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嘲风也觉如九霄闻雷般心神摇动,明明相别未久,虽不喜藏色行之无拘太过,却也惊之其亡故,脱口而言: “兄长、长泽,聂锋(聂嘲风的名)没眼花吧?!” “确是藏色姑娘,不知如何会殒之此处。” 比之金宝宝与聂嘲风的惊愕,蓝禅语与魏长泽却是容色淡然,蓝禅语指下弦上清音不绝,对此不置一词,魏长泽却轩眉挥剑之间冷言道: “藏色姑娘虽有行差,却应无当死之过,江/氏怕是确有不妥。” 清音如泉,潺潺而流,寒泉明澈可涕尘繁,亦可洗人间罪业,人心染尘,流水清碧之音,似乎也唤醒莲上女子神志,浊黑无白的眼眸也透出些许清明,红唇轻启间鹂声莺语婉转: “青衡君,别后再见,君心可安?” “有何不安?兄长一没败德,二没乱行,三没妄语,皎皎似月,何容你这般冒犯。 难怪,你有此下场,全是素日不遵训教,不守规矩之过。” 金宝宝自在云深不知处恶了藏色,便对其与江枫眠全无好意,他虽生于富贵混迹脂粉,却心性纯良,对喜耍弄阴诡之辈犹为不喜,天然厌恶人心污浊,故说起话来甚是呛人,很是戳人肺管子: “抱山散人何等风采,乃是仙门女修之楷模,你为人之徒却损师尊清益美名于前,自甘为婢于后,还身化邪祟以祸四邻,你又有何面目存于天地之间?” “金光善,果真是兰陵富贵窝中的宝贝蛋,说话全不识世之艰难,不晓存之辛苦,还真是人间富贵花啊!” 莲上女子确是藏色,此刻眉目明艳宛若业火红莲的她,与之云深不知处那素喜嬉闹的女修已然有明显不同,恰似枝头海棠与黄泉畔曼殊沙华之别,一为人间明艳色,一为冥途断念花,其质已是天地别。 眉尖风流,眼中邪魅,举手投足自有无尽惑人媚态,柳眉杏目,丹唇似血染,又透出摄魂勾魄的嗔喜,贝齿轻启间语透亲昵。 然,此来四人皆是人间不凡,又岂是区区迷心之技可惑? 蓝禅语星眸之中似冰结霜凝,凛凛冷彻若寒夜幽潭深不可测,指泛微光,弦生冷华,涕尘之曲难渡人心善恶,便由红莲之火灼灼来焚尽世间人心丑陋。 但见得,随清音渐变,血池如沸,那些原本争先向岸的邪祟发出鬼泣声声,凄凄惨惨勾得凡人泪落,却撼不动蓝禅语诛邪之心。 “青衡君,你不是当世仙门所敬之君子吗?为何也不分邪正偏帮他人来欺我这枉死的苦命女子?青衡君……” 藏色面上颜色大变,哀泣惊心,轻罗红绡的衣摆上金红莲焰自生,虽不过指尖大小,可身化异物的少女却知,此物非同旁物,沾之神魂不保,惊惶之下妍态尽去,仿佛惧怕虫豸的小女儿般尖叫出声: “我有冤……我有冤……,你们不能如此对我……不能……” “业火红莲尽焚孽业邪恶,不沾无辜,你若真是有冤无过,它也不会拿你如何。” 语声泠泠似静水寒泉,清澈明透却又冰冷凉淡,蓝禅语指下弦动,红莲漫生,那些原本争先恐后脱出封印的邪祟,在朵朵金红莲焰的灼烧下,又似生恐自家退却得慢般往莲池深处而遁,只恨未生八足。 血浪本浊,却在莲火灼烤下渐渐化归清澈,承托藏色的红莲也萎谢化灰,将之弃去,待得池水清涟可见时,仅一池残菏败叶,共嘤嘤嘤而泣的藏色尚存。 方才那血色漫天似将灭世之景不复,若非池畔尚遗走尸骨妖之残骸,仿佛只是众人心生癔症所幻。 蓝禅语拂袖收琴,反掌间灵铁镇物在手,并指为剑刻符画箓,却不知为何魏长泽三人觉其动作犹为呆滞难看,仿佛每一笔画都挽力千钧,负重难绘,心下隐隐生出不祥。 魏长泽犹为担心,不自觉小移半步,他们都无能镇压九重莲池,纵是心下惶惶也不敢言,唯恐惊动蓝禅语陡生不测,毕竟封印之术非同小可。 然,就在此时,魏长泽双眼陡瞪如牛目,双唇微颤却不敢出言,唯一行清泪自目中垂落。 却见蓝禅语那及腰墨发,渐渐乌亮之色缓褪去,自尾而上染上霜华,本是皎皎如月少年郎,却在须臾,已任霜雪白了头。
