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晏和逃命似的回了衙署后才堪堪松了口气。 他千想万想却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催婚他的竟然是曹老板,曹营还包婚配这事他是没想到,但是他真的没有办法对人家十六岁的小姑娘下手啊。 十六岁啊!那不得比他侄女还小,从医学角度更是发育都没有发育完。 他心里默默抱怨着,刚行至门口便被曹操身旁的亲兵叫住。 那亲兵神色神秘,将手中的帛书交给荀晏。 “这是?” 荀晏有些迟疑。 “明公有言,此乃要事,荀君可于无人之处再看。” 亲兵低声道。 荀晏一脸茫然收下了帛书,想着莫非是什么不能在众人面前说的事,那曹操怎么方才不说? 他满头问号的进了署里,一旁有眼尖的文吏见他来了赶忙上前去,询问他医馆一事。 如今时局方定,荀晏便上请建医馆,拾掇拾掇这会儿千疮百孔的医疗系统,规范一下赤脚医生千奇百怪的想法,救人是好,救人救出人命就不好了。 每到这个时候,荀晏就格外思念如今不知跑哪儿游 历的老师和华先生,若是他俩在,肯定可以坐镇于此,如果能不考察他学业的话就更好了。 一名荒废多年,直接转职外科军医的学渣有些惆怅的想着。 等他嘱咐完,抱着手中莫名其妙高起来的一摞简牍进了内屋,这才慢吞吞的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屋内荀彧仍是跪坐在那,身边是仿佛永远不会减少的公文案牍,见他来后微微一笑,正欲起身。 荀晏连忙放下了手中简牍,跑过去搭了把手,一边抱怨了起来。 “阿兄不可日日跪坐,别年纪轻轻就伤了膝盖。” 荀彧应道,但荀晏见他看似认真,实则丝毫没听进去,只能自己气呼呼的磨了磨牙,想着当初给公达配的药膏大概又有接班人了。 “方才明公何事唤汝去?” 荀彧漫不经心的问道。 荀晏卡壳了一下,才小声说道: “明公有意……将其女许配于晏。” 荀彧神色间不见意外,甚至有些早有所料。 “清恒拒绝矣?” 荀晏想了想,自己好像就装傻,但曹操这般聪明的人肯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随即他点了点头。 荀彧执起一卷荀晏新带来的公文,心思却显然不在上面,半晌他叹了口气。 “那位女郎……太小了。” 荀晏声音更加小了,他感觉和阿兄谈论这事也太尴尬了吧。 荀彧摇了摇头,没有再问婚配一事,反而是提起了另一事。 “清恒准备如何处置手下虎豹骑?” 他问道。 昔重骑破吕布有功,曹操大喜,命之为虎豹骑,以其为精兵,自领之。 只是虽然号称是曹操统领,但实际上皆由荀晏来管理,甚至那支骑兵中不少人还是荀晏的部曲出身。 曹营兵权大多在诸曹诸夏侯手中,如今那么一支精兵却在一名外姓人手上,曹操敢给权,旁人也不一定敢接。 更何况虎豹骑这一年来增编不少,除却原本的重骑以外又添许多轻骑,已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荀晏摩挲着竹简,垂着眼眸淡淡说道: “我观子和深得明公之心,或可交付于他。” “明公想来是会放心自己的女婿的。” 荀彧意有所指的说道。 “那也终究不姓曹,”荀晏反而笑了起来,不见失落,“晏早已想好,阿兄不必忧心。” 荀彧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随手又拿起一卷帛书,展开后却久久未有所语。 “阿兄?” 荀彧神色不变,将那卷帛书束起后交还给荀晏。 “清恒确实到了年纪,”荀彧意有所指而含蓄的说道,“为兄会探听有无适龄女郎。” 荀晏眨了眨眼睛,总感觉哪里不对,他看向了手中拿着的帛书,却见正是曹操亲兵先前给他的那卷。 他迟疑着打开,旋即瞳孔地震,在石化中他听到了清之啧啧称奇的惊叹声。 “但衙署之内还是不适合看这种……书籍。” 他听到他家美人阿兄委婉的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荀晏虚弱的辩解,“是……” “总不能是奉孝寄来的吧。” 荀彧幽幽说道。 荀晏:……! 阿兄你为啥也知道我的借口! 他恼羞成怒的合上了帛书,耳根发红。 曹操害我! ———— 在这样一个草长莺飞,杏花飞舞的美好时节,曹孟德打开了荀文若带来的颍川名士福袋,开出了一只郭奉孝。 出于一些微妙的愧疚之情,荀晏一大早就在城南候着,准备给他许久不见的友人接风,他从大早上等到了日薄西山,险些就要派人出去看看友人是不是道中被劫了。 直到城门将闭,夕阳余晖洒下之时,正要关上城门的守将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将至。 待近了些,透过迷眼的黄沙,这才看到是一骑毛驴,正晃晃悠悠的朝着许县而来,毛驴背上则凸起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不明物体。 荀晏感觉眼皮不受控制的一跳,果然,待那毛驴到了门口,这才看清楚上头不是什么不明物体,而是一个懒洋洋抱着毛驴脖子,双眼半闭不闭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的青衣郎君。 “荀君?” 城门守将迟疑的看向了荀晏。 眼神中似乎说着:这般可疑的 人物莫非就是您等了一天的人? 