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如此呢。DiDi心想。 那次他对着自己曾经的导师打出一枚光之牙,原本瞄准心脏是最有利的选择,而在他抬起法杖的时候,手势微妙地略略一偏,光之牙对着他的左眼呼啸而去,在击中他的眼球之前,他甚至看到前任导师对他露出了一个嘉许的眼神。 DiDi搓了搓手指,继续说:“我那时候就开始觉得,问题不是活捉,而是心脏。甚至Pinkray也在这么暗示我。他一定是看出我对他四肢和头部发起的攻击是在做测试,有好几次几乎是故意拿心脏以外的部位对准我进攻的方向。他也想告诉我一个关键词:心脏。” 那是师徒之间才有的诡异默契。因为他并不能完全信任Pinkray,也因为他知道大宗师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哪怕明面上没有对他下过监视咒或者追踪咒,但是每次回去汇报任务时,他的一举一动,乃至一个眼神都会被同行者反复讲述,直到它们被证明为清白无辜和忠心耿耿。 然而就在第一次伤到了Pinkray之后,他发现了自己导师这种丧心病狂的交流。 他们不能讲话,不能直接接触,更别提留字条这种幼稚的手段。然而这些看似除了恶毒没有任何意义的伤害,反而成了曾经的师徒之间,最默契而无言的确认手段。 Pinkray堕落以后,大宗师收走了市面上所有与巫魔相关的书籍付之一炬,理由是Pinkray就是因为被这些坏书引诱才堕落的。但是Pinkray偷偷潜回辉月塔的那一次,实在令人费解。 他不怀疑Pinkray能找到一条不需要法力开启,又能通往塔楼内部的密道,毕竟这栋塔是他亲手设计、亲自监工完成的,其物理构造想必也预留了无数暗室与密道,而每一处、每一条他都了如指掌。 然而他潜回来是为了什么,就足够令人费解。 逃亡之后,大宗师已经亲自带人来把这个地方翻了个遍,每一寸墙壁都被仔细搜查过,什么都没搜出来。现在DiDi回忆起来,大宗师只怕在找什么东西。 Pinkray没留下任何多余之物。然而DiDi凭着记忆,一点一点对比塔楼里的物件,却发现图书室里,书架上的某个角落,有本书的封皮不一样。 如果不是对这座塔楼、对Pinkray有足够的了解,只怕不会在这四壁书墙里乱七八糟的书里找到这个不同。 但他了解。他知道自己曾经的导师有种怪癖,成套的书是绝对要按顺序挨着摆放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一整套《古今精灵语对比辞典》的中间,要插着一本旧旧的《东方列国游记》呢? 他把书拿了下来,发现那本游记只是一个封皮,里面的书,是一份对巫魔的记录文献。 文献分三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巫魔化的途径,其中之一必须满足两个条件,杀死一个圣兽,并且喝下它的鲜血。 第二个部分是对巫魔状态的详细描述。巫魔化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但巫魔也几乎是永生不死的。 第三个部分是对巫魔的能力。 其中最有用的一条信息是关于巫魔的心脏。 巫魔不需要心脏。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核源。 是的,书中对这个替代品的命名,与白光塔顶层的那个东西,一模一样。 书中对什么东西能够成为核源代替心脏使用,有详细的记述,其中提到,此物必须具有强大的法力,同时能够依附生魂。 书籍过于古老,书页是羊皮纸制成,部分书页残缺不全,剩下的那些,也有些岌岌可危地挂在已经朽坏的装线上。这一章最后一页,就整个不见了。 读完这本书之后,DiDi向大宗师提了一个建议,建议他把巫魔Pinkray抓回来之后,在白光塔进行公审。大宗师想也不想地否决了。 DiDi第一次近乎固执地一再在大宗师面前讲述自己的理由,比如Pinkray的影响如此之坏,必须在全体高阶法师面前加以审判,并且当众处死,才能以儆效尤,也能对外界表示白光塔清理门户的强硬态度。这番说辞实在完美无缺,他觉得甚至迪鲁也在微微点头,却招致了大宗师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怒火,怒吼着让他从办公室滚出去。 滚出去的DiDi,基本确定了他的猜测。 大宗师想要的,不是活的Pinkray,而是活的Pinkray的心脏。或者说,是他代替心脏,藏在胸腔里的,某个核源。 每次追捕之后,大宗师都会详细地询问每一个细节,有些问题,夹杂在那些细节当中,现在看来,无疑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有没有见过什么人。他有没有藏起什么东西。他有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过什么人。 答案是没有、没有、没有。 他曾经的导师衣衫越来越褴褛,藏不起什么东西;他在白光塔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逃亡路上也尽量避开人口稠密的城镇,减少与人的交往。 那么,大宗师追寻的那样东西,除了在他的胸腔里,此刻正代替心脏跳动着,不可能有其他藏匿之处了。 最后一次会面,Pinkray让他问自己一个问题。 他选择了最直接的那个问题。 “你藏了什么?” Pinkray的反应足够有趣,他既没有回答“没有”,那么就说明他确定是藏起了某样东西。但是出于某种限制,他又不能说。 是谁限制的?十有八九是大宗师。 那么这样东西,必定是大宗师想要得到的。 正因为如此,在如尼石上的传送法阵被触发的一瞬间,DiDi才突如其来地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攻击了觝狼,然而那个闪电锁链当中暗含了一个召回咒。