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航行,多少是冒进了些,站于舱头的梅长苏,看着拖在画舫船尾的渔船和小舟被一只只地倾覆,庆幸于舟船上的人皆已上了画舫,却又难免起了愧疚之情。 “高堂主!”梅长苏指着江面上被怡人画舫拖在尾部、刚倾覆的小舟道,“待明日风雨停歇,修缮的工作由你督办。咳,咳!”吃进风雨的梅长苏轻咳了两声,江风将他的话吹得支离破碎。梅长苏随后淡淡一笑,侧过头,对身旁的甄平说了几句后,又掩面咳了起来。 “宗主有令!今夜参与江左盟营救大夫的舫主、渔家,江左盟除去修缮其船只外,另给予每家铜钱一贯,白米一石,食盐一斗。”甄平运起内力高声道。 其声高亢,透过风雨传到画舫之上每个人的耳里。 “凡出手相助的江湖兄弟,江左盟不敢相忘,待肃清飞虎帮上下作怪者,定会递上拜帖予以答谢!” “谢梅宗主!”不知是谁起的头,紧接着,左右画舫上的人三三两两地跟着高呼起来。 “谢梅宗主!” “谢梅宗主!” “谢梅宗主!” “……!” 守在蔺晨身边的两人面面相觑,这第一声怎么像是从身旁的江湖郎中口里传出的?但声音却又不像啊,而且江湖郎中不会有能透过风雨传声的纯厚内力吧,若有,又岂会被人轻易掳了去? 蔺晨似没注意到身边两人诧异的神情,微眯着眼,目光定在了风雨中仍努力把脊背挺直的梅长苏身上。 ……这习惯啥时候能改呢。 蔺晨轻叹。 亥时二刻,泊于汾江之上的所有船只均回到了岸边。一上岸,就有人递上姜茶、干巾。 而梅长苏则一早就被蔺晨拽上了马车:“回堂口后泡个药浴!” 说罢,蔺晨便把一盅散发着姜汤味的汤盅递给了梅长苏:“这是我让人用老姜和红糖熬的八宝粥,先喝点垫垫饥!” “你……你是什么时候把消息传出去的!”梅长苏惊道,他不信蔺晨真的把什么事儿都算准了,且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能把信送出。现飞驰的双篷马车内仅有蔺晨与他,驾车人又为甄平,故而梅长苏也没了什么顾忌直直地问道。 “嘿嘿,任永递的信儿呀!”蔺晨笑着耸肩,“你没发现我给他的乌金针和我平时用的不一样吗?” “……!”梅长苏顿觉挫败,脱口问道,“你,你一早就算到了吗?提早把信儿藏在乌金针针顶的机关内?” “没有!”蔺晨轻轻摇头,“我没那么大的能耐能在乌金针的针顶做藏信儿的机关!” “那,那是?”到底差了哪里?梅长苏不甘地看向蔺晨。 “乌金针的顶部我以两种颜□□别!”蔺晨摸出针包,取出其中一枚乌金针拿与梅长苏过目,“送至他们手上的乌金针针头若为原色,就意味着他们仅需给对方乌金针,无需做其他配合。针头若为银色,则意味着需他们另做配合。这配合就包括想法儿把信送出,以及身为医者提醒江左盟诸项事宜。” “……朱砂!”梅长苏蓦然想起任永衣角的一抹红,顿了顿又道,“既无书信,他们又如何能知晓你要他们什么?” “不,他们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蔺晨拿起另一盏汤盅徐徐地说道,“他们只需了解身为医者该做什么就行。在药堂撒一包药粉,何错,何过?风雨骤起,做为医者他们该做什么?堆沙包吗?熬粥救济吗?不,身为医者备下姜汤送与风雨中劳作之人便足矣,而用姜汤、红糖煮的八宝粥则是他们给长久未有进食者备下的垫饥之物。” “……”梅长苏手捧着汤盅若有所思。他对他的旧部亦说过类似的话,但他能和旧部们配合得如此默契吗? “喂,想啥呢,快喝,江湖郎中还等着梅宗主赔礼呢!”单指戳着梅长苏的肩头,蔺晨笑眯眯地道。 “……!”喝完再砸,梅长苏喝着姜糖八宝粥暗忖道。 然,直到回到鄞州堂口,梅长苏也没把喝空的汤盅砸到蔺晨头上,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这是因为蔺晨一直在玩弄乌金针。 一回到堂口,梅长苏就被蔺晨推着去泡药浴,望着散发着怪味的汤水,梅长苏只能无奈地叹气,趁着蔺晨去外间重写药笺时,对着身旁的甄平附耳低语了一番。 丑时三刻,用完药浴、吃过炖梨的梅长苏终被蔺晨放行,而蔺晨也在其安排下回到客房歇息。 议事堂上一时寂静无声,就如一年前他在廊州堂口处理叶韫之事时一样。 “把熊傲天兄弟和徐佑带上来吧!”去年那个时候,他把脊背挺得笔直,坐于廊州堂口,不怒而威。今日他坐于位上,脊背不再笔直,冷眸一扫,堂下亦是缄默无声。 “宗主!”甄平上前抱拳行礼,神色尴尬地道,“属下在画舫上没找到徐佑,且他所有私人物品都不见了。” “什么?”梅长苏挑眉道。 “属下率人登上画舫时,画舫之上除舵手外其余人员均已醉成一团。属下命人将他们弄醒逐一问过,他们的回答为徐佑在舱内值守……然,待属下等人进入船舱后,并没看到有人值守,属下又命人去其他房间仔细寻过,那些房间并无异样。” 梅长苏揉着手指,不怒反笑,“好,那就把熊傲天兄弟及任永带上来!” 堂下的人不会知道,此刻看似神色平静的他,已扬起了斗志。 这一战,前半场他输得狼狈,后半场他赢得莫名其妙。 