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娘对付旁人,那是有多狠就下多狠手,可独待二爷与八爷,却是不同。 前者乃心中所慕,后者是视同手足,正源于此,前尘八爷帮着张启山,霍三娘才如此着恼,让八爷下不来台。 如今没有碍眼的张启山,霍三娘自对齐桓齐八爷一意信之,托命相待。 故,纵是逢险,也半分不慌。 谁让,八爷就是个天生的大福星,有他在,坏事也能变好。 不信?这类事儿可就多了! 旁的不说,光是他同九门谢、霍、吴几家一起下斗时,纵是墓有千重险,都会莫名其妙的平安过去,甚至有时还未入地宫,便有不菲财物莫名出现,总之,油水颇丰,无险无浪。 最离谱的那次,是前尘九门少有的“大灌顶”(联合大行动),墓中不仅有毒尸飞僵,还有水虺结穴。 连初登九门之首的张启山也几乎脱不了身,这位八爷却左手抱着三寸钉,右手拿着大鸡腿啃得正欢。 跟他一路的五爷、九爷别说“粽子”,就是粽子皮也没见一张,却捞着不少好货,多得身后伙计都在怀疑人生——被好东西,压的! 相比张大佛爷那路的狼狈样,八爷这边儿跟出门儿春游似的。 所以,九门中人才无人敢轻惹这位八爷,别看他一副身娇体弱的书生样,谁招他,谁倒霉。 但相反,他又是可逢凶化吉的护身符,也就难怪前尘张大佛爷甭管什么事,都要带着八爷。 八爷这护身符好用,霍锦惜自然不担心自家小命儿,她被墙“吞”后就发现,这墙,有古怪。 霍锦惜试探着伸手去碰那,把自己“吞”进来的青石墙,纤白指尖竟毫无阻隔的伸进墙里,看着没入青石中的手,霍三娘的头皮,有些莫名发麻。 小心的转动手掌,眼中所见是手消失墙中,指尖所感,却若薄烟绕指,全无所觉。 忽地,一双冰冷的手捉住了霍锦惜那没入墙中,自己都看不见的手掌,用力一扯,霍锦惜便觉双目前一明一暗光线变幻后,又重立在方才被“吞”前的甬道,而捉住她腕子的是,二爷。 二爷双手微颤,微微薄汗湿了额发,就在方才,他见墙中伸出只乱动的女人手时,委实惊得不轻,若非八爷让他拉人,打死也不敢动手。 非是九门中人胆怯,亦非二爷轻畏弱小,实在是事出忽然,胆儿再肥也吃不住一吓。 中招手脚不听使唤的谢九爷也没好到哪里去,肥兔顶着那竹篮,别看肥兔顶着似不重,砸脚上时,才知它真的重不重。 坐在地上直吸凉气的谢九爷才知道,那是真重,他的脚趾头疼得都快没感觉了。 吴狗爷这会儿正趴在地上,他方才想去帮九爷,可自己却一没注意脚下踩空,摔个大马趴不说,还磕到下颌骨,连舌头也咬破了,这会儿正一嘴血,说不出话来。 当先抱着兔宝宝的陵端,不知何时又返身回来,拦在几人身前,映月生辉的玉白指尖上剑气纵横。 剑华之下,无数似雾黑影被斩碎消失,这一入甬道便可觉查的阴冷湿寒之气,也渐褪去。 二爷喘得象七老八十的衰翁一般,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回到前尘将逝之时,那黏腻湿冷的寒气由肌肤往骨血心脏中透去,好冷! 在那瞬间,二爷看见方才那素衣广袖之人,只一抬手便锐寒千道,破空光寒刺目而眩晕,却让那黏肤入骨透心的冷,散去了。 那人回眸,一双明眸桃花生艳,眼波流转冷艳生辉,分明与八爷相同容颜,却显得眉目清冷,俯瞰众生,与八爷的温玉莹透全不相同。 八爷那双凤眼,在不笑时方有三分气势,可这人,纵眼若桃花,唇含浅笑,却也笑不入眼,欢不入心,透心透魂全是个“冷”字。 齐桓抬目见陵端缓缓收手,那冷光剑寒尽敛后,方才近前,少见的敛去脸上笑意,道: “按说这里不当有这么重的阴煞之气,这墓的格局也非杀局,到象是谁予世人顽戏一般,又何生出这许多变故。” “生变的不是这里,是你先前说的那青乌子的墓,那里另有东西,绝非殒铜那么简单。 所以,护灵的宿身神兽急了,为保宿主不夭,它在唤灵,在向所有的天地之灵求救,也就影响了我们,也惹出这深藏地下的阴煞。” 陵端润玉微光的修长指尖轻梳兔宝宝的毛毛,把兔宝宝撸得眼眸轻眯,就要睡着了,他的语声微凉,象三月微雨般,带着润寒的清冷入耳入心: “张家的护法麒麟和穷奇,急了!” “该!他们死里头才好呢!” 霍三娘一口啐地上,心中余怒难消,前尘霍家也算势力不小,依旧不得不断尾求生。 这也罢了,只当是霍家金盆洗手上岸就是,反正从商也不是什么坏名声,她霍锦惜势不如人,她认! 可是,二爷也算那张大佛爷知己,八爷更与他莫逆,却弄得二爷退居梨园不出,八爷鸩毒命殒,她忍不得! 所以,虽守旧诺,她霍家也仅是不犯新月饭店,她霍三娘可没说,不犯尹新月,不犯张启山。 “为防生变,焚身化骨”的传言哪儿来的?自然,出自她霍锦惜。 尹新月化骨后,她的棺中可并无骨灰,早被她霍三娘给盗出,分散大道扬了灰。 张启山故后,霍锦惜也下了他的斗,没他张启山能下旁人斗,旁人下不得他的这说法,对其骨,也是一样处置。 纵这般,今生回思犹有余恨,纵不相害,也视之为仇。 ——霍锦惜对家人朋友的相护,向来是用心以极,决不容人犯的。 