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做隐藏咒的手势和唇语实在过于轻微,Pinkray刚被烙过,也许强烈的痛楚会让他看不见这个暗示。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他的导师哪怕看到了这个暗示,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他甚至还想过,万一他的猜测是彻头彻尾的一个误判,那该怎么办。 ……左右,以上加起来也不过是那头狼人的一条命罢了。他输得起。 然而谁知道,Pinkray做到了。 他注意到了曾经的弟子在攻击之前手部微妙的动作和无声地念动了一句咒语的嘴唇。 他毫不犹豫地扑到了那头狼人的前面。 闪电锁链术洞穿他曾经的导师的一瞬间,皮肉的焦臭和Pinkray的惨叫响起的同时,他手心有个温凉的东西突然一动。 那是他藏在闪电锁链里的召回咒,为他取来的,Pinkray在胸腔里藏了足足两年的东西。 DiDi向Kwin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枚银质的哨子,被做成了一片叶子的形状。 Kwin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最终抬起眼睛凝视着DiDi的时候,目光里的轻佻和敌意都已消失不见。 “Ray中了一个被动咒。”魅魔说,“他不能说出当年在皓之岩森林发生的任何事,暗示也不行。” “被动咒?那是什么?” “是一个古老又鸡肋的咒语,现在很少有人记得了。据Pinkray自己讲,他在研究自己身上中的咒语到底是什么这个过程里,也吃足了苦头。这个咒语比起服从咒或者缄口咒,有两个优点。” 第一,被动咒在施法的时候,被施咒者毫无察觉。它可以被依附在任何一样东西上面,只要完成对被施咒者的身体接触,就能成功施加。 ……比如,一枚砸中了额头的水晶镇纸。 第二,被施下被动咒之后,被施咒者听到的第一个命令,具有不可撤销且不可逆转的强大效力。被动咒虽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或施法者本身的衰弱,效果产生递减,但是第一个命令永远是不可违抗的。 “……原来如此。你来找我,说明Pinkray有话要捎给我。” DiDi站在床榻边,垂头看着斜倚在一堆软垫上的魅魔。 “时间宝贵,你直说吧。” 魅魔从软垫上翻身坐起。 “他要你去一趟辉月塔,触发一个机关法阵,然后迅速离开,离辉月塔越远越好。”
第18章 如果按照计划进行,大概这时候Kwin已经回到Pinkray那里了。 DiDi潜回辉月塔,找到了Pinkray留下的机关,那是他书房里的一面镜子。 按照指示,DiDi咬破手指,用指尖的鲜血在上面画出法阵的开启命令。 然而指尖画出的图形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让他有一种不知从而何而来的心惊肉跳。 这个图形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 图形外侧是重叠的八瓣莲荷,中间是法师独有的五芒星,这本来是Pinkray独创的徽纹,与他手臂上的那个一模一样,然而其中的符文却让他胆战心惊。 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精灵少年停止了手指的动作,总觉得,脑海深处有个声音提醒他:在想出来你在哪儿见过之前,不要完成这个命令! 看着镜子上已经有代表法阵即将开启的荧光在微微闪烁,他觉得自己正面临着一个巨大又深不见底的陷阱,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被牢牢困住…… ……陷阱? 他想起来了。 作为法师门下唯一的学徒,他和别人不一样,因为自己的导师常年不在家,不能经常进行一对一的教学,他也要和其他低阶学徒一样,去白光塔周围那些附属建筑,也就是俗称的炼魔厂的学院里上课。 他作为其中唯一的精灵,也是Pinkray唯一的学徒,并没有受到什么优待。正相反,一进学院他就发现,自己的导师在白光塔人缘相当不好,学徒里面十之八九,其导师和自家导师都结过这样那样、或多或少的梁子。 高等学徒一般是由导师亲自授课的,炼魔厂的学院里都是低等学徒,既蠢又坏,恶作剧当中包含的恶意已经不能用小孩子之间的玩笑来敷衍过去,而授课的法师也懒得理会,只要没有重大伤亡,他们乐得看学徒之间弱肉强食。 而且DiDi成绩并不好。他对炼金术和魔药学几乎毫无天分,语言学也只有古精灵语一门拿得出手。第二个学年快结束的时候,Pinkray看到他的成绩单,一手捂着心口,缓缓坐倒在椅子上。 “……这么惨吗?” DiDi有点不爽,用脚尖碾着脚下一小块地毯。 “没有那么惨,”他垂着脑袋提示他看操行那一栏,“就是打了几次架,扣分有点多。” “私仇不是应该在竞技场上报回来吗?下手狠一点,阴一点,打得他满地找牙别人也挑不出错。”法师有点恨铁不成钢,把成绩单拍得啪啪响,“你们这一代的孩子怎么这么笨!”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那一代……现在竞技场上连个锯齿风球都不让用了,说杀伤力太大。据说还是因为你以前老在竞技场放白骨之爪才下的新规定。”DiDi不满地撅着嘴。 导师肉眼可见地被噎了一下,因为学徒说的是实话。 “那、那现在怎么办吧?”导师赶紧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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