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悻悻放下了酒壶,这招似乎还是第一次在友人面前失效。 “司空欲令清恒领中郎将一职。” 他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 荀晏有些惊诧,随后很快平息,倒也不是惊诧郭嘉为何知晓,这人与曹操素 来狼狈为奸,啊不是,是心意相得,可能早就凑在一块偷偷商议过了。 只是有些惊讶曹操竟真准备令他转武职了,他原先虽是常接触军务,但实质上只是领军师一职。 “司空雅量。” 他只能如此叹道。 郭嘉不置可否的哼笑一声,随后突然问道: “清恒与刘使君有故?” 荀晏抬眼望去,他们这个席位正巧能望见落座于对面的刘备三人,不过实在是想不注意到都难,毕竟张飞那双大眼睛打他进来后就一直盯在他身上。 中途还窥伺过阿兄。 “没有,”他莫得感情的答道,“只是前日里在街上偶遇。” “听闻张将军擅画仕女图,画技精湛,颇有盛名。” 郭嘉似是突然来了兴致,从方才没有骨头般的坐姿一下子坐直了起来,眼中闪烁着一种叫作乐子人的光芒。 “仕女图。” 荀晏在仕女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郭嘉道:“无妨,都是美人。” 不,女装是绝对不可能女装的,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嘉嘉脑子里怪东西这么多。 荀晏挑挑拣拣夹了块看上去就干得发焦的面饼塞进了郭嘉嘴里。 曹操终于姗姗来迟,带着他的两位爱子。 曹昂去岁堪堪及冠,取字子修,如今已是弱冠少年,身形高挑,约有七尺,不似他父亲……咳,还是少吐槽一点老板比较好。 他算是刚长成就碰上了父亲发家的时候,二十岁就被举孝廉,曹操欲令他从征张绣,已是准备重用这个长子了。 他领着幼弟曹丕,曹丕小孩这几年也窜了点个子,但还是一只小土豆,身高前途未卜。 司空终于落座,丝竹之声愈发婉约悠长,堂上舞女身姿轻盈,带起一阵阵香风,飞扬的丝帛将对面之人的面容遮得若隐若现。 刘备。 荀晏默默念了一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刘使君终不为人下,司空有留后手否?” 悦耳弦音之下,荀晏如此问道。 郭嘉懒洋洋的以箸击盘,一副已经陶醉在了歌舞之中的浪荡模样,闻言微微掀了掀眼皮。 “清恒所虑与仲德之言略同,”他撑着脸,看不出喜怒,“司空言,方今收天下英雄之时,不可杀一人而失天下心。” “若是……” 荀晏本欲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再说了。 郭嘉似是认真了起来,他摩挲着手中光洁的玉杯,半晌才道:“司空尚需刘使君东击吕布。” “使君不可亡于司空治处。” 荀晏哑然,戳了戳盘中的炙肉,神色清和,让人丝毫想不到这人先前曾短暂的起了杀心。 “清恒厌恶此人?” 郭嘉漫不经心的问道。 荀晏想了想,随后摇头。 “使君仁义之名远扬,”他慢慢说道,“乃天下少有的英雄,想来司空也会英雄惜英雄,感到惺惺相惜吧。” 只是若已知此人日后会成为一方雄主,还是会感到……想要杀了他。 他或许确实是一位仁主,或许能够比曹操做得更好,但天下只需要一名英雄,多的……只会影响一统的进程,平添更多不必要的伤亡。 郭嘉仔细的看着他,随后才笑道: “晏晏与令君……确实不同。” “不可杀,亦不可纵。” 郭嘉低声说道。 舞曲落幕,弦音渐落,二人闭口不言,心中却明亮。 待宴席落幕,荀晏看着刘备三人离去,心中只能微微叹息。 还不到时候。 离去时,荀彧若有所思望了郭嘉一眼,不知是不是他方才有察觉到什么,只是他终究是一言不发。 “宛城之行,还需小心,”他说道,“听闻贾文和似在张绣军中。” 荀晏听得这个名字,头疼之余还有点无奈。 他感觉文和兄像一个频繁跳槽的打工人,而且他一直跳去一些野鸡公司,最离谱的是,竞争公司因为他在还不得不防着他一手。 毕竟他可是有过一句话埋了王允的黑历史。 宛城。 荀晏望向已近暮色的许都天空,他总感觉这个地方不会太平,纵使曹操兵力远胜于张绣,而张绣不过孤兵一支。 若是清之在的话,他会说什么呢? 荀晏慢慢想着,最后却 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他啥也不会说。 毕竟他俩都没学好历史。 二年,曹操出兵伐张绣。 彼时刘备已一路还小沛,一路收散卒,抵达沛县时已又是一股成势的兵马了。 他与曹操皆是黄巾起义时出头的新秀,如今多年过去,曹操已坐拥两州之地,而他辗转半生仍然颠沛流离,连那孙坚之子如今在江东都混得风生水起,思及此处,刘备不由慨然长叹。 “大哥何故叹息?” 贴心的二弟当即问道。 刘备道:“叹自身一事无成,只能见天子羸弱,受制于他人。” 天子天子,竟似是一天都没有真正掌过权,曹操待天子虽还不错,但也不会与他商议家国大事,他在许都似还隐隐有所耳闻,宫中生变,天子亲从都被一一清理。 “大哥当今英雄也,”关羽摇头,“虽尚未打下基业,但如曹操这等豪杰都不能轻视于兄,一路厚待礼遇,只是时机未至而已。” 刘备一笑,也不再理会方才的多愁善感。 “你我兄弟三人一同,必能打下一片基业,扶持汉室。” 他话落终于又发现平日里话多的人迟迟未发话,他眉头一跳,望了过去。 却见自家平日里豪放得很的三弟如今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执笔画画,精细得像是在绣花一样。 刘备凑过去一看,陷入了沉默。 关羽凑过去一看,连连赞叹。 “美矣,不知三弟画得是哪位美人?” 他问道。 张飞:“荀清恒。” 关羽:……? 他凝神仔细看,只见得画上那美人一袭红裙,黑发如瀑,清丽间不乏英气,但真要看又似是有那么一点那日席上所见之人的神韵,只是…… 这左看右看画的都是个女郎吧?? “艺术需要再创作。” 张飞自矜的说道。 刘备忍无可忍,一掌呼噜下了他的脑门。 “待为兄为你保管此画。” 他说道。 他望着嬉笑起来的兄弟,心中有一句话却未说出口,只是默默藏在了心底。 他总感觉……荀清 恒似乎很是不喜他们三人? ———— 南阳宛城,张绣自高耸的城墙上下来,一路穿过走道,踱步片刻,终究是牵了匹马,亲至幕僚府上。 他进门前还整了整衣冠,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焦虑。 说是幕僚,其实更近于长辈。 昔日他叔父初死,他接管其势力,但帐下乏谋士,他与贾诩乃是同乡,这些年来素有来往,遂暗迎贾诩前来。 他亦知晓贾公之能,寻常之人不敢用,如那段煨也是忌惮敬畏更多,他便干脆以诚待人,执子孙礼,一切听从。 贾诩也如他所愿,尽心尽力为他筹谋,为他南结刘表,遂屯兵宛城。 府中很快便有人匆匆而来,那人看上去年纪不轻了,但面容上却也看不出究竟多大年纪,须发乌黑,五官端正中带着些许凉州人独有的锋锐,只是他气质沉静,反倒是压下了那股锋锐。 “贾公。” 张绣执子孙礼迎了上去。 贾诩低眉侧身,抬手辑礼,不因张绣的恭敬而彻底将自己当成长辈。 “曹操大军压境……”他斟酌着言辞,抬眼见贾诩仍然平和的看着他,不由心下释然,“绣恐难敌也。” “公昔日南见刘荆州,以为如何?” 他问道。 贾诩答道:“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无能为也。” 刘表可以在太平盛世做个三公,但他多疑寡断,难以成事。 这段话虽只是个评价,却解了张绣这些时日来的犹豫与困惑。 “我欲降曹。” 他终究是如此说道。 刘表既无法成为有力的后盾,那他便弃之,更何况曹操如今拥天子,占大义,他纵是投降,天下也无人能指摘他的行为。 “将军已决也,”贾诩辑礼道,“曹操根基尚未稳固,必会善待将军。” 张绣点头,耐心的听着长者嘱咐着,心下却似放下了一块巨石,轻松不已。 春,曹操行军至淯水河畔,扎营驻寨,第二日却得宛城降书,领军至城门,城门大开,城内大小官吏一应出城相迎,为首者正是张绣本人。 “司空神威,不战而屈人之兵。” 曹操身侧,郭嘉笑吟吟低声说道。 曹操大笑,上前便握住了张绣的手,一副咱俩老熟人好兄弟的模样。 他算是第一次吃到后方坐着个天子的福利了,心里头只想着…… 小皇帝还是不错的,文若说得对,多派几个人好好教教,回去给他加个鸡腿!!
第87章 曹操在宛城置酒高会,典韦手持大斧立于其后,形容威猛,身形极高。 曹操每每行酒之时,典韦皆举斧迫视,张绣及其余宛城将帅皆不敢仰视,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唯有曹操本人兴致很高,对着一脸自闭的张绣不停邀酒。 “司空这是想要给个下马威啊。” 郭嘉执着金樽,侧头与身边之人说道。 荀晏想了想,诚恳的说道:“可能只是司空自己喝高了。” 郭嘉一噎,竟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曹操行完一圈酒,转眼看见了窝在一旁说小话的俩人,不由笑着问道: “奉孝与清恒何事相谈,不能叫我等知晓?” 郭嘉若无其事笑着举起了酒杯。 “清恒言司空酒量甚佳,能斗酒千杯不倒,心中生卑也。” 曹操听得郭嘉这番胡诌哈哈大笑,转而向二人举杯邀饮。 郭嘉自然一饮而尽,只余荀晏一人眼巴巴了。 曹操一拍大腿,“清恒这般酒量如何能行?还是得多喝!多练!” 曹营诸将皆是面色难言,荀清恒的禁酒令那是荀令君亲自说的,明公你当时还连连赞同呢。 郭嘉正欲再言,却见荀晏已经举杯一饮而尽。 “司空说得是。” 荀晏笑吟吟说道。 曹操终于满意的另寻其他目标去了。 郭嘉瞅着友人没啥变化的脸色,昔日被一杯倒制裁的悲惨记忆涌上了心头,他伸手在荀晏眼前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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