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二姐招赘后跟他们得意洋洋炫耀过自己这夫婿,说他跟脚不凡,出身便把自己同窝的兄弟都咬死了。小白兔记得清楚,在场喽啰纷纷拍手称赞: “好!不愧是二大王,够凶残!” “真是天性凶猛!” “此乃吾辈楷模!” 小白兔精性格柔顺,他同窝的兄弟中只有自己一个有了大造化,成精了!剩下的白兔不是一直生生生,就是被其他肉食动物捕食了。在旁观同族的悲惨命运后,他心下不忍,暗中营救了不少同族,堪称养兔狂魔。 只可惜无一兔能化形。 猪八戒这咬死同窝兄弟的残忍行为让他瑟瑟发抖,却不得不随大流地称赞他。哎,谁知道小白兔心里的苦呢? 于是乎,当猪刚鬣宣称要处置卵五郎时,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在内心祈祷,真希望卵五郎能够跑走啊,千万不要被捉回来。 猪刚鬣还是搜寻了卵五郎大半天的,他将方圆十里囫囵逛了一圈,并未找到本该奄奄一息的卵五郎,只能败兴而归,将气撒到被他剥削的其他妖怪身上。 除了草食的小白兔勉强能够饱腹外,其他几个吃肉的妖怪在这大工作量下,各个饿得面黄肌瘦,脸颊凹陷,怕是等他们脱了破皮衣裳,便能看见嶙峋的肋骨吧? 面对这情况,小喽啰们尚未奋起反抗,净尘就第一个不忍了,其他金沙寺的僧人也双手合十,口呼“阿弥陀佛”。 这些僧人来福陵山,一是对猪八戒有些好奇,这可是被观音菩萨点化过的妖精,现在还学种田了,简直是佛渡妖的经典案例啊。 二则是作为“技术外援”被请来的。 僧人这职业,眼下可受欢迎了。会昌年唐武宗发起灭佛运动前,僧侣是不少贫民梦中的职业,原因很简单,佛教寺院土地不输课税,僧侣免除赋役,出家后他们不仅能吃好喝好,还能不服役,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更好的还在后头,僧人不仅不服役,挂在寺庙名下的田还很多,有达官贵人赏赐的、信徒捐献的,这些田地都是由僧人来打理的。 你看这些僧人诵经时穿得革革正正,其实料理田地不输那些老农,哪怕净尘以前都在田头帮忙哩! 净尘对猪八戒这还是很上心的,他这人纯善,来这儿并不是想看一下曾经的天蓬元帅,而是想来慰问一下被剥削的小喽啰。猪八戒的扒皮行径让他颇有微词,这几喽啰毕竟是妖怪,要是给逼急了、跑了、伤人了,谁能来料理? 事实证明,他是有前瞻性的,这次来最凶的豺狼精就跑了,净尘皱眉道:“可知是往哪方向跑的?” 猪八戒对有本事的和尚客客气气的,甭看他是个黑大汉,对净尘说话时礼数周全:“我已在方圆十里搜索过,未发现他的身影。”又扇阴风点鬼火道,“谁知那厮能干出什么事,俺老猪你知道的,最最向善不过,手下这些喽啰也训得很好,就数豺狼精,好吃懒做,还看不起五谷杂粮,跑出去没准找肉吃了。” 净尘听见这话,那是真坐不住了,想当下先去联系十二郎,他在四里八乡有些脸面,认识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消息很是灵通,倘若他找不到妖怪,别人也找不到。 又在心下叹息,想:希冀妖怪能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果真是不成的吗? 猪八戒当然猜不到净尘的想法,他本来就是顶顶自私的一妖怪,观音的庇护对他来说就像上了一道免死金牌,对人族修士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不仅如此,他还得寸进尺。 怕他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净尘一来便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法师,您也不是不知,俺老猪这个体型,食量大得很,若不是腹中饥饿,也不会去吃人了。” “眼下这田长势虽好,距收获还有很长一段时日,可我洞府中的存粮委实不够,又有这些冤家吃我的喝我的。” 他背后的小白兔泫然欲泣,他是真的一口面都没吃到! 这口锅能不能不背! 至于其他精怪,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在说“卧槽,你要不要这么无耻。” 净尘将一众妖精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尚且镇定道:“施主有何意?” 要让猪八戒说,他是恨不得让净尘直接把寺中的五谷匀给他,让他成为收供奉的山大王,可这小和尚实在有两把刷子,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揍谁,更何况,人族的修士都彼此联系,打了一个,还能来一群。 他还是没那么厚脸皮,只说:“俺老猪别的不行,一把力气还是有的,可否给老猪找个去处,别的不谈,每日里只要能供吃喝即可。”他想了下又说,“最好距离我这洞府近些,如此还能找时机回来理田。” 净尘沉默,他想了一下,认为猪八戒的要求还算合理,镇上也有不少人跟他一样,因实在无产业,连年在主家做长工,这些人中有住在主家的,有要回自家房子的。 