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反将一军,叶采葛当即摇头晃脑地大力鼓掌:“好!好!” 那几人倒也爽快,先前灌叶采葛时喝过不少,眼下又下三碗,站都站不稳了,还是齐齐望着侯白羽。 侯白羽笑道:“我身上味道是谁的,你们不是一开始就闻出来了吗?” 众人当即一阵欢呼,拍桌的拍桌,吹口哨的吹口哨。他们头一次见侯白羽,自然不觉他这番爽快有何难得,叶采葛被围在当中,却是酒气一瞬间直冲头顶,连耳朵都要烧掉了,幸而夜色渐深,各人都忙着将他朝侯白羽身边推,看不大清脸色。姚穹在一旁追问道:“不知道啊!是谁的?” 叶采葛咣叽一脚:“你鼻子有病就治。” 侯白羽不愧是曾经纵横东市的纨绔,左一句右一句,剩下的酒碗竟然全都被他挡了,俨然是个海量。叶采葛带人回家,才发现他脚下已经七拐八拐,便道:“白羽,你醉了吗?” 帮众们丝毫不因为这是个地坤而留情,侯白羽晃了晃脑袋,道:“我耍——酒疯了吗?” “没有” “那就没醉。” 叶采葛道:“白羽,我……” “你怎么了?” “我……我………我喜欢你。” 侯白羽道:“呵呵。” 叶采葛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侯白羽原本胳膊绕在他脖子上,死气沉沉的,几乎被拖着走路,此时突然抬起头道:“说。” 这毕竟是盛怒时还能听自己一句句解释的侯白羽,克己远超常人,他究竟真醉假醉,醉了能否听人交代,醒了又是否会另行追究,叶采葛被这样一盯,立马又开始动摇,只问:“你到底醉了没醉?” 侯白羽强撑眼皮,道:“你到底想不想说?” 叶采葛道:“你醉了。明天再说。” 秦村的溪中有时泊着木舟,叶采葛干脆将侯白羽放上其中一只,准备沿水路撑去自家房后,叫他暂时躺着缓神,侯白羽却只盘腿坐着,不停拨弄溪水。叶采葛道:“你在做什么?” 水面是与夜晚一色的漆黑,只因倒映着群星明月,被搅动的涟漪边缘才泛出光芒。侯白羽左手指指自己,道:“猴子……” 右手钻入水面,月亮没掬起来,人反而倒头向溪中栽去。叶采葛揽住了他的腰:“白羽?” 侯白羽道:“猴子……捞月。” 叶采葛忍俊不禁道:“有人敢叫你猴子?” 侯白羽道:“有几个姓侯的……没有这个外号?……” 他话都说不清楚,一下子咬到舌尖,瘫在叶采葛肩上不动了。叶采葛道:“别人还怎么叫你?” “……小羽。” 叶采葛便道:“小羽。” “……嗯。” 叶采葛道:“小羽,你……有没有什么宝贝?你把它放在哪里了?是不是在这?” 他见侯白羽打盹,发间两根短短的白翎都快跟着翻垂下去,这便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摸索,突然,侯白羽抬起头来,双手拍在叶采葛的脸颊上。 叶采葛惊得不敢喘气,只见他醉眼朦胧地瞧了一会,道:“月亮,月亮在这呢,哈哈哈哈,嗝……” 他不由分说地在男人脸上扯来扯去,叶采葛忍了一会,终于抓着他的手道:“这是我的脸。” 侯白羽:“嗝……” 叶采葛被喷了满脸酒气,还要给他浣洗,将人扶到床上后便坐在一侧,来回揉搓下巴,十分纠结地自言自语道:“我的脸圆吗?” 侯白羽没有回答,在他的注视下,呼吸渐趋绵长。叶采葛又瞧了一会,悄无声息地将侯白羽换下的外套收进怀里,蹑手蹑脚走出院子,牵出林中备好的坐骑,这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第40章 === 这是扬风的帐子,成秋毫端坐桌前,身后杵着六名秋水的护卫,帐外不知还暗藏有多少个。胜者为王,他们在扬风的地盘再为所欲为,传出去仍只有扬风丢脸的份。 “现在才交地图,是不是晚了点?”成秋毫道:“你们已经连败……一二三四……哎哟,十二场了!陆大帮主,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这份地图和这个帮会,我都要了!” 被曾经的手下败将颐指气使,几乎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哪怕是当年惹上云散,陆鸣鸾都没有受这等窝囊气。郭勉在后面攥着他一只手腕,不停提醒道:“深呼吸,帮主,咱们还有筹码。” 陆鸣鸾走到成秋毫对面,“啪”一声将地图按在木桌上,道:“我陆鸣鸾治理不力,输了没什么可说,不过成帮主,你可太贪心了点,依这宝藏的位置,秋水一百来人吞得下吗?扬风虽然四百来人,有几个愿意听你指挥?” 他指着地图正中的红点比划,帐外突然一阵骚动,惊呼声不绝于耳,转眼间,门帘欻一声被利器割开,侯白羽直接冲到了桌前。 谁都不料他能这么快找上门来,尚未作出任何反应,侯白羽自己的身形却先晃了晃——两张藏宝图已经被完整拼接,山川林田,尽显其上,而陆鸣鸾手指的宝藏所在,赫然标着“歧山”二字。 那是侯戡的笔迹。 帐子里高手如云,暂未有人因他闯进来而慌张半分。成秋毫那几名手下中竟有李富贵,头一个嘻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欠钱不还的侯大少爷。崖底下过得怎么样啊?瞪!你再瞪?我看光叶采葛一个男人还肏不服你!” 他仗着秋水人多势众,不可能让一个地坤嚣张生事,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岂料侯白羽不管敌众我寡,一枪下去,直接越过木桌捅穿了李富贵的大腿,一路顺着伤口劈下,生生割下一爿肉来,李富贵当即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他怀里有只小瓷瓶一同摔下,两粒暗红药丸从中滚入泥土,人已经痛得抖如筛糠,却拼尽全力捡那药丸向嘴里塞。