荀晏深呼吸,随后迎了上去,把那头驴牵了进来。 “呜,”那青衣郎君含糊的发出鼻音,侧了侧头,“晏晏?” 话出口就是一股子酒香,也不知道偷了哪儿的好酒,荀晏看在他那张依旧漂亮的脸的份上勉强原谅了他。 “奉孝莫非是……一个人来的?” 荀晏迟疑的问道。 他真的不怕被劫走吗?为什么要考验许县附近的治安! 郭嘉这才清醒了些,晃晃悠悠的从毛驴上下来。 “自然不是,”他懒洋洋说着,拨弄着自己凌乱的头发,“车上行李繁重,嘉怕晏晏等急了,便先行一步。” 荀晏的目光看向了那头憨厚老实的毛驴。 郭嘉亲切的拍了拍驴脑袋。 “这是小灰。” 许县已非昔日残破之地,自曹操屯兵于此,并有意奉迎天子至此后,许县的内外都在改造之中,市集逐渐繁华,因战乱离去的流民也返还故里,再次定居。 “奉孝来得晚,不然明日去见明公?” 荀晏暗自威胁了一下手下不听话的驴子,得到了小灰不屑的冷哼。 “噗——” 郭嘉没忍住笑出声,接过了他的爱驴,看了看周围重新焕发出生机的城郭。 他昔日也曾游学许县,当时的许县残破但安定,如今的许县在接受战乱的洗礼后反而愈发欣欣向上,若是不出所料,往后这里会更加繁荣,甚至更名为……许都。 “清恒观曹公有何喜好?” 他笑吟吟问道。 荀晏思索了一下,如实答道:“好美酒,好美人,好争斗……” 他越说越不对劲,总感觉这个描述换到一个纨绔子弟身上似乎毫无违和。 “明公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他找补道。 “比如?” “……包办婚姻?” 郭嘉:…… 他认真看了看友人的面容,见他依旧容颜如玉,只是神色中带着一种咸鱼躺平了的安详。 荀晏继续说道:“他还喜欢和新来的人促膝长谈,很是可怖。” 郭嘉一脸漫不经心的听着,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上心,蓦的他突然精神了起来,嗅了嗅味道。 “好酒,晏晏。” 他看向了友人,一双狐狸眼中水光潋滟,惹得荀晏智商顿时失联。 待他智商再次上线时,郭嘉已经沽好了酒抱在怀里,笑眯眯看着他。 “多饮不好。” 荀晏没有底气的说着。 “杏花酒,”郭嘉一脸无辜的将酒坛子递到了荀晏嘴边,“晏晏啊,大丈夫岂能不会饮酒,那不是少了太多乐趣。” 杏花的花香混着淡淡的酒味,确实是闻之便微醺的好酒。 在郭嘉促狭的笑意下,荀晏难得的接了过来。 他确实多年未饮,先前公达会管着他,后来军营之中常禁酒,不过……这闻起来和蜜水也差不多呀。 郭嘉劝酒成功,功成身退,自己欢快的品尝起许县的杏花酒,不过还未等他多饮上一阵子,眼前便是一阵阴影洒下。 玄衣的郎君撑在他面前的桌案上,肤色白皙如玉,唇瓣湿润中泛着微红,衬得面容愈发秀美姝丽。 郭嘉后知后觉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这友人的酒量……似乎一直挺堪忧的。 “晏晏?清恒?” 郭嘉试探的叫了两声。 “嗯。” 荀晏慢吞吞的应道,眼眸微垂,显得莫名有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晏和你说一个秘密。” 他晃晃悠悠的想要站起来,差点打翻了一旁的酒坛子,郭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顺便挪开那坛酒,不得不得出一个悲哀的结论。 他这友人的酒量似乎多年来没有丝毫长进。 甚至可能还在不停退步。 “明公一切都好,”荀晏凑近了观赏嘉嘉的容貌,一边小声说着他的秘密,“就是长得有些寒碜。” 郭嘉:…… “他还有些奇怪的癖好,呜……” 郭嘉后悔了,非常后悔,他不应该劝酒的,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曹操长得寒碜,也不想知道他有什么私人癖好。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尚未入职的打工人而已。 好在荀晏说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了,嘟囔了一些听 不清的便没了下文。 郭嘉提溜起了荀晏,求助的看向了在外头守着的兵士,却未想被不安分的人扑了满怀。 “其实晏,是个双核CPU!” 怀里酒品极差的人得意的说道。 “……双核什么?” 郭嘉费力的把某个猫猫头推开,一脸嫌弃但又无奈。 那几个亲兵也未见过这般模样,还是郭嘉提醒着,几个人一同把接风把自己接趴下了的荀晏弄上了郭嘉的爱驴上。 小灰发出了宛如冷笑一般的鸣叫。 郭嘉站在许县的夜风中看着他的爱驴驮着友人离去,内心惆怅,半晌他撸了一把脸,趁着还未宵禁,提起一坛酒便直冲曹操府上。 二人相谈甚欢。 起码第二日酒醒了的荀晏路过曹操府上时,正巧看见两个酒鬼难舍难分的离别场景。 曹操肉麻的握着郭嘉的手,真挚的说道: “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郭嘉似乎被他的肉麻惊得清醒过来了,他左看右看,露出了无助且敷衍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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