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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段誉才知道，那个粉色卫衣女孩，就是汴大女神王语嫣。 大理自从实现君主立宪，皇室子弟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学“有用的”学问。段誉的父亲早年对天体物理感兴趣，也因为过于“有用”而被内司库大臣劝退——好像任凭他学下去大理就能开发太空作战部队一样。 但是对于段誉来说，古建确实是他喜欢的专业。他从小喜欢建筑多过人，身为皇室子弟，他比有钱的平民阶层，最大的不一样或许就是能近距离接触到许多有点年头的建筑物。君主立宪之后，皇室宫苑开放了一部分以供游客参观，然而仍然有一大部分游客禁入的，是专供皇室使用的，此外还有大理境内乃至宋、辽的各处皇室私产别墅。 小时候他们冬天总要去一处产业避寒，那里有一座古老的花园，建筑是干阑式的，一根根石柱托起雕花的建筑，使地面的暑气不至于蒸腾到房间里，地面栽种着大量的花卉，四季如春的温暖季侯花木繁盛，远远看去，屋宇像被花朵托在半空中那样悬浮着。 带他的保姆无论年纪大小、高矮胖瘦，首要的条件当然是要看眼色。段誉经常觉得她们就像一群警惕的信天翁，总之只凭风中一丝丝雨气就能判断飓风的到来。 “殿下！我们去捉迷藏吧！”保姆们急匆匆地抱起他往外跑去，被掩上的大门里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巨响。 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野兽在哀鸣。他趴在保姆的肩头，看着她发髻上插着的发簪，上面有本应有两颗珍珠，掉了一颗，那孤独的一枚珠子随着她急匆匆的步伐一颠一颠地颤。 她们抱着他跑到了花园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笑意盈盈地看着段誉：“殿下，赶紧藏起来啊！” 是啊，赶紧藏起来。 段誉开始在灌木和古旧的建筑中穿行，古老的花园里有太多可以躲藏的地方，生着青苔的石阶、一扇紧闭的木门、浮萍点点的池塘……就像他幼小的生命里一样有太多太多得不到回答的谜题，太多太多欲言又止的眼神，太多太多找不到出口的迷宫。只有在身后关上的门、被哽在喉咙里的呜咽、床头上可疑的白色药片，和…… ……和一座可以让他暂时躲起来的花园。 他把小小的身子挤进墙壁里小小的凹室，然后吃力地挪过一盆花挡住自己。 他不知道保姆们是觉得他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所以才用这种谎言来欺骗他，还是她们实在是不敢说。 他们昨天也捉迷藏了，因为有辆红色的跑车开了进来。他看见一个穿着同样红色连衣裙的漂亮女人下了车，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倨傲地走了进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击出倨傲的嗒嗒声。 他知道那是谁，他也知道她其实是他们冬天必须来这里避寒的唯一原因。 母亲早就出门了，说是往湖边野餐，但是他也知道她只是出去喝酒，所以不能带他一起走。保姆们照样把他抱起来，走到花园里，和他捉迷藏。 抱着他的保姆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大姐姐。她鼻梁上有一点点微微的雀斑，不像那个穿红裙子的阿姨那样美艳，但是她好温柔。她总是把自己抱在怀里读着绘本，在他偶尔会发脾气大哭大闹时任凭自己的小拳头在身上捶打，在他去道歉时又会摸着他的头顶说“我没有生殿下的气”…… 真的好喜欢她。 段誉把手伸进口袋里，里面是一颗珍珠。这是他在父亲的床底下发现的。 他伸出一根短短的、胖胖的手指，把那枚珍珠深深地摁进了花盆的泥土中。 然后他就抬起头来，看着花枝缝隙里的天空，天空下爬满了绿藤的石墙，等待着被找到。
第26章 榛山佛塔（二） 文保专家团这次来得急，因为调度了很多建材和机械过来，个人的行李反而在其次。因为其中一部分器材被托运弄丢了，大理团队一落地，立刻投入和航空公司如火如荼的扯皮撕逼中，段誉只来得及匆匆给慕容复打了个不到三分钟的电话，对面就有人开始吼，“小段过来！” “抱歉啊复哥。”段誉不停地道歉，“周末还得麻烦你们一下……” 电话挂断了，慕容复捏着电话，呼出一口气。王语嫣从来不跟他讲自己和段誉的相处，慕容复能在任何问题上把她劈头盖脸教训一顿，只有这个话题他没脸开口。王语嫣发朋友圈也不频繁，内容大多是慢跑时看见的小花小草，完全看不出有男朋友的迹象。只有一次，慕容复看见她夜跑时拍的花坛，角落里似乎有一只男式跑鞋。 周末的时候他带着欧阳克和郭靖两个壮劳力去帮段誉他们卸车，被托运搞丢的最后一批器材到了。这时候段誉团队里的其他人都已经上了榛子山，只留下他自己在镇上等这批失而复得的器材。 这还是王语嫣去了大理之后他第一次见段誉。段誉在各种荒山野寺的工地上蹲了一年，人看着黑了也瘦了，但仍然是个漂亮的男孩子，这稍微有些日晒的肤色似乎更适合他面目上那一点南亚继承。 三个北方男人爬上爬下地在物流点找行李，段誉在旁边显得像被父兄带出来的小男生。他在慕容复面前总有几分怯怯的，不停地道谢、道歉，给每个人递过去一瓶运动饮料。 他们把器材搬到那辆皮卡车上，开去段誉他们在这边的宿舍。住宿是这边县文保单位的招待所，平时空着，也不对外营业，床单被罩都一股霉味儿，唯一的好处是暖气烧的够旺。 