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些人,是剑修的雇主,他们也很鸡贼,先拉着亲朋好友找熟悉的剑修,剑修与剑修是彼此认识的,通过与熟识剑修的寒暄,再认识新剑修,连带着给自己的朋友介绍介绍。 真是一举三得! 高长松眼前却展现出这样一副画面,剑修们才站定没一炷香的时间,人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一开始还矜持些,只有个别几人带着朋友,拽边缘位的剑修攀谈,可很快,风气也不知从何而起,人都从茵席附近走开,带着亲朋,拆分、围堵剑修,于是,高长松眼中只有乌泱泱的人,只有剑修的冠,而没他们人了。 淡定如钟离珺都感叹道:“他们真讨人欢喜。” 他又说:“我在大安国,却没看出有这等潜能。” 大安国,剑修因假穷而闻名。 这不是说他们没钱,是他们有钱却都花在剑上,可不正是假穷。 * 高长松关注剑修,剑修也同样注意到了他。 剑修们的眼睛多利啊,穿过人群一眼看见他,但这一次,他们却没直接去找高长松,反自如地寒暄起来。 当然了,对他们来说,寒暄就是听人说话,偶尔回答两句,又因他们回答的都是修炼专业问题,旁人听来,颇有醍醐灌顶之功效。 高长松甚至听见隔壁女观的观主鱼莲华赞叹:“叶道友的话真是鞭辟入里,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鱼莲华本人很受灵宝派众道士推崇,她年逾五十,面容却十分年轻,不过三十上下,只有一头夹杂着银丝的发能看出年纪。 葛朝阳称赞她:“鱼观主的道法十分精深,每每同她论道,都有新的体会。” 此外,她还有一点是很受长安城内修士敬重的,与高长松等人不同,鱼莲华并未生一双能沟通阴阳的眼睛,然而,听过她威名的百姓却将那些被鬼上身、失了魂魄的亲友送到她这来以求化解。 高长松闻后不由怪道:“既然看不见鬼,又怎能捉鬼?” 葛朝阳摇头道:“这有何不可?只要道行够高,对经文的参悟够透彻,念出口的经也会具有效力。” “长安县有一青年,从幼时起便不能言语,痴傻数年,其人似朽木,哪怕拐弯都要走直线,同行人看了,说他是三魂六魄被禁锢了其一,又有小鬼附身,才导致如此结果。” “找原因容易,可想要把鬼驱散却不简单,其亲属辗转多道观寺庙,几经周折也不得解,最后带人到鱼观主面前。” “鱼观主看不见鬼,便面对此人诵经,不多时,他发出了不似人言的惨叫声,仿佛鬼物凄厉地尖叫,鱼观主猛地扯过他前襟,不令其逃窜,又诵经数时。” 高长松听愣了:一把扯住前襟?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物理超度? 鱼观主清清冷冷一个人,看不出来啊。 葛朝阳还在诉说:“最终,此人口吐人言,语言却似幼儿,只说自己是尚未出生的婴孩,因机缘巧合,附身于此人。” 高长松好奇道:“所以,鱼观主并未掌握法术,只是学道法,学经文?” 葛朝阳难得凶了高长松道:“怎么叫只学了道法跟经文?这两项才是根本啊!与它们相比,任何法术都是小道,是奇技淫巧。我们先参悟道,那些法术都是从道中脱胎而出的。” 他喟叹道:“鱼观主才是最接近本真的人啊!” * 鱼莲华找剑修论道,是真论道。千万别以为剑修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们对道的理解都很深刻。 起码在剑之一道上是这样的。 鱼莲华听他们谈剑,谈从中悟出的精神,听得很高兴,她就喜欢这种纯天然的道法交流,不混杂外物。 可说着说着,剑修们却不讲话了,鱼莲华正奇怪,只见眼前人以一种不自然的棒读语气道:“说太久,略有些口渴。” 鱼莲华:? “是、是吗?”她不知该做何反应。 鱼莲华思索道:“可要用些饮品?” 毕竟是宴会,在这里,你能买到各色饮料,譬如扶芳饮、江桂饮、各色果汁、酪浆等。 扶芳饮是用扶芳藤叶子熬制出的饮品,江桂饮的主食材则是桂皮,这两种饮料高长松都不大喜欢,说有一股子药味。 他最常喝的就是果汁。 此外还有酒,葡萄酒、黄酒、白酒。 剑修们有的喝酒,有的不喝,不喝酒的说喝酒误事,容易手抖,喝酒的那些多喝素酒,就是葡萄酒,觉得偶尔咪一口也无妨。 跟鱼莲华论道的是一名女性剑修,也姓叶,只是她跟叶澜没什么关系,仅姓氏相同罢了。 这名叶道友姿容颇盛,她可不是那些相貌普通,硬生生靠气质拔高至清俊等级的修士,长得就很高不可攀。 于是,哪怕她点头的姿势十分僵硬,众人也觉优美。 僵硬的叶道友说:“葡萄酒。” 鱼莲华也不诧异,点头后就要帮叶芝取来,却看见叶道友做作地表示:“且慢,我自行取来。” 为何说做作,是因她每一句话都在棒读。 鱼莲华愣愣点头道:“好。” 她心说:叶道友说话怎么怪怪的。 鱼莲华想不到的是,怪事还有,这只是第一步。 装葡萄酒的罐子到处都是,这可是大唐的知名饮品,什么宴会都少不了。 酒罐子边上就是各色杯具,鱼莲华跟着叶芝同去,却见她没用现场提供的那些,反倒是手一翻,两支怪模怪样的琉璃杯出现在她手里。 那是高长松做的高跟酒杯,这年头什么样的杯子都有,鼎啊、爵的,可他想,都喝葡萄酒了,没高脚杯,也太寒碜了。 