迷人模样,心中一片柔软。 他们之间全然幸福愉悦的时间过得太理所当然,以至于克罗斯一直将后来一切不顺利当作很快会结束的偶然插曲,只要他将罗伊斯的手抓得够紧,不会有他们克服不了的阻碍。 因此想每天都能见到对方他就主动提议要同居,分隔两地时他可以开口要罗伊斯等自己回德国,就算吵架了他也愿意率先求和,他爱罗伊斯,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他哪里做错了吗?克罗斯苦思冥想,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某个人生的岔路口一个没注意,将那个迷人的、深爱自己的罗伊斯给弄丢了,之后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回来,他无比渴望能回到当初那个岔路口去——是不是他当初就应该坚持不来马德里? “不是你的问题,真的,”罗伊斯却在分手时再三和他保证,“我只是在想——我想了好一段时间了——我们真的合适吗?” “我觉得挺合适的。”克罗斯回答,说完便赌气地凑过去想吻他,却被罗伊斯躲开了。 “对不起。但我试过了,Toni。”罗伊斯垂下眼睛坦诚,长长的睫毛将他眼里的情绪掩藏起来,“我不想再这样了。没必要这么勉强下去,就算强撑着继续,你也只会觉得更累、更不开心,我不想拖到我们之间完全无话可说,才不得不分手,你懂我的意思吗?我……” 罗伊斯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终于能艰难地将哽在喉头的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我希望你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 Marco Reus,你这个自说自话的混蛋。克罗斯也许朝他怒吼了,也许没有,他的记忆因为疯涌上心头的强烈愤怒而断片,无论如何,罗伊斯最终也没有留下。 他恨罗伊斯,他爱罗伊斯,浓烈的情感像是各式染料一股脑地搅在一块,根本看不清具体颜色,克罗斯自己都糊涂了。他在罗伊斯身上栽了个彻底,摔得鼻青脸肿,到头来才发现就算他再努力也无济于事,罗伊斯根本不在乎。 天逐渐黑了,克罗斯猛地回过神来,周日傍晚,这回他看着笔记本屏幕都能不自觉地走神。和罗伊斯分手后的一个月,一切一点也没有好转,他想起罗伊斯分手那天还神情温柔地说希望自己能过得好,忍不住感觉讽刺地扯着嘴角笑出声来。 Chapter 15 Chapter Text 罗伊斯在和克罗斯分手后的第四个月久违地去了一趟马德里,一去就是三周。 只不过这一次既不是为了私事,也不是他自愿想去的。 马德里那边第一个MVP上线之后进展得很不错。按照计划,再过几个月还有另一个要再跟进,本来最初马德里办公室就只有技术和产品两个部门,只负责产品开发,其他方面的业务都还是和在德国办公室的各部门配合,只是马德里那边逐渐发展起来之后,这种合作方式无论在人力还是在效率上都开始显得有些掣肘。 上头研议了一段时间,很快地拍版开始在马德里招其他部门的新人,运营和营销两个部门占的人数最多。马德里办公室之前从没有过这几个部门,于是最开始新人的入职培训也得从德国调人过去。 这几年以来营销部有新人,一向都是罗伊斯负责带的,各方面的资料和流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于是凯尔在让他去马德里帮忙做入职培训时,甚至不是用商量的语气,而是更接近“上头让我派人,就你吧,我都填好表了”的单方面知会。罗伊斯欲哭无泪,自知于情于理怎么也无法推辞,只能答应。总不能说自己前男友在马德里办公室,生怕过去见了面尴尬吧。 后来和厄齐尔一起吃饭的时候罗伊斯提起自己之后要去马德里三周的事情,厄齐尔想了想,评论道:“马德里那边还真是挺拼命的,我听说Toni最近简直都像住在办公室里了。” 罗伊斯听他提起克罗斯,不免心头漏跳一拍,一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过了几秒才缓过来,手里拿着一杯水狐疑地问:“我怎么感觉你对马德里那边的事情挺清楚的?” “前男友在马德里,偶尔会联系。” 厄齐尔这话说得稀松平常,然而信息量太大,害得罗伊斯被水呛了一下,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知道他和克罗斯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那样。在去机场飞往马德里的路上,罗伊斯回想起这事,不由得在心中胡思乱想。 后来事实证明,他完完全全就是想多了。 到了马德里之后,和罗伊斯一样为了入职培训从德国过来的几个人都住在同一间酒店,距离公司很近,也就五分钟的路程,每天早晨用过早餐之后他们便三三两两地一起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他们的头三天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会议室度过的。第一天刚开始多少有些兵荒马乱,多花了点时间让新人填表签协议书,主要是在马德里就一个人资,一次面对这么多新人实在忙不过来,他们几个从德国过来的既看不懂西语也不了解西班牙的制度,就算想帮忙也无法提供什么实质帮助,只能坐在一边面面相觑。 后面就是一连串地给新人讲投影片,各个部门的代表轮流介绍公司组织架构和基本业务运作流程。无论罗伊斯想或不想,头三天他根本就没机会和克罗斯打上照面。这次招人基本属于其他部门的事情,和克罗斯无关,他自然不需要管也不需要出现。 只是马德里的办公室实在不大,他们只租了两层楼,从外头进门后首先看见的就是几间会议室,有些事情确实难以避免,只是时间的问题。 有天下午罗伊斯就那么不经意地往会议室外一瞥——好吧,诚实地说,也没那么不经意。这天他正好就坐在能一眼看见会议室外的位置,当克罗斯匆匆从外头经过,停在会议室外和他不认识的谁说话时,罗伊斯几乎是反射性地立刻注意到他。 大概他们分开的时间相对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之前分隔两地没发觉,这下看到人,才突显出旧习难改,在罗伊斯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默默地盯着克罗斯看了老半天。 “Marco?”坐在他身边的胡梅尔斯悄声喊他,罗伊斯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赶紧站起身来走到前头去接着讲后面的投影片。 其实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敢想,他当然还记得是自己提的分手,他就是想趁机再远远地多看他几眼而已。 不愿直面内心想法都是会遭到惩罚的。过了两天,一大早罗伊斯和胡梅尔斯说说笑笑地在楼下等电梯上楼,电梯叮地一声到了,电梯门打开的那一霎那,罗伊斯的笑容差点没在脸上凝结。 “早安。”克罗斯说。他是开车上班的,早上都是直接从地下室停车场搭电梯上楼,碰见了谁也不算意外,只是对于缺乏心理准备的前男友而言,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哟,Toni,这么巧?”胡梅尔斯看见了老熟人,明显很高兴,率先道了声早就挤进电梯,罗伊斯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这部电梯特别小,他们三个大男人就塞满了狭窄的空间,胡梅尔斯的手臂紧挨着罗伊斯的肩膀,很可能是在场唯一不觉得气氛诡谲、还记得怎么开口说话的,大大咧咧地主动和克罗斯聊了两句近况,又接着问:“我前几天还想着等培训的事情不那么忙了就去找你呢,有没有空?晚上一起吃个饭?” 几乎是罗伊斯一走进电梯,克罗斯便一瞬也不瞬地看向他,视线一落在罗伊斯的身上就像生了根一样不再移开半分,甚至丝毫不加掩饰。罗伊斯又不迟钝,自然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一时没想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举棋不定,怎么也无法就这么贸贸然地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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