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言者此刻似方才满意,转而对向陵端的语声亲和温软,还透着股子宠自家小孩儿的爱怜,柔柔若暖风拂发,润雨扑面: “小端儿,莫恼了!我这兄长虽平素不着调些,却也好歹担着个大道之名,素常也受你敬重,何妨让他一步。” 陵端那双潋滟生波的凤眸流转,顾盼之间风流自赏,神色间透着几分得意,嘴里却没松口: “谁知晓,二位是何方神圣?大道,天道?陵端一个未登神途的,有这份儿运气得大道、天道之意志交言么?” 陵端语声谦恭,但那神色话语却没半分谦恭之势,他虽未曾真正登神,但是否乃为天道或大道,却是知晓。 毕竟,天地生灵,凡有灵智无不算这“二位”掌中的“宝宝”,那种相依相存的神识交感是谁也仿不出的。 可陵端就是有这自信,他纵是放肆了些,也不会为自家招来祸端,别问他如何知道,他就是这般笃定。 果然,那后言者,也是此方天道,并未对陵端有任何恶举,反而轻笑出声,道: “好个刁钻的小端儿,尔师能以祖器救你,你以为是偶然么?那祖器放于天墉城十数代,你当是个掌教就能驱使么? 天宇星辰,浩瀚广大,就凭涵素那当日连地仙也未能修得的法力,纵有祖器在手,又能驱动几许? 小端儿,占了便宜不认,还倒打一耙,你可真行呀!” 陵端咧嘴露出口小白牙,得意洋洋的小样,跟只开了屏,踱来走去的小孔雀有得一拼,他才不傻,若出口认了,承了情,还不知有何事等着他呢! 天道似知这孩子的刁钻古怪心思,待之如自家宠坏的顽童般,语声里有那么多的无奈与宠溺: “真是个调皮蛋儿!罢了,也懒得与你这只小懒猪绕圈儿。乃是这方天地因你师徒同历登神之劫,有破界之危。 至令灵气外漏,才会连梼杌也压之不住,而你师徒若同于一界登神的话,便会令此方法界崩溃,故,你这弟子,当归。” “若依尔言,陵端纵是只为恩师,也当归去,只是归与归不同,是乃归天地,还道于天,还是其它,就无一个说法么?” 陵端并非一个执着于成仙成神之辈,他修仙登神,乃是因为眷恋师恩,留恋天墉城,但也因其心其志始终单纯如一,方才能走到此。 但若神途与师尊比,陵端却是不会舍师尊的,故此,休说只是不登神途“归去”,就是还道于天,湮灭天地,他也无怨。 只是,这“归去”二字? 却千万别如其所思,陵端是真不想当第三茬老姜! 可是,能由他吗? 天道虽是言词温柔,却是个雪里埋刀的,看着软不乎的没脾气,但话里话外,却全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天地有缺,神仙补之,自亘古以来便是铁律,此方天地原不过是一方地仙界,生挤入你师徒二人来,且皆要登神。 自少不得有人,要舍上一副神躯,小端儿你之天赋比之乃师强之百倍不止,吾等自是选你,也免尔师再造之劫。 虽是归去那方,但因两界有差,自也只能让小端儿委屈一二,少不得封了旧事,失些修为。 不过,小端儿尽可放心,待你修为有成时,一切尽复,并可不再历任何劫难便可身化神圣,为一方……。” ——天地意志! 天道未尽言,陵端却已知,若真仅是一个登神劫,或是需神躯补全一方之界,自是不必如此折腾。 这般反复,不正是因他所要登的,并非一个神途,是更高存在么? 陵端清楚,若此方仅他,自不会受此拿捏,纵是最后受益之人是他自己,也不会。 但涵素真人,同陵端名乃师徒,实乃父子之亲,为了涵素真人,这口气陵端咽了。 陵端与天道神识交谈,大殿之中的涵素、紫胤二真人,及陵越与百里屠苏都有所觉。 然,天道之威何广,又岂是他们所能抗拒?只能眼睁睁看着,陵端神魂忽地离躯,而那副身躯瞬间便化为强大灵力融入天地。 同时,涵素真人脑中微觉晕眩,收到天道传讯,得知陵端并非是出事,乃是去完成他登神后的大道,去往来处重历一劫,再斩前孽,到是心中略安。 可于旁人眼中,却是陵端舍了身躯,化为浩瀚灵气涕荡天地,也将天墉城中那隐隐外溢的,妖凝化魔后的邪气荡尽。 陵越最是红尘情重,否则也不会有那曾经的等待与百岁寿终,眼见陵端在眼前失却身躯,连神魂也刹时无踪,心中大恸,竟呛出口血来。 百里屠苏慌忙扶住陵越,他也着紧陵端,但更重陵越,还未及相劝时,紫胤真人已一指轻点陵越眉心,渡过些法力平复陵越体内渐乱的法力,皱眉道: “陵越,你当真认为陵端是那等命薄之辈么?事犹未清,你何故如此伤损自身?若陵端无恙归来,你要让他心忧愧疚么?” “师尊,陵越知错。” 陵越轻吐出口浊气,方才那似堵在心口的巨石已缓缓消去,得师尊指点,他才方觉出其中异处。 陵端素来福泽深厚,涵素真人也常笑自家徒儿是个出门踹石,都能踢出狗头金的,如何会这般不明不白便逢劫的? 且方才,那压得师尊与涵素真人这等剑仙也难动一念的威压,那般玄奥广大,若没猜错,那是天道的意志。 如此,陵端的消失便有蹊跷了。 