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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骑在马上，头上戴着翻毛风帽，看起来和牧民没有任何区别。几匹牧马前后跑动着，马上的骑手口中呼啸，嘬唇为哨，喊着号子将马群从远处赶过来。 庞大的马群像某种流体一样，从远处碧绿色的小山丘上一泻千里，隆隆蹄声席卷而来，栗白黄黑花，各色皮毛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完颜家的男人们从鞍鞯后面拿出了长长的套马杆。 长长的套马杆挥舞着，追逐着刚成年不久的马驹。马驹在围场中四处奔逃，不时在逃跑中改变角度，行进路线硬生生折出一个直角。然而经验丰富的骑手们也防着这一手，他们能从小马驹扬起的尾巴判断它们逃走的方向，抄过去截住小马，套马杆在手中挥舞两下，套索抛出，正中马脖子。骑手打个唿哨，将围场手中的套索收紧。马驹的速度慢了下来，被拖拽着向一角走去。穿着连体工作服和皮围裙的兽医在那里等着他们。 这种大牲口的保定，一般由牧民自己来做。小马的四个蹄子被拴上了三个，打了个双活结，负责拉绳子的牧民喝一声，绳子收紧，马蹄子瞬间并在一起，马驹站立不住，跌倒在地，在地上挣扎不已，然而三只蹄子被扎得紧紧的，反抗极其有限。三个牧民一个按头，一个按肚子，还有一个抓住小马唯一能活动的那只马腿，把它掰开，让小马的肚腹暴露出来。 慕容复走过来，把马尾巴扭成一股，踩在脚下，先用小剪刀将马驹下腹部多余的毛发剪掉，然后用喷壶和一次性毛巾消毒。冰凉的液体喷在马肚子上，马驹一阵咴叫，挣扎起来，牧民们紧紧压住，让它动弹不得。 消毒完毕，慕容复从工具箱里掏出手术刀，沿阴囊游离缘，与阴囊缝迹垂直切开一刀。红色的血液喷溅出来，喷在他的口罩和防护眼罩上。慕容复神情专注，并不为这点血腥所动，左手用力挤压阴囊，使睾丸脱出，再用手术刀划断鞘膜韧带，使睾丸完全脱离。精索也暴露了出来，他用缝合线结扎住精索，剪断精索。另一侧也照此办理，片刻，两只睾丸都被摘除了。慕容复做了简单的缝合，用碘酊给马消毒。 抓蹄子的牧民咕哝了一句女真话，旁边按肚子和按头的两个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慕容复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盈歌正站在旁边看他阉马，听到这三人开下流玩笑，笑骂道：“今晚小心你家土炕别塌了！”转头对慕容复说：“三儿说，让慕容大夫把马蛋子一定给他留着。” 慕容复从春阉到夏，这场万骟大会算是把他锻炼出来了，也明白了怎么跟当地牧民搞好关系，不会再犯阉猪时把猪睾丸当医疗废物丢弃的错误——那时候他阉猪免费，主人家也不好意思问他要。收费的，主人家就不和他客气。 所以慕容复当下也明白了刚才那句女真话大致是什么意思，脸上薄薄泛起一点红晕。他这次特地带了一个不锈钢桶，把割出来的东西都放在那个桶里。没一会儿，这家的马阉完了，那家的男人走过来，把桶里的东西倒进一个塑料袋扎紧了。
