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样了,还装模作样装什么呢! 士卒们一个个憋着笑,却又不敢真的笑出声,只是用犹如实质的目光徘徊在院落里这些落魄了的贵人们身上。 少年天子似乎未有所察,他的手头早已没有刻印,便以锥画之。 或许是他的态度过于从容,一旁戏谑的兵士也逐渐摸不着乐趣,面面相觑最后摇了摇头 无趣的离开。 七月,在无数的苦难下,车驾辗转而至雒阳。 如今的雒阳早已非昔日的大汉之都,昔年董卓放的那把火烧尽了一切,将华美的宫室,繁华的市集皆烧成了焦黑的废墟。 有能力的人早已离开了这块不幸的地方,弱者则苟且于这座残城之中,人相食不足以道尽其中悲苦。 颠沛流离数载的朝廷终于重新回到了雒阳。 ———— 自击败吕布以后,曹操又一次走上了人生巅峰,彻底摆脱了被偷家的低谷。 新的一年,他平定兖州,南击颍川黄巾,屯兵许县,麾下虎豹骑的威名连远在蜀中的刘璋都有所耳闻。 那可是一支能够正面冲锋压制吕布的精兵,据说那支骑兵浑身着甲,所骑非马,而是某种不能与外人道耳的妖怪,冲锋起来有山岭崩塌之势。 在百姓们的口口相传之中,这支骑兵逐渐被妖魔化,包括常随虎豹骑出征的颍阴侯也都莫名其妙顶上了一个方士之名。 也就在此时,天子东还雒阳的消息随着兖州的平定一同到来,一切都恰恰好。 曹操当即召集群臣诸将,会于府中。 “杨奉、韩暹迎天子还雒阳,如今雒阳残破,军阀不慈,”曹操一脸不忍心的说着,随后图穷匕见,“我欲奉迎天子,卿等有何看法?” 奉天子以令不臣,这个战略方向自从他初临兖州时便已定下,辗转至今,终有了实现的希望,他又如何能不暗自激动。 只是座下诸卿反应却未如他所料。 一片沉默后,夏侯惇起身,微微皱眉。 “明公,如今山东未定,韩暹、杨奉,负功恣睢,未可制之也。” 天子的身边总是萦绕着一茬又一茬的人,曹操若是接手,那接手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天子,还要承受天子身边各有打算的军阀攻讦。 曹仁等也皆有此意,纵是最早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毛玠也略显犹豫,最后看向了尚未发言的荀彧。 当今天下诸侯之中,仍是一袁最强,曹操次之,真要奉迎天子,若是一袁亦有此意来争抢,那岂不是平白毁了如今大好的局势。 “不然,”程昱反驳道,“韩暹、杨奉,虫豸之辈 而已,焉能因此惧而退也。” “虫豸一堆一堆的来那谁受得了……” 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着,程昱闻音望去,只见得几位曹姓将军正襟危坐,假装刚刚那话不是自己说的。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曹操一眼望过去,诸卿皆以为如今时机未定,只有寥寥几人尚未发表意见。 他看向了窗下垂着头,似乎在沉思的人。 “清恒如何看?” 曹操问道。 那玄衣文吏这才抬起了头,肤如白玉,容色姝丽,在堂上一群人中显得……年龄格外小,一双杏眼迷茫中带着无害。 [在?老师点你名了。] 荀晏淡定的和曹操对视了三秒,内心土拨鼠尖叫。 他刚刚在讨论什么来着?为什么摸鱼会被抓个正着? 他面上仍然平静,仿佛老神在在,心中早有定数,他缓缓将视线移到了荀彧身上,见他家美人阿兄似乎在低头闷笑。 就在他思索着该如何敷衍过去时,那悦耳如清泉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荀彧起身,缓缓说道,“自天子蒙尘,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能远赴相救,而今车驾归于雒阳,义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怀感旧之哀。” “诚因此时,当奉主上以从人望,秉至公以服天下,扶弘义以致俊才。如此则四方虽有忤逆,其何能为?” 话音落下,诸卿皆陷入了沉思。 正如荀彧所言,奉迎天子放在现在,能得人望,能服天下,能招俊才,为的不是一时利弊,而是为了天下归心。 心怀汉室的士子若知天子在曹操这儿,必然会不辞艰辛,从四方涌来,到时便是曹操能够一网打尽天下英才之时。 如此占据大义,那便与其他割据的诸侯拉开了不同,如此益处并非一些中途磨难可以掩盖。 “一袁未必无有如此想法。” 有人将心中忧虑道出。 荀彧微微一笑。 “盖因如此,应速下定,以免豪杰生心,否则悔之晚矣。” “阿兄所言甚是。” 缓慢反应过来的荀晏慢腾腾的 来支持了一下自家兄长。 程昱见诸人无人能够反驳,不由大笑着捋须长叹。 “昱亦是此意。” 见此,诸人终是被劝服,曹操含笑看着,见再无异议,便下达了命令。 “如此,则速奉迎天子。” “令扬武中郎将率兵西迎天子。” 他望向了他一向信得过的曹洪。 “是。” 曹洪利落的起身,抱拳应道。 外头杏花初绽,柔软的花瓣随着微风颤颤巍巍,犹如一团团淡粉色的雪,柔弱无所依,仿佛一吹就要散了的模样。 “清恒今日有何心事?” 走在长廊上,荀彧微微侧头问着身旁幼弟。 其实如今说幼弟已不大合适,他们早已非昔日少年,荀晏也随曹操东征西战多年,只是他天生幼态,分明都快一十有四了,不认识的人还要问一句及冠了没。 “一别经年,未想如今终归颍川。” 一脸困倦的少年郎君叹息道,望向了许县逐渐有了生机的街道。 许县已在颍川境内,离颍阴也不远,曹操从袁术手下咬下了一块肉,薅到了一部分的豫州,如今具有兖州与一部分的豫州。 “是啊,”荀彧也不由有些走神,“一别已近七年。” 七年,自从举族迁往冀州已近七年,跟随曹操起事,一路从最艰难的时候熬下来,终于能够回到故里家乡。 “如今局势将定,不如令宗族再迁回颍川。” 荀晏说道,落叶总是要归根的,离去再久,故乡仍然在这里,他也何尝能见族人们自此埋在遥远的冀州之地。 荀彧点头:“彧晚些时候修书予友若,说明此事。” 荀晏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脸,把兜里的饴糖分给路边的小孩,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喊着漂亮哥哥,冷不丁听到谁喊了声姐姐,刚抬头想看是谁,这群孩子就一下子散去了。 荀晏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的回来。 “晏先前去陈家看了看,已是多年无人,积灰数寸,”他想起来这事,有些惆怅的说了起来,“陈家阿兄如今在徐州,还望日后不要兵刃相见。” 陈纪陈群父子于董卓之乱时也是举家跑路,这些年也是飘零在外,不得归家,这也都是连年的战乱导致这么多人不能回家,但更惨的早已是尸骨无处可埋。 荀彧也只能叹息,蓦的他想起了什么,含笑说道: “奉孝不久前修书来,欲效力于曹公,我欲举荐其予曹公。” 话落他未听荀晏有何反应,他转头望去,却见自家阿弟睁大了一双眼睛,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有何……不对?” 荀彧有些迟疑的问道。 “没有,”荀晏有些心虚的答道,“如此甚好。” 他这两年没有那么嘴瓢了,想来……嘉嘉应该不会听到些奇怪的传闻吧。
第79章 杏花是个好东西,花瓣摘下来拌着蜜可以涂在糕点上,待再过上一两个月,这些如雪的花儿就会变成累累硕果,滋溜冒着甜水儿。 荀晏出神的望着窗外的风景,有些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荀谌已经来了回信,待得杏花结果之时,大概漂泊冀州多年的宗族便能够迁回颍川了,只是可惜有些人却是无法回来。 便如谌兄长仍须事于袁绍跟前,大侄子远在益州,外有虎视眈眈的刘表,里头是盘根错节的士族与东州兵的交锋,他一个颍川人倒也混得风生水起,甚得刘璋信重。 想着想着,他又开始思索晚上吃什么。 跟着曹老板那是真的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天天加班加点上工,好不容易打回了老家,那可不得抓紧摸鱼。 “清恒!” 曹操微微提高了声音。 窗下走神的俊秀郎君这才回过了头,一脸茫然。 曹操一眼便知方才自己说的话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突然感觉自家儿子还是很乖巧很优秀的。 不过荀清恒若是和如今的曹昂站在一块,估计外人一眼还以为曹昂大一些。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荀晏看不懂的慈爱,荀晏默默摸了摸有没有起鸡皮疙瘩。 “清恒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孤已是膝下儿女双全。” 曹操保持着诡异的慈爱语气说道。 “明公年富力强,龙精虎猛。” 荀晏顺着他的意思夸了下去。 曹操:……这天聊不下去了。 他轻咳两声,不再拐弯,直接说道: “孤有一女,年方二八,端庄貌美,孤有意为其择婿。” 荀晏睁着双迷惑性极强的杏眼,一脸无辜的看着曹操,半晌他慢悠悠说道: “明公爱女,不妨多留几年,以全父女情谊。” “若是能择婿于身边良才,想来平日里也能常见面,如此则能两全矣。” 曹操说道,就差把自己的心思写在脸上了。 荀晏恍然,随后有些为难的说道:“明公属意文远?只是文远性格跳脱,女郎又尚且年幼,不妨再等几年。” 曹操一噎,见荀晏一脸认真不似故意的模样,又开始思索会不会他是真的没有听懂。 “清恒何时成家?” 他试探的问道。 荀晏突然严肃,危坐而拜。 “明公如今大业未成,晏如何有空思儿女私情,况且大丈夫何患无妻,明公不必再问。” 曹操:…… 得,你把路全堵死了。 没聊几句,荀晏便推托手头尚有事务未处理,匆匆离去了,徒留下曹老板一人怅然若失。 曹操本以为荀晏是故意推托,但回过头来一想又觉得不一定如此。 荀氏兄弟皆是清朗君子,家风极正,从不曾有狎昵轻佻之态,便是荀晏平日里随和爱闹,军营之人也尽量不会在他面前说点什么荤段子,而他年幼丧母,离家久矣,荀文若更是一看就不可能教导他那方面的事情…… 莫非他……是真不通人事? 曹操踱步片刻,脑回路千回百转到常人无法理解的境地,最终悄悄唤了人来,取了一物令人私下里送给荀晏。
258 首页 上一页 77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