况,涵素真人素来把陵端当眼珠护着,亲儿子疼着,陵端若有事,怎不见涵素真人着紧? 陵越思及此,方定下心来,再看涵素真人,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见目光投来,方才开言: “方才得天道传讯,陵端舍却此方身肉以补此方不全,待异日修行圆满,自可归来。 陵越,你是端儿最看重的兄长,要好好修炼,来日得成仙身,兄弟并肩,方是佳话。” “谨遵掌教真人教诲!” 陵越直至此时方才松下口气,眉目舒缓,轻勾唇角,浅笑温柔。 天宇之上,大道却笑得嚣张肆意: “陵端怕是万万想不到,待他归来,此方麻烦还是麻烦,终得他自家解决时,会不会跳着脚骂娘?!” “一副于他不多,舍了不少的神躯,能将灾劫封印至他归来,已是极难得。况,到时以他手段,不过随指拈花般易,又何会小气?” 天道慵懒语声,似清泉流过,带着丝丝笑意应着: “不过,也未必,那小端儿委实小性儿,到也不得不防。有了!他若使性儿,便将此界也丢予他去,你我兄弟也得脱身闲暇些时日!” “甚好,甚好!如此,便说定了。” 陵端此时还不知自家又被算计了,此刻,前忆与法力被暂封的他,正在“冰壶秋月”睡得小嘴直咂,却然是个真正的顽童。 “师兄,我进来了哟!” 一个黑黑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小胖子肇庆象颗球似的“滚”了进来,圆胖小脸儿上全是笑意,手里还拎了个大食盒。 陵端在睡梦中被惊醒,梦中全是许多他见也没见过的阵图,正沉湎其中乐而忘醒,却被肇庆惊起,有些迷糊的揉揉眼,未睡醒的语声含混而软糯,象浸透桂花蜜汁的软糕,听入耳中,也觉软甜: “肇庆,好睏,方才在梦里见到许多精巧阵图呢!” “师兄昨儿才帮着大师兄往山下收妖归来,自然乏倦,只是再乏,也得吃饱肚子不是。 来,师兄,是你最爱吃的菜色,还有胡记的桂花糕,这可是我专门央求戒律师尊带回的,还热着呢!” 肇庆手脚极快的取出吃食,满满摆了一桌,也成功赶走了陵端的瞌睡虫,俩小兄弟就这么开开心心在房中吃喝,全不知天墉城在今日,又添了名不受欢迎的“新弟子”。 陵越少年心性,虽幼历劫难后性子沉稳些,但终归是被师尊紫胤真人怜惜疼爱着长大的,难免偶有跳脱。 而今日,师尊带回一个孩子,额带朱红细痕,年岁约与自家失散幼弟一般大时,陵越的心似一沉,无端有些难过。 这孩子醒来时眼中的无措与惊惶,勾起陵越心绪,自家幼弟在与自己失散时,是否也是如此无助? 陵越是个固执的人,但凡对谁好,便是掏心掏肺,连生死也难阻。 在这可怜孩子被师尊赐名“百里屠苏”,收为弟子后,陵越待他就更加不同,可以说整颗心都扑在了屠苏身上。 身为天墉城大师兄,陵越同陵端一样,在师弟们心中,他们是大家的,而如今,陵越将心全用在小屠苏身上,自有弟子不满。 芙蕖,便是其中之一。 往昔,她身边有陵端百般体贴,但凡有什么想吃想要想玩的,陵端都会给她弄来。 若是心情不好,好性儿的陵端也会百般开解,出尽百宝哄她,连陵越也会前来。 可自执剑长老收了百里屠苏,陵越便成日只围着百里屠苏打转,连素日对她极好的陵端也变了,成日在藏经阁中观书看典画阵图。 就是平日对芙蕖极恭敬的肇庆也变了,成日与陵端厮混在一处,不是练习道术,便是帮陵端制阵图,当她不存在一般。 着恼的芙蕖百思不解,这到底出了何事,怎地好似一日之间,所有人都变了,变得她看不明白,也不知该当如何了!
第二十一章 寒泉之水冷彻骨髓,陵端掐着避水诀,潜入深潭之中,为陵清寻那冰玉灵髓。 陵端素来护短,但凡称他一声“师兄”的小弟子们,都被纳入羽翼之下护持。 陵清幼受磋磨,九岁孩童却生似三岁之龄,这让陵端如何能看得过眼,忍得下心? 身为天墉城二师兄,昆仑山中的一霸,陵端自是知道该在何处寻得能为陵清补足灵力,回复其形的冰玉灵髓,于是,来此相取。 寒潭碧水,冷雾轻雪,碧水寒泉之下,陵端闲庭信步般在泉潭之下寻找灵髓,还时不时的逗弄一下水中游鱼。 拉扯一下人家的鱼尾,戳一下鱼肚,摸摸鱼鳞,把鱼儿烦得不要不要的,恨不能给他脸上一鱼尾扇去。 陵端到是乐得很,近日他也觉出自己的不对来,素日相护得厉害的肇临与陵川、陵义几人,他无端就看着生厌。 对当亲妹般捧在手中宠的芙蕖,也一见就烦,话说没几句,便不再想理人,连往日藏经阁中的书典,也似早看过千百遍烂熟于心。 陵端总觉有什么不对,却又思之不出,以至往日对当兄长般亲呢的陵越添了个同门师弟也无感,到让一众师弟愕然,不知他怎地了。 ——往日最黏大师兄的二师兄,居然,一没去后山吵闹,二不向陵越大师兄撒泼使性子,好古怪! 以至近来师弟们练功时也勤快积极许多,生恐一个不对付,成了陵端的出气筒,到是规矩不少。
33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