第二十二章 红莲凋零,魂无所依,跌坐于残荷败叶之上的藏色在瑟瑟发抖,没人比她更清楚青衡君蓝禅语此次下手之狠。 封印九重莲池非以人寿为祭,便是为保其阴祟鬼灵能化灵气助江/氏修行纳福。而蓝禅语所下封印,表面似乎与之江/氏并无不同,实则内里却是以炎阳正气转化透水潜入,入阵以炎阳正气渡尽九重莲池之邪祟,邪祟尽除后,莲池封印尽做虚妄,自也无能助江/氏修行纳福的灵气生出,江/氏先祖费尽心力定基炼化的灵脉亦就废掉了。 ——表面上江/氏占了蓝禅语数十寿数便宜,可以借莲池法阵供予江/氏之承传,实里却是蓝禅语借此潜移默化将九重莲池之基毁个干净,自此江/氏三代内自绝,再无可传。 报应,实在是报应! 纵然心中犹惧,藏色还是轻笑出声,胸中怨气在那瞬间不觉渐消,身上红绡血罗也渐敛去血色丹红,化为云深不知处时常着的素白学子衣袍,眉眼盈盈,邪魅尽消,到是有心情冲金宝宝甩个俏眼,顽皮的道: “金家富贵,你又生得俊俏,将来的夫人也当是温柔美人,我自降一辈投予你家,当可为子。” “不要!你这种不知四六乱惹事祸及师门之辈,小爷才不要祸害儿子。” 金宝宝一跳八丈高,恨不能变个叉腰茶壶来昭显自家的绝心与反对,两腮气得鼓如存粮松鼠,指着藏色嘴能撅上天: “你敢来我家,我、我把你给出继了。” 藏色眼见得金宝宝直接气成个河豚,也不由心中大畅笑出声来,似黄鹂啼柳破空而起,若碎玉珠飞引人亦随之一哂。 怨煞阴祟皆乃亡者不甘之怨而化,藏色自查觉得江/氏将此三代而绝,心中畅快,自也消了其怨。 身为修士,藏色自知灵脉对仙门世家的重要,蓝禅语一举掘尽江/氏之基,虽非是仅为她故,藏色亦足领情。 自离云深不知处后,又绝师门之靠,历得风雨,方知当日师尊训导,业师所授,青衡君责罚,桩桩件件皆是为她好。 无奈虽已领得内中善意,却已步落黄泉。藏色之恨深方化为怨煞,化为鬼物后原以为再无来生善途,未料终得救赎,还蒙青衡君为世惩恶解她怨深。 如此,她可放下,安然轮回。 藏色也算得幸,在未生恶业时心结得解,自可轮回再世。 只可叹那些为阴煞邪祟所噬凡人,不仅丢了性命,且其灵识也为邪祟同化而为恶,沾染恶业之后,再要轮回便难了。 聂嘲风等三人在封印莲池上帮不得许多,涕灵渡化却是还可助力,三人合力共诵《渡亡经》渡灵,清华金光漫溢开去,那些神色呆滞只凭怨力行事的走尸阴祟,在暖黄华光中涕尽身上墨黑似雾怨力,重现微白透明灵体,随着道冰蓝光门的开启而遁入无踪。 ——那冰蓝光门,便是冥土之界,入者轮回。 蓝禅语指尖一点金红血滴化为金光法纹没入池中不见后,封印已然正式完成,此刻他满头乌发已然有半数成霜,衬着冰冷玉颜依旧宛若神祇垂悯众生,有着几许疏离,又有几许悲悯,让人不觉祗仰未敢相近。 蓝禅语并未领着聂嘲风等三个去江/氏祠堂见江、虞两家家主,不用去大家亦知其两家会诡言狡饰此次之事。 