但问题是,猪八戒到底是精怪,现在还不能分辨他的善恶,从他的猪扒皮行径来看,此妖的德行不是很高尚,倘若他在城中起了坏心思,那影响肯定是不好的。 净尘不是很害怕他伤人,那毕竟是签订过契约了,但危害百姓的方式可不只一种。 而且有什么岗位能供他呢…… 他想来想去,也没有一口回绝,只说:“容我先想一段时日。”又说,“应急的蒸饼我也带了些,想来能拖过一段时日。”他心下不忍对猪八戒嘱咐道,“小妖既然要耕作,一日两餐委实不能少,我观之他们的体型较上次来瘦弱不少,请施主多善待他们。” 猪八戒满口答应:“这是自然。”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肚子也跟着晃荡,画面还挺不忍直视的。 由于净尘不是很相信猪八戒,是发蒸饼看小喽啰们吃了才走,喽啰们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幅难民样在富饶的古格镇绝缘很久了,这些年风调雨顺,哪怕是发展再不好的村镇,也能吃些粗粮面饼。 哎,妖怪过得真不如人啊! …… 尚未踏入高老庄,净尘便感觉到这的富饶与热闹。 骏马扶着车在刚夯实的土地上缓行,远望去,落成不久的村店中人来人往,跨越丝绸之路的骆驼驼峰高耸,缓慢地咀嚼着干草。身着宽袍广袖的士族郎君与胡服的西域人自围墙内走来,不过是位于乌斯藏边陲的小山庄,竟汇聚了来自东西南北的商贾。 这番热闹是净尘没想到的。 还没到饭点,村店的炊烟却不曾断绝,一股鲜香味钻入净尘鼻腔。 绕过村店才能到高长松家,谁知高长松家比村店更热闹,净尘来时,正看见高长松满头大汗地跟人解释些什么。 “误会、误会,东坡肉并非我家卖的……” “向东走去村店便可。” 高长松一抹脸,好容易又送走一慕名来买东坡肉的镇民。 古格镇距离高老庄并不远,高长松横竖也是个乌斯藏的名人,凡是提起他就要说这郎君怕是“小陶朱公”在世,不仅是仁商,脑子里还都是些奇思妙想,由他手作出的物什,唐人都要驾车来买。 陶朱公是范蠡,他是古代“功成身退”的典范,一开始辅佐越王勾践,等成功后又化名姓为鸱夷子皮,泛舟五湖,经商为巨富。 古代能够以商贾之事留名的人真不多,总不能夸高长松像吕不韦吧,那这不是咒他吗? 当然,高长松听过一次小陶朱公的说法连忙推辞,他说自己怎么能够范蠡相提并论呢?那真是太捧杀他了。 对乌斯藏的百姓来说,高长松经商成不成功其实不重要,唐国的大商人都要远道而来购置他的商品,那就是很露脸的一件事了,毕竟对乌斯藏人来说,唐真是天朝上国,长安遍地是黄金,是个人就想去那看看,这样一群上国人反来追捧他们,还挺不可思议的。 于是乎能在高长松铺子买布的都要扯一身衣服来紧跟潮流,太贵的蒸馏酒买不来,就整点稀释过的。 这东坡肉最近在外商那很出名,听说有名来自唐国长安的公子因东坡肉与酒在高老庄逗留数日,他每日都要吃一块东坡肉。 这传闻让古格镇上的好事者很兴奋,于是有殷实人家的郎君专门跑过来跟高长松买肉吃。 也有货郎从高老庄带到外面卖,可那真是一肉难求,到最后也不知是谁买了,只在坊间留下“味甚美”的传说。 这些传闻高长松一开始是不知道的,这几天老是有人接二连三上门买肉,而且不去村店,往他家里跑,他才从他人口中听见这些。 高长松:这也太虚假广告了吧! 正当他想关门时,听见了熟悉的呼唤声:“十二郎。” 高长松还没回头,嘴角就翘起来了,他连忙把净尘迎进来说:“好些时日不见,法师怎有空来找我了?” 净尘想豺狼精失踪,这是很紧急的,净尘三言两语说了,谁知高长松一拍脑袋笑道:“你这说的是卵五郎吧?” 净尘惊道:“莫非十二郎已将他制伏了?” 高长松摆摆手道:“制伏说不上,只是卵五郎确实在我这做工。”也不知他想到什么,表情竟有一丝丝扭曲,高长松哼哧哼哧半天,“他在庄上学了一门手艺。” 手艺?净尘想,这不是比种田的猪刚鬣来得还强些。 他洞悉高长松话中的含义,微震道:“卵五郎竟是在高老庄上做工吗?”下一句话该是“跟村人一同”? 高长松道:“他……也算是善妖吧。” “且他寻到了能做一辈子的事儿。” 净尘:? 这听来还有些高尚。 来都来了,肯定是要去看下卵五郎究竟在做什么的,实不相瞒,净尘都有些好奇。 高长松先提醒道:“是出家人不爱看的。” 净尘又满脑袋问号,高长松这暗示也太笼统了,出家人不爱看的? 等到真看到卵五郎时,他就懂了。 只见那卵五郎利落地抓住猪后腿,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畅快的、甚至有点残忍的笑意,不顾那小猪仔发出哼哼唧唧的挣扎之声,手起刀落,挤出蛋蛋,抹上药粉,又换下一只了。 净尘:。 他面上一片平静,甚至还在捻动佛珠,高长松判断了好一会儿,想知道他是被冲击到了,脑中一片空白,还是真波澜不惊。 最后只听见他口呼佛号,似乎有释然之意:“阿弥陀佛,卵施主能在高老庄中生活,真是一件幸事。” 高长松想:高僧就是高僧,接受能力太强了,看来对他来说,卵五郎能够在人族的村落中生活下来,不再食人,才是最好的事吧。哎,想想他也不是什么自己吃素就不让吃荤的和尚,哪怕是不赞同杀生,也不会对他人的谋生之术说些什么,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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