电光火石之间,几名护卫刚要援手,侯白羽已经一脚踩上李富贵后背,双手持枪,一举割下李富贵的头颅,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次再被他扫视,已经没有护卫能笑出声了,侯白羽枪尖一甩,直接指向了成秋毫的脸。 当日他和叶采葛在山脚下遇到的包打听,正是这个秋水的帮主!!! 成秋毫举起双手,道:“你跟我手下有仇?哎,杀就杀吧,别扯上我呀?虚舟最近的事听说没有?我那天在酒馆说的可句句属实,周九辨一向如此道貌岸然、狼心狗肺,要我说,他也根本没当你是朋友,你看你带着地图东躲西藏这么久,他管过你死活吗?” 侯白羽道:“关你屁事!藏宝图你是怎么拿到的!!” 成秋毫提起两边眉毛,故意大惊小怪道:“还能哪来的,叶帮主从你身上偷来的呀。” 他并不提秋水和扬风势如水火,轻松地把“偷”字拖长,好似双方向来关系匪浅,共谋利好。侯白羽急火攻心,只道:“少跟我来这套!六年前在一夫崖,徐淳和他的手下是不是都死在你手上!” 成秋毫躲在林贯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道:“你都想通了还问?还要我告诉你怎么杀的他吗?” “当!”一声响,四名护卫的武器同时在侯白羽本应站立的位置交刺,侯白羽高高跳起,一手迅速抓住林贯肩膀翻在空中,借坠地的力量将他直甩出去,用林贯的身体将四人全部砸倒。眨眼之间,成秋毫已经开始绕着帐中桌椅乱窜,边跑边将瓷碗狠狠摔在地上,三声之后,帐外齐齐冲进十多名秋水的护卫,一下将四周围得滴水不漏。 侯白羽恰好与林贯同时赶到成秋毫身边,长枪一舒,方知此人武功高深,比李富贵那滥竽充数的货色不知好出多少倍。成秋毫有了林贯撑腰,大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林贯道:“你确定?” “小杂种恨我入骨,你再不动手,他就要杀我了!” 陆鸣鸾将郭勉向前一推,两人各挡在成秋毫和林贯身前,面向侯白羽道:“别打,别打,有话慢慢说!” 侯白羽要算的帐可太多了,他这“郭阿丑”不出面还好,一开了口,侯白羽终于和那异色双眸对视,厉声问道:“陆鸣鸾,这一切都是谁主使?!” “是我!” 回答有两声,似乎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将事情揽在自己头上。陆鸣鸾和叶采葛同时开了口,只不过一人站在侯白羽面前,一人却鬼魅似的出现在侯白羽身后,露出半张脸来。 侯白羽身躯一震,缓缓垂下眼珠,只见熟悉的刀锋寒光四溢,已经从身前破出——这把陪伴自己半年有余的匕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有多锋利。既然如此,也不必回头确认身后的人是谁了,叶采葛猛然一抽,鲜血便沿着刀刃滑出的轨迹迸射出来,侯白羽瞬间双眼发黑,重重栽倒在地上。 不是想不到,不是猜不出,只是不肯信。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男人倒在地上,从喘息声听来,喉咙里已经混杂了血沫,他的嘴唇动了几下,不知在说些什么,叶采葛正俯身在一旁,手提匕首,眸光流转。 成秋毫见他没有立即补上第二刀,嗤笑道:“看来真是肏得多,知道心疼了。” 叶采葛起身用袖口擦了擦匕首,须臾之间,伸手将刀刃对向了成秋毫。 林贯当即攥住叶采葛的胳膊,成秋毫也后退一步,道:“你想怎的?!” 叶采葛翻翻手腕,将匕首递给他看,眯起眼道:“哪里。我心疼我的刀子,你看,都卷刃了。” 血水迅速向四处蔓延,快要流到叶采葛的靴子上,陆鸣鸾对郭勉道:“真他妈碍眼。扔出去。” 郭勉二话不说,拎起侯白羽直冲门外。 成秋毫这才招了招手,叫涌进来的护卫全都退出帐外,道:“那我们继续,陆帮主?” 昏迷之中,似乎有人在道歉,一次又一次,声音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似乎那人除去对不起,什么都不会说了。 但这声音大约也只是他自己自欺欺人,妄想出的,像是被石子激起的涟漪,渐衰渐弱,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钻心剧痛。 这一回,立即有人问道:“你醒了?” 侯白羽艰难地将手指活动两下,搭在伤口附近的绷带上,道:“……信闲。” 苏信闲还是老样子,心事敛在细小的表情里,叫人无法分辨。崔召龙不知怎的也在场,眼睛倒是肿的老高,一听他说话,立即嚎啕大哭:“我要杀了姓叶的……我要杀了他!!!” 侯白羽攒了好一会儿力气,道:“你出去。” 以前事事被父亲瞒住,他不甘心,自己教养小辈,却开始学父亲做同样的事情,因为有一个弟弟在,人就还能再柔软一点,也更坚强一点。 苏信闲匆匆转回屋内,他还在看着屋顶,一会儿功夫,伤口不知怎的又崩了,血水浸透床单后向地面滴垂,每说一句话,喉咙都如同被撕裂一般,声音也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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