左右凭几人身份,懒听两家家主的废话也没什么了不起,就是明昭昭告之天下“看不上”两家,也无人敢置喙。 何况今次之事,傻子都知道江/氏谋了蓝家家主寿数为自家填坑,就是再蠢,也是不敢言蓝禅语他们半个不是,因此事毕,不辞而去亦无人敢挑礼。 藏色之亡的缘故,在蓝启仁与温若寒二人赶来与蓝禅语他们汇合后,便也知了个清楚。 原来,眉山虞氏嫡女紫鸢在云深不知处求学前便看上了江枫眠,而江枫眠却于她无意,偏同藏色厮混一处似有情意。 虞紫鸢乃家中嫡女,头上两个姐姐皆是庶出,被她收拾得颤颤巍巍犹似惧寒鹌鹑,以至于养成她的脾气暴躁跋扈张扬,为人处事皆以己为念,从不顾他人颜面心境而行。 虞紫鸢喜欢江枫眠,便要让江枫眠心中眼中身畔唯她一人,所以,在知江枫眠夜猎业考途中回返莲花坞,她便央求父母双亲同往云梦,提亲。 未料,到时方知,江枫眠之所以回返莲花坞,却是夜猎途中遇上藏色要将她领回家里,以求江老家主成全其与藏色的亲事。 虞紫鸢早将江枫眠视为己物,何容藏色与之相争?在云深不知处有蓝氏压着不敢妄动,在云梦虞紫鸢却无所顾忌。 于是,先设计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江枫眠救起“失足”落水的自己,让江枫眠不得不负起责任娶了她。而后,故意将藏色引至人迹罕至的九重莲池之处,假说藏色乃欲杀她,却阴差阳错自戕其身,并冠以“婢子”之名,逼着江家选择瞒下此事,以保江、虞两家名声。 此举不可谓不狠,藏色以“婢女”之名而亡,纵是日后扯出来,也无人在意个婢女的生死,加之虞紫鸢眉山虞氏嫡女的身份,又有谁会因名“婢女”去为难她? 原也一切如虞紫鸢所谋,独未料及九重莲池乃是江/氏命脉之所在,血流入池,怨气破封印,引得邪祟尽出,两家人退避至江/氏祖祠以避待援。 虽是所谋皆成,江家父子亦不会因个无亲无故又成师门弃徒的死人与她为难,却到底犯了江/氏逆鳞,让她谋来的姻缘存了芥蒂棘刺,也算得败笔报应了。 金宝宝听后口中啧啧作声,脸上尽是厌弃鄙夷之色,这简直是“一嫁死全家”的坑货,也亏江枫眠敢接手,实在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温若寒却与蓝启仁般沉了面色,眸中隐哀带怒,他们皆视青衡君为父兄一般,如今却忍看他少年白头,心中何恸。 云梦江/氏? 自来便有鼎立四方之说,五姓之家实在多余,若非己身尚不能任之重,温若寒实在有心覆了这天下,把那些个平日不出力,有事便以大义为挟迫人行君子之道而援,满口伪善道德的所谓仙门世家,尽皆打落入尘。 ——而在温若寒心中,江/氏乃为首冲。 若是江枫眠父子此时知晓温若寒存了此心,自少不得番运作,最不济也会诸般讨好,以结温氏。 可惜,他们并不知。 因蓝禅语为江/氏平白损了寿数,接下的行程连金宝宝那般闹腾的货也熄了顽闹之心,在路经暮溪山时,更把只存活近千载,带有缕神兽玄武血脉的大鳖给揍得此生恨不曾未生时,最后被生生封了甲孔烤成焦炭,方才得脱苦海来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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