好,他的对手不弱,至少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 徐佑,飞虎帮三当家,另有其主,而他的主子并不是熊傲天兄弟。 会是谁?没关系,他会把他找出来。 然后…… 他要一场名副其实的“战”。徐佑,那个敢叫他写降表的人,以及站在徐佑身后,指使这一局的人才是这局中他真正的对手。 揉搓的手指慢慢放下,熊傲天兄弟已被盟下弟子押在他的座下。 “是徐佑设的局吗?”梅长苏冷眸投向熊傲天兄弟沉声问道。 “……哼!”熊傲天把头撇过,冷哼一声。 “是,是徐佑一手操办的!”一旁瑟瑟发抖的熊霸天最终开了口。 “孬种!”熊傲天狠狠地骂了一句。 “也是他提议并设计的吗?”梅长苏扬眉又问。 “哼!”熊傲天继续冷哼。 “不,提议的不是徐佑。是绿妍那娘们。是他新纳的妾侍!”熊霸天指着身边的熊傲天结结巴巴地道,“但,但那娘们不见了!” “嗯?”梅长苏把眸子投向前往飞虎苑拿人的南宫泽。 “回禀宗主,属下依据人员名册清点了飞虎苑上下人等,熊傲天的三姨娘绿妍并不在列。”南宫泽抱拳回道。 “好!真好!”梅长苏冷笑道,“飞虎苑少了熊傲天的三姨娘,怡人画舫少了三当家。接下去你们是不是要回答我,徐佑谋下此事是为了和三姨娘私奔?” 梅长苏不经意的一句话刺激到了熊傲天,他天奋力挣脱控制着他的人,愤怒地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是与不是,江左盟自会查清,然你,已无需知道了!”梅长苏淡然地起身,冷厉地道:“飞虎帮帮主寿宴,过请怡人画舫花娘为其寿筵添色。席上熊傲天及熊霸天为博红颜一笑,同室操戈。帮主熊傲天错手将熊霸天砍成重伤……飞虎帮三当家徐佑从街上请来一大夫为其弟治伤,然,其弟熊霸天仍重伤不治。熊傲天由此迁怒于徐佑及为其弟治伤的大夫,一路追杀……徐佑携大夫逃至怡人画舫,并向江左盟发出求救讯息。一日后,徐佑与大夫终被江左盟所救。” “……!”梅长苏的一席话震惊全场,怎么谋事者徐佑竟成了受牵连的人了。 “徐佑唯恐受飞虎帮牵连,在脱险后悄然离开。”梅长苏清澈的嗓音,犹如金珠落地般响彻议事堂,“江左盟恩怨分明,其事既因熊傲天所起,就应由他来解!” 傲然的目光投向熊傲天,薄唇轻启:“飞虎帮帮主及其帮凶在江左地头行不齿之事,伤人性命,诛!” 简单的一个字宣告了熊傲天和熊霸天两人的结局,这两人即刻便被拖了出去。 吼声,嚎声,湮没于风雨之夜。 “甄舵主、顾堂主、陈堂主、南宫堂主留下继续议事,其余的兄弟先去歇息吧!”梅长苏的目光扫向在场众人,又补了一句,“高堂主,你也留下。” “是,宗主!”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黑白纵横 饮下乌黑的药汤,以白水漱了口,将空碗搁在案头。烛光摇曳映着蔺晨笑意浅浅的脸:长苏,你能从这一局中想明白多少事? 徐佑,不,应该叫杨佑才是。 你又能摸清他多少事情? 风雨声未停,议事堂内议事也在继续。 梅长苏翻阅着纸笺,耳中听着甄平等人的汇报。 果然! 杨佑才是这一局中的黑手。 放下手中的纸笺,梅长苏沉着脸打断了陈坤的陈述:“徐佑和绿妍的身份有问题!” “……”正在述说徐佑来历的陈坤微怔,继而道,“难道飞虎帮众人的供述有异?!” “徐佑入飞虎帮的时日并不长,以他不喜露脸的性情,他的过往怎么会人人皆知?这,必是他刻意为之。”梅长苏冷笑道,“既为刻意,定然有诈!” “属下失查。”陈坤尴尬地回道。 “……至于绿妍,据你所述是两年前因家中有难,逃至鄞州地头而后成了熊傲天的三姨娘。”梅长苏顿了顿,稳了稳情绪接着道,“但她究竟来自何方却没有任何人能说清,对吗?” 说着,他便把手中的纸笺递给身旁的甄平,并示意他在过目后,将其传给在场的其他人。 “是!”陈坤回道。 “然她却精通各地名点小食。这样的女子若非刻意为之,岂会流落街头?” “……”没错,擅长厨艺的女子岂会流落街头? “失踪的两人,一个于一年前到鄞州,一个于两年前到鄞州。一年余的时间,飞虎帮上下没人看到他们有过接触,说他们有私情有些牵强。”梅长苏揉着手指慢慢地道,“你们有没有查到其他异常之处?” “有,蛇馆的掌柜为熊傲天的妻舅,据他所说碧幽草是熊傲天拿给他的。此外……”甄平顿了顿,把目光投向身旁的高潇恩。 高潇恩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道:“在宗主于堂口遇袭后,属下彻查了堂口上下所有人等。盘查后发现丫鬟落霞到鄞州的时间也为两年前,到堂口做丫鬟的时间也是两年。论资历她是没有资格做内院丫鬟的,故属下命人传来管事问话……” “管事死了?”见高潇恩把话只说了一半,梅长苏冷笑着接道,“拘押在地牢的落霞也被灭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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