他当年学习“葡萄美酒夜光杯”,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透明的高脚杯中荡漾着血红色的液体。 对了,高长松小范围内做了下市场调查,没人觉得这高脚杯形象不堪入目,众人的关注点多在玻璃成色上。 灵宝派众人:这琉璃杯是十二郎做出来的?他什么时候做出来的?怎如此晶莹剔透? 黄鹤宴上的人跟灵宝派众人一样,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叶芝姿态好,只见她颔首敛眉,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高脚处,红色的酒液与她的衣服、她冷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见她这幅模样的人,很难不去问些什么,可此情此景,究竟该说什么? 鱼莲华欲言又止道:“你……” 话来没说完,就被叶芝抢白了,她以凛然不容侵犯的神色道:“你可要问我手中的琉璃杯?” 鱼莲华心说,我虽然想问,可不全想问。 但她又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看叶芝的表情便知,不是她想问,是对方想说,就顺水推舟道:“正是如此。” 叶芝松了口气,她都要感谢鱼莲华了,她真太给人面子了! 她终于得以将腹稿一股脑地说出来:“这组琉璃杯是高十二郎赠与我的,其名为高脚杯……”不忘跟一连串的介绍,譬如成色用法等等,顺带着还夸了高长松一顿,说他很有美德,已不仅能用仁义的商贾来形容,对剑修们来说,他给予了太多的人情,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在唐务工的自己。 这幅画面发生在了黄鹤宴的各个角落,也传入了高长松的耳中。 * 高长松的表情十分微妙。 一开始,他看剑修们如此受关注,是很高兴的,人们越追捧剑修,对他推销玻璃制品就越有利。 在他的想象中,剑修们只要拿出玻璃杯嚯嚯,喝点茶水、吃吃点心,就会有人询问这些器皿从哪来的,随后竞相追捧。 他又怎知剑修们如此配合,以至于过度配合,帮他疯狂打广告、吹彩虹屁。 感受到隐约投向他的视线,高长松不敢抬头,满地找地缝,恨不得钻进去。 太尴尬了!这谁都知道他请剑修当托儿,打广告了! 谁知此时钟离珺却一唱一和道:“确实如此,十二郎是宅心仁厚,对朋友格外好。” 高长松:??? 怎这时候说话了? 在场都是修士,耳聪目明,钟离珺说这话时也没刻意压低声音,于是不少人都听见了,在场众人不仅没有说高长松的不是,反而一个接着一个称赞。 那些与他交好的门派人,包括上回来长安时受益的南宫宗弟子也纷纷点头,为高长松说话。 这略显突兀的活体广告,竟然变得像夸夸会,剑修们各个与有荣焉,认为在场人说得都很对。 高长松:emmmmmmm,好吧。 其实是高长松想差了,除了掌握跨时代工艺的他以外,可没人会到处送玻璃杯打广告,这在唐代真是贵价奢侈品,像他这般,送不起。 …… 黄鹤宴结束后,高长松产的玻璃制品风靡一时,他收到了大笔订单。 这群人不知往哪买,都跑西市的酒肆,搞得高香兰吐槽:“咱这已不像间酒肆,倒像是杂货铺了。” 说杂货,是因为什么都卖,没具体分类,若高长松有意,完全能订一块匾,叫“珍宝阁”“和璧坊”之类的。 眼下正处于供不应求之状,熟练掌握吹玻璃技术的只有杨亭圭,学徒只能做些小物件,吹精巧的摆设还很勉强。 而吹制这步骤,目前真没别的代替法。 供应不上,只能暂停发卖,达官贵人家的小厮来排队,问就是:“要等等,那物件还没做出来。” 小厮也聪明,他说:“我给定金,做出来了再来拿。” 掌柜不肯应,小厮做得更绝,直接把钱一丢,撒腿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留下姓名:“永崇坊安家不日便来取货,掌柜的切莫忘了。” 这情况多了,掌柜的解决不了,高香兰也处理不来,就可怜巴巴地找到高长松,高长松想了下问:“接多少预约了?” 随即听见了令他瞠目结舌的数字。 高长松:“……” 要不先限量吧? * 订单太多固然让人头疼,却不是没遇上好事,有了系统发卖的烧制配方后,高长松能在现有条件下烧出不同硬度等级的玻璃器皿。 终于,他也拥有了能扛住高温消毒的玻璃罐头! 高长松精神一振,连头上的呆毛都立起来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终于能磨刀霍霍向罐头了! 罐头诞生的契机是拿破仑东征,为解决军队在作战过程中的食品保存问题,他悬赏征求保存食物的新方法,一个叫阿伯特糖食师傅做出了罐头。 他发现,只要把处理过的食物装入玻璃瓶中,沸水加热三十分钟后,将罐头密封起来,食品就能保存很久。 高长松不过是模仿了前人的方式,做罐头罢了。 他不奢求马口铁,这年头铁矿如此稀少,全国上下的铁农具都不够,更别说是做罐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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