二爷与五爷、九爷到没这么气恨,毕竟当时也是时势所逼,倭人与不怀好意的内鬼小人环窥,张启山也是无奈。 唯恼者,也不过是其太过心思狠毒,拿了八爷作筏子。 齐桓齐八爷?旧事已了,他人生死于他齐八爷何干? 二爷微微活动手足,把九爷扶起身,二人相视苦笑,终是没忍心,期期艾艾的,九爷推推自家脸上金丝眼镜,迟疑的开口: “八爷,这,这姓张的是挺不是个东西,可……,好歹也算个,嗯,不失大义的……你看……” 谢九爷这狐狸都不知当如何劝,毕竟那是杀身之仇,没报复回去已是大度,还去救人? 九爷觉得,若有人真这么大度,不是所图非小,便是头壳坏掉。 ——连自己都劝不了,谢九爷也真不知,该不该劝八爷了。 “你想救?没人拦您,自个腿儿去呀!” 霍锦惜柳眉倒竖,拿在手里拭尘的丝帕一甩,几乎抽到九爷脸上,神色甚为不善,大有“你再多说一句,咬死你”的架势。 谢九爷默默略退一步,他是心狡如狐,可再狡的狐狸,也斗不过护崽儿的母老虎不是? ‘佛爷,不是我不仁义,实在是母老虎太过凶残,就我这小身板,冲上去还不够她一口,而且,嚼着我也疼,您就,歇了吧!’ 谢九爷在心中默语几句,便也心安理得的退在一旁,摘下眼镜,取出手巾,擦镜片儿玩。 吴狗爷一缩脖,前尘旧事,他不是不怨的,就算后来在九爷处知晓张启山的为难时,他也难以忍怒。 乱世之中,他为求存不得以犯人阴宅,被坑、被拿、被杀是命数,没得怨,可却不该被托以后背的兄弟算计,就算逃得一命,也意难平。 吴狗爷也承认,张启山算得是个乱世英雄,可你在做英雄时,可曾想过这些交心交命朋友兄弟的感受? “旁人执刃,不如自己下刀”,这话可以这么说,这么听,事却不可如此做。 当日事,若张启山通告九门,就是赴死,九门中人也无怨。 可偏偏,每一个束手之人,都是信着“佛爷不会让我们死”才不反抗的,而后却在极度信任中迎来死亡与背叛。 那种瞬间崩溃的信念,比毒药更蚀心噬魂。 所以,其实九门中人不畏生死,他们的怨,是源自交付信任,却受到背叛。 但,若当时把事摊开来,只怕又是另一个局面,至少,九门赴死之人心中无怨。 吴狗爷有怨,所以,任凭谢九爷把眼挤得跟抽筋似的,他愣是抱着三寸钉只顾薅毛,活似再无他事上心。 二爷又想笑,又想叹气,直觉真该让张启山看看,这些往昔兄弟是如何怨他,特别是,八爷。 齐桓并不想理张家人的事,更不想看见张启山,对有关姓张的事,他就一个感觉,烦! 可,就算是烦,他们兄弟三人亦是昆仑镇守,亦兼着苍生愿乞这种事,灵物求救,不能不管。 齐桓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烦闷,恨恨的一跺足,不甘不愿的开口: “灵物求救,齐氏一脉不能不理,三娘你……” “知道了,去救便是。” 霍锦惜抬手止住齐桓,她知道八爷不会让她不痛快,如果她一意相拦,八爷也未必坚持去。 可她霍锦惜不会,亦不屑。 打小的交情,齐氏一脉的规矩她也清楚,所以,她不会让八爷背上违背祖命的责任,她是霍家当家霍三娘锦惜,不是那个,张启山。 于是,被人恨出头血来的张启山,在被虫子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终于等来了救星。 ——臭着脸,活似他欠他们八千万两的,霍三娘一行人!
第二十二章 霍锦惜是开心的,毕竟张启山在她面前,两世最狼狈时,也不过是被变女人而已。 虫子追,这个可以有,而且还能有无数次才好。 霍锦惜不怕虫子,她是女人,可也没谁规定,女人一定要怕蛇虫鼠蚁一类的呀! 何况,有位真正的仙人和八爷在,她有何可惧? 更何况,那位仙人,与八爷,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虫潮在霍锦惜等现身后,便停住了,清远虚渺的空灵弦音响起,陵端凌空而踞,以灵力凝弦,奏响了洪荒之时常听的,《榣山》。 太子长琴在照顾陵端他们时,常奏此曲,曲意高远,有自在逍遥的闲淡,很得陵端喜欢。 陵端与寻常天墉城弟子不同,前尘他亦喜音律,只是从不曾人前卖弄,故,少有人知。 欧阳少恭初上天墉城,陵端心怀戒备,也曾假借招揽试探过,却因芙蕖搅局,又见他善乐,方才放过。 这《榣山》,太子长琴奏来,有思念之意,心怀山水,悠然自在。 然,陵端奏来,却是清冷悠远,有云淡风轻,拂云聆泉的出尘,与他此刻的冷窥凡尘相衬,那冰轮映泉的淡凉,更显仙姿清雅。 张启山怔怔仰头,看着凌空而踞的陵端,那淡漠得万物苍生不入眸中的如画眉目,不知不觉间,泪落尘埃,溅起微尘,水花晶莹。 封印须至黄泉才可解,旧忆亦是难觅,然,人之心绪却非道法高深可阻,一见而触,其心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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