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不忍睹。”萨菲罗斯评价道,“你的说话方式、眼神、手形。单从你的肌肉轮廓,我就能判断出十六种职业战士锻炼的方式。” 你到底是谁,克劳德·斯特莱夫? 最开始,当萨菲罗斯看出他是一个战士,揣测可能是五台的间谍或者反抗组织雪崩的潜伏者。 但当他们长时间独处后感受到熟稔与某种无形的连结,萨菲罗斯开始怀疑,这或许是宝条对于他的又一轮测试? 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又无法确定了——由于克劳德的行动,这25分钟内萨菲罗斯完全脱离了神罗的掌控,没有拘束环的限制,也没有无处不在的监视与记录。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油然而生一种放松、释然的喜悦,他战栗地享受着自由的滋味——而宝条是无法容忍他的“完美作品”有脱离掌控的可能。 “你的目的是什么?”萨菲罗斯眯起眼睛,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预备狩猎的雪狮。虽然当前事情发展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坏处,甚至是解放了他。但比起脱离神罗,或者介于这段时间神罗对自己的“款待”给他们留下点儿礼物,他对于眼前的男人更加兴趣浓厚。 不得不说,有时候这个银发绿眼的男人身上具有某些猫类生物的特质。不单指他与那些天生狩猎者们如出一辙的瞳孔,更是他偏执与善变,以及被引发兴趣后就想要探究到底的强盛好奇心。 对于猫类来说,它们想要探究的往往是纸箱与毛线团。 而此时此刻,克劳德就是萨菲罗斯的纸箱与毛线团。
第3章 克劳德低笑了一声,走向露台就地坐下,威风凛凛的巨剑斜插入地砖。他靠着剑身,两条长腿舒展悬空。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邀请着对方。 “或许你无法理解,我只是想了解你,一个完整的你……我只是想要知道,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你是什么样的人。以便让我明白,当那宿命来临之际,你这‘晨曦之星,何竟从天空坠落;你这攻陷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 “《以赛亚书》。”萨菲罗斯说出他引用典故的出处,那是旧约里一段对于地狱之主路西法的隐晦描写。不知以何人之口,叹惋着神的宠儿、光辉天使的坠落。 他接受了克劳德的邀请,挨着人身侧坐下,向天空伸手,感受着自由无羁的流风。 “说得我好像以后注定会毁灭世界似的。” 这不是萨菲罗斯第一次听见,别人以那位注定堕落的天使之王形容他。研究员、神罗职员、神罗战士们总在背后对他议论纷纷。 “萨菲罗斯,他的能力根本不像人类能够具有的。”“他身上具有太过非人的特质,光是跟他说几句话我都会感到害怕。”“你看他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你能把他当成同类么?” 正如雄狮再安静、再慵懒,羚羊与驼鹿依旧会因恐惧而远离。 尽管萨菲罗斯并不在意,在研究所里成长的童年令他习惯了孤独。 但有的时候,当他顶着刀剑与枪炮横穿战场在烈火与废墟间向受伤的平民伸手,得到的是畏缩的眼神。当他走入神罗战士的休息室,那些交谈与说笑都会戛然而止。当他因为宝条的研究而暂时离队,从没有队友关心与过问他的情况…… 所有人都默认“英雄”与他们不同,他不需要被关怀、被照顾、被理解、被喜欢。因为他是萨菲罗斯,他理当毫无弱点。 而这里,却有一个为了接近他、了解他,干出惹怒神罗的疯狂举动的男人。 这一刻,萨菲罗斯突然明白,他,是为了他而到来。 ※※※ 一杯乳白液体递到眼前,萨菲罗斯怔了怔。是甜牛奶,他没有碰触的那一杯。 “做什么?” “我向你坦诚了目的,毫无保留。现在该是你展示诚意的时候。”克劳德说,虽然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正经,但很难保证没有调笑英雄的意思。 萨菲罗斯沉默片刻,接过喝了一口。他在用行动向克劳德表示,他默认与对方来一场“开诚布公谈话”。 温热的液体滑过咽喉,滋味过于甜腻。英雄的唇边沾上一点奶渍,看起来像是猫科动物的胡须,淡化了他气质里的冷冽。 “自我10岁以后就没再喝过这个。” “为什么不呢,它很健康。”克劳德问。 “因为神罗的需求。战略宣传部对于他们推出的‘英雄’具有严格的形象规划。白水,代表自律与节制;茶与咖啡,代表品味;酒,代表炽热的感情。而牛奶代表什么?” 萨菲罗斯低沉地笑了一声,将喝空的奶杯扔出,看着它顺着建筑外墙凸出结构的落差滚落,越来越渺小,直至消失不见。 “‘纯真’与‘稚嫩’并不符合英雄的定位。” 萨菲罗斯在解释。 他在向克劳德描述神罗对于“英雄”诞生所做的设计,用什么样的铆钉与齿轮打造出这样一副钢铁之躯,又是用什么样的战场替他开锋,最终成就现在的他。 克劳德暗暗握拳,神经突触间传导着一点点喜悦的火花。果然与青年时期的萨菲罗斯交谈是个正确的选择,这人在遇见杰诺瓦前还是能够理性交流的。 他们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他终于有机会深潜于那张面具之下,去接触对方藏入深渊的灵魂。 “那么,我们重新开始。” 克劳德打了个响指,指引萨菲罗斯再度眺望那座广场。现在是下班时间,人流量渐渐增多,播放征兵广告的荧幕周围越发热闹。 “我想听你真实的看法。” 