一进门看见一台冰箱，兽医站的三个男人都是一愣。慕容复走过去，拿起冰箱上那个定温显示器看了看，斟酌着字眼问道：“小段啊，这冰箱你买的？” “对啊，”段誉有点腼腆，还有点得意，“可便宜了，我来的那天刚好赶上农博会。” “……外头都快零下了，买冰箱干嘛呀？”郭靖说。 “这个能冷藏，我们一上山好几天，宿舍暖气又热，放在宿舍的吃的容易坏，这个能调恒温，零上六度，放点水果牛奶的，不容易坏。再说也便宜，就二百块，临走扔了都不可惜。” 欧阳克瞪着一双天真纯洁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把这东西卖给你的人是不是一头白毛？” “……你怎么知道？”段誉惊讶道，“对，是一头白发，但是长得挺年轻的。” 欧阳克实在忍不住了，开始狂笑，郭靖本来不想笑的，但是被欧阳克一笑他也忍不住了，也开始用手捂着嘴小声闷笑。 两个人把段誉笑得直发毛，慕容复拍了拍他肩膀，说：“小段啊，哥跟你说了你别介意，这东西拿酒精擦擦一样能使……” 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这个呢，是畜牧公司拿来存放种公精液的。我们站也有一台。” 他看段誉脸色发白的样子，补了一句：“……嗯，这确实是个二手的。” 图片：https：//uploader.shimo.im/f/vEO9qfyJyuibfg3W.PNG 图片：https：//uploader.shimo.im/f/seLLFaIVBANWVRKw.PNG 卸完设备，他们去镇上吃饭。阿碧倒是已经想通了，主动说她来订酒店，准备跟段誉化敌为友。慕容复看了看阿碧发在群里那个位置，正是他们到会宁以后萧峰他们请客的那家，心里顿时有点不祥的预感。 到了地方，车还没停，就看见萧峰从店里走出来，挥着手给他们指挥小院儿里停车的地儿。 酒店包厢里，阿骨打坐在那，阿碧正在说着什么，他们一进来，立刻住嘴了，脸上荡漾起热情好客的笑容，主动伸手过去和段誉握：“段学长！好久不见了！” 段誉受宠若惊，连忙回握：“……阿碧姑娘！你好你好，好久不见！” 阿碧拍着一同站起来的阿骨打——她身高不够，还得踮着脚尖才能拍得到阿骨打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这两位是我们兽医站合作农场的老板，这位是萧峰大哥，这位是完颜阿骨打大哥，还有一位今天没来，很可惜！都是我们兽医站的好朋友！” 阿骨打连连点头：“……是好朋友！” 段誉只能傻乎乎地笑。 整个桌子上，尤其是萧峰坐下以后，除了阿碧是个女孩，所有男性都人高马大，围绕着段誉一个纤细小巧的南方男孩子。半边桌子的人，除了慕容复，脸上都洋溢着同一种憋不住坏的友好笑容看着段誉。 没一会儿，凉菜上了，萧峰端着那个熟悉的一品脱酒杯站起来的时候，慕容复终于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了。 第一杯酒下去，他戳戳旁边坐着的阿碧，小声道：“……你们差不多得了，段誉明天还得跟车上榛子山呢！” “老师你别管！”阿碧小声说。 “把他喝出事儿来可算外交事故啊我警告你们。” 阿碧不满地瞥他一眼，“不是……老师你到底算哪头的啊？要么你替他喝了？” 慕容复不说话了。 没过多大会儿萧峰端起第二杯酒，他在这种酒场上说话体面漂亮，听着热忱又真诚，说得段誉脸上都亮了，端起杯子，激动地叫了几声大哥，主动一杯酒下去了——直脖仰，一口气。 三个品脱杯啤酒下去，段誉脸色发红，但目光还是亮晶晶的，人看着活泼多了，但还是清醒的，对慕容复说："我觉得我得跟复哥喝一个，复哥帮我可帮太多了——服务员！有白的吗？拿个牛二。" 欧阳克和郭靖懵了，齐齐望向阿碧，阿碧已经傻掉了，三个孽徒万万没想到要把自己老师给搭进去，要是把慕容复喝吐了，明天非被剥皮抽筋不可。 慕容复瞪大眼睛，正在斟酌怎么拒绝，牛二已经上来了。慕容复看看那瓶牛二，又看看阿碧，下巴抬了抬，阿碧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站起来替老师挡酒。 酒精落肚，气氛确实活跃了不少。萧峰笑道："小段看着文文弱弱的，这酒量可以啊！" 段誉腼腆地笑笑："我们大理那个地方比较好酒……逢年过节，小孩也能喝一点果酒，度数低，甜丝丝的。有个说法是我们大理人因为饮食结构的问题，体内有一种酶，分解酒精特别快，所以不太容易醉。" "你最多能喝多少？"阿骨打好奇。 "我也不知道，"他有点害羞，"有一年过白族春节，我喝了一斤半白酒，我们大理的苕酒，劲儿特别大，他们不让我喝了，但是一斤半下去我感觉也没多醉。" "……厉害。"萧峰赞叹，"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所有看着斯斯文文的知识分子都跟慕容复一样，多亏出口前及时刹车。 见灌醉计划不成功，欧阳克和郭靖也赶紧开始打岔，开始说他们在汴大时的往事，食堂阿姨给红烧肉有多吝啬啦、图书馆的座位多难抢啦……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说起这种话题总是很有共同语言。 段誉打开手机，给他们看王语嫣穿着粉红色晚礼服裙子的照片。照片里王语嫣臭着一张脸对着拍摄者，看起来虽然不高兴，却是娇嗔的，是女孩子对着男朋友撒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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