第8章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被套的小马从此不一样（二） 他们师徒四个同时上手，很快就阉完了，时间还没过晌。牧民们也不着急回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纵马取乐。郭靖阉完最后一匹马驹，直起腰来，带着几分艳羡看着远处草场上阿骨打挥舞着套索追逐小马驹。 盈歌瞧出来了，笑道：“郭兄弟也想玩吗？想起在草原上骑马了？” “能骑吗？”郭靖确实有点渴慕，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这时候，草原上也该开那达慕大会了，我自从去了汴梁，就再没参加过那达慕，是有点想念。” 盈歌朝远处打了个唿哨，阿骨打撵过一匹备了马鞍的马来，自马鞍上探出半个身子，在马臀上轻轻一拍，那匹马就向着郭靖一路小跑过来。 郭靖从小在蒙古长大，刚学会走时就学会骑羊，骑术本就不俗，何况那匹马跑得并不快。一瞬间，草原生活的肌肉记忆在他骨血当中复活了，郭靖发足狂奔，跟随着那匹马跑起来，追上马匹后双手捉住马鞍上的把手，一翻身就跳上了马背，牵住缰绳，在草场上奔驰起来。 这手马术实在是漂亮，草场上的骑手纷纷喝彩。盈歌开怀大笑，对他们叫道：“阿碧姑娘，欧阳兄弟，你们玩不玩呀？” 欧阳克当然要玩，阿碧也跃跃欲试，他俩齐刷刷看向慕容复，后者挥挥手，做了个“去吧去吧”的手势，两个人一阵欢呼，各自去找马骑了。 慕容复一个人把最后一匹小马驹阉完，收拾好了工具箱，直起身子来，右手握成拳，在自己后腰上轻轻捶着。远处，他的三个学生正在草地上高声欢呼，开怀大笑。牧区生活单调而枯燥，这是牧民们难得能放纵享受一次的乐趣，此时他们纵马狂奔，相互追逐，挥舞套索，享受着阳光与牧草的清香，把自己化作天与地之间的一缕清风。 慕容复嘴角浮现出轻轻的微笑，似乎只要看着三个年轻人在肆意大笑，就能让他眉宇间永远化不开的那抹郁结舒缓一会儿似的。 萧峰骑着马小跑过来：“慕容老师，别光看着呀，一起骑吧！” 慕容复笑着摇摇头。萧峰说：“噢，您不会啊？” 慕容复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谁还不会骑个马了？” 萧峰哈哈大笑，撵过一匹马来。慕容复翻身骑了上去，一带缰绳，那马撒开蹄子，跑向了草场上阿碧他们的方向。 萧峰骑马在后面跟着，从后面打量慕容复坐在马上的姿态。 辽国游牧民族风俗未改，和宋国爱蹴鞠不一样，最流行的运动就是骑马。他在辽国那几年，A轮B轮投资基本上都是在马场上谈下来的，所以他对马术还算略有心得。比如这师徒四人，像郭靖和欧阳克，他俩骑马的姿势，一看就是从小骑马骑惯了，身子随着马的动作看似颠颠倒倒，实际上却是极稳的；阿碧是刚学，手紧紧地拉着缰绳，腿也紧紧蹬着马镫，会骑是会骑，姿势略有一点儿僵硬。阿骨打帮她挑了一匹矮种蒙古马，这种马性情温顺，跑得又不快，她骑着刚刚好。 而慕容复，就能一眼看出来，是小时候上正式马术课练出来的体型。 他坐在马上，姿态挺拔，背扳得很直，看起来优雅而潇洒。这种坐姿在马背上具有稍微有些过分的观赏性，是马术教练教出来的仪态，而不是从小在马背上颠簸颠出来的经验。 萧峰追上去，丢过去一根套马用的杆子：“慕容老师！来套马！”慕容复一把捞住。 萧峰见他接了，两腿一夹马肚，去追一匹马。那匹马吃惊，硬生生扭转反向奔逃而去，萧峰和慕容复一左一右包抄过去，萧峰挥动手中的套马杆，向马脖子丢了过去。那匹马余光瞄到了套索，脚步突然一慢，马头顿时落后他俩许多，那套索落了空。 慕容复好些年没有骑过马，但这匹牧马性情和顺，身上的骑手稍有所动作便从善如流，骑起来得心应手，他几乎瞬间就记起小时候的那些马术课，坐在马鞍上用腰使力，身子稳而且直。他这个人平生最怕在众人面前丢面子，哪怕在一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也十分计较，因此手里拿着一根套马杆，却不急于出手，只是观察萧峰怎样抛套索。然而萧峰几次抛出去都落空，那匹马却越来越狡猾，竟然像是故意逗着他们玩儿似的，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搞得慕容复一时技痒难忍。 