萨菲罗斯略微思索,给出一个残酷的回答:“消耗品。” “战争是头吞金巨兽,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神罗海量的金钱与资源。为了加快战争进程,需要投入大量士兵来填满壕沟、铺平道路,以便神罗战车能够以征服者的姿态开进五台首都。” “战争早一日结束,神罗就能省一笔钱。” 这话很不近人情,但是事实。逐利是商人的本性。而在神罗眼里,人口是廉价货物。 “神罗需要人们保持对战争的热情,以便煽动年轻人们自愿参战。至于我……” 萨菲罗斯凭借非凡的视力,能够清楚看到广场银幕里播放的画面—— 再一次的,神罗英雄的身影出现在硝烟与战火之间,迈步走过暗红的血泊,幽幽的、瓦蓝色的明月高悬于身后。他冷峻的身形,料峭的眉眼被月光切割得冶艳,一点冷光沿着正宗的刀刃滑落至敌人咽喉。 当召唤兽巴哈姆特在他身后出现,画面被推远成深景,因视觉错位,仿佛是身陷烈火之间的萨菲罗斯缓缓张开漆黑的羽翼…… 这便是神罗的策略——推出“英雄”来美化战争。 萨菲罗斯作为这世上顶级的单兵作战兵器,神罗既需要他在战场上挥舞长刀,将阻碍他们的敌人一一斩灭。又用灯光与鲜花装饰他,对外兜售他强大的武力与漂亮的脸蛋。 “我只是他们推上舞台、放在聚光灯下的……人偶。” 人偶。 克劳德抿住嘴唇,手指缓缓攥紧。他被这个词触动了神经。 金发佣兵讶异于这番深刻剖析,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少时记忆中五台战争期间人们高涨的参战热情、以及对神罗战士的追捧有了十分合理的解释。 而过去的自己,那个如绵羊般羞怯,又如麻雀般瘦弱的少年,也是在神罗的煽动与诱导之下,怀着一腔热血,懵懵懂懂地来到米德加,与扎克斯相遇,与萨菲罗斯结识。 他曾为此后悔过,希望这一切不曾开始,一切痛苦便不会发生。但是没人能拨转回岁月的指针。 直到时光飞逝,他在磨砺中成长,在苦难中成熟。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少,对过去美好记忆的感受越来越深。他变得足够顽强去承载这一切,“后悔”便从字典里剔除。 太阳渐渐西沉,光线未经云层过滤径直照在脸上,有些晒人。克劳德眯起眼睛,抬手遮挡。视线透过指缝瞭望,晚霞中的魔晄炉火依旧美得惊人。 “那么,魔晄呢?” 萨菲罗斯言简意赅:“毒品。” 魔晄,星球之血,是这个世纪人类科技爆发的源泉,是一切产业的能源基础。如果将它剥夺,人类文明将倒退回上一个时代。 尽管通过雪崩的暴力宣传,不少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士逐渐意识到魔晄与星球的联系,但无一例外选择视而不见。 因为他们的衣食住行离不开魔晄。犹如吸食成瘾性药品一般,在享受过魔晄都市的繁华便利后,谁又愿意去过荒原猎人的生活? 萨菲罗斯清晰地认知到,伴随着魔晄的过度开采,米德加在随星球一同迈向衰亡。但无论星球如何、人类如何,他始终无法共情。他似乎永远是那个隔岸观火者,安静地俯看着人类在神罗的领导下放纵度日,如同末日前最后的狂欢。 “一针见血。”克劳德感慨。剔除掉遗传至杰诺瓦的疯狂因子,萨菲罗斯看待事物的冷静透彻实在令人心折。 “最后关于你脖子上的项圈。” 被人用狗链锁住,怎么想都是一种侮辱。如果萨菲罗斯因此心生怨愤,克劳德并不会意外。 然而,英雄只是微笑。 落日的余光散射在他身上,沿着身躯起伏勾勒出金边,逶迤于地的长发与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染成淡淡的流金。他就像是大师画布中的神祇,神性与人性的光辉在他身上交汇。 即使是克劳德也很难否认,萨菲罗斯身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难怪会有无数人如飞蛾扑火般向往着他。 “关于这一点,我没有谎言。这的确是为神罗本身以及米德加的安全着想。”萨菲罗斯抬手握住拘束环,微一用力,轻易地拧断了它。抬眼看向克劳德,瞳孔里泛着无机质的光,“毕竟只要那个问题没能解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未来会做出什么。” 克劳德被他看得僵硬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那个男人重新回到眼前。他认识那种眼神。它表示着萨菲罗斯的执着,对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那个问题’?”克劳德重复着对方话里的关键词,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试探与拉锯即将结束。他已经触摸到事情的核心。 “是你解剖从3rd到2nd不等近二十名神罗战士的原因?” 这是在他的时间线上未曾发生的故事。 克劳德清楚地记得,对方在往尼布尔海姆执行调查魔晄炉的任务,亲眼见到被浸泡于魔晄液内的人体以及杰诺瓦前,作为神罗英雄的他表现得完美无缺,履历里没有任何污点。 在即将揭晓答案时,萨菲罗斯神态很奇特。他眉头聚拢,双唇缓缓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像是被刺痛了内心。但由于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不曾真正伤感或者愤怒过,他在展露这种情绪时显得生涩又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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