正犹豫间，那匹马被萧峰撵得慌不择路，竟朝自己的方向跑过来。慕容复心念一动，手中长杆挥舞，套索抛出去，居然正中马头，顺顺利利地就套上了马脖子。这一下惊喜匪浅，慕容复立刻就“哎哟”叫了一声。萧峰在马上一扭头看见了，叫道：“收绳子！” 那套马杆上的绳套是个活扣，慕容复只顾着开心，被他一叫才想起来，连忙拉动手里的绳结，谁知这马看出来他是个新手，带着那索套用力一挣，那杆子从慕容复手上脱手而飞，那匹马带着绳索和杆子，一口气跑出去十几米远，停下来回小步跑动，看着慕容复，十分挑衅的样子。 若是平时吃这种亏，慕容复必定十分不快，但今天可能是哪里不太一样，也许是工作提前做完的轻松感，也许是那匹马看着他的样子十足促狭，也许是这蓝天，也许是这蓝天上的白云，也许是这白云下的牧草，总之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只看见萧峰骑在马上，正在对面含笑望着他。 “你应该多笑笑。”萧峰评价道。 慕容复这才意识到，刚才那阵笑声居然是自己发出来的——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笑，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 慕容复脸上发烧，也不跟萧峰搭腔，自己扯开缰绳，两腿一夹马肚，一个人纵马跑远了。 郭靖看见，叫道：“咦？咦？老师跑那么远做什么？一个人太危险了！老师——！”也策马追了上去。 萧峰在后面喊：“你别追！他一个人也不会出事的！” 郭靖不听，只见他骑的那匹枣红马直直地追了上去，片刻又灰头土脸地自己跑回来，对萧峰说：“老师叫我爬开。” 萧峰哈哈大笑，在马背上拍拍他：“有时候人是需要独处的，尤其是像你老师脾气这么怪的人。”
第9章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被套的小马从此不一样（三） 牧民们一直闹腾到下午，才把马匹聚拢在一起，赶到马厩里去。四位兽医身上基本也没眼看了，骟马时溅上的血迹，半个身子都盖着马匹跑动时踏出来的泥点子，四个人跑马跑得都是大汗淋漓，湿发贴着额头。萧峰看着阿碧都快站不住了，直往地上出溜，被郭靖像提小鸡一样拎着，笑道：“下午回去，萧大哥请你们洗大澡，镇上的温泉浴池，请个师傅按一按松松骨，明儿就该跑跑该跳跳了。” 其他三人都欢呼起来，唯独慕容复脸色一变，说：“我不去！” “你干嘛不去？”萧峰不明白，“都脏成这样儿了，你不洗不难受吗？” “我回农院洗，”慕容复别过脸，“你领他们仨去吧，我自己开车回。”说着就拿了工具箱，往农科院那辆车上走。 “别呀！”郭靖急了，跟在后面追过去，“老师一块儿去吧，农院男澡堂热水管坏了，你回去就得洗冷水澡的。” “那就洗冷水……”慕容复提着工具箱走远了。 阿碧在后面，扯过萧峰小声说：“老师南方人，对你们北方有公共澡堂恐惧症！” 萧峰奇道：“阿碧你不也是南方人吗？” “嗨，我这人好养活……”阿碧摆摆手，“我刚到汴大时也不敢上公共澡堂，大学五年锻炼出来了。” 萧峰沉吟一声，跑到慕容复车边上，手指弹了弹他车窗，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慕容复：“要不你上我家洗吧，横竖你也知道我家在哪。郭靖不是说你们农院澡堂子的热水坏了吗？今天出了一头热汗，洗冷水澡要着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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