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得他一张娃娃脸都愈发端庄持重了起来。 初加缁布冠,从此有参政的权力。 二加皮弁,从此有军事的权力。 加爵弁,至此加冠完成,从此真正成人。 张仲景捧起弟子一头青丝,为其束发,他一向穿着简单,今日也规规整整一身儒袍,乍一看神似哪里来的大儒名士。 他温和的看着自家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弟子,唱道: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 荀晏抬眼,看向了高坐于主位的荀靖。 大人这些年鬓角已然白发苍苍,只是面容看上去却没有那般衰老,身上也很少带着那种老人独有的暮气,叫人一眼便忍不住思索,这人年轻时当是个风华无双的郎君。 此时他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眼中是欣慰与温柔。 跨越了多年的时光,他们似乎完成了很久以前一句不起眼的话,他确实等到了能够在孩子冠礼上取字的机会。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 荀靖走了下来,为其正了正衣冠。 “尔字清恒。”!
第58章 荀晏冠礼过后,荀绲的情况就急转直下。 老先生本来心中的那一口气也散了,前几日还会抓着荀晏的手叨叨着成婚一事,指着荀谌骂上两句,仿佛他的友若还是幼时调皮的少年郎一般,到了后头,便大半时间都在昏迷了。 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候也只是喃喃问道荀彧在哪了,他什么时候能回颍川? 乡土难离,人到了最后,总是想要归根的,只是颍川如今在袁术手下,又如何能回? 当年迁族,不少遗老不愿离去便是不愿死在他乡,他们不知道自己去了冀州后,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返乡里。 荀谌在那不知所措,只是偷偷擦着眼泪,讷讷无言,丝毫不见往日里能说会道的模样。 傍晚前,荀绲少有的清醒了,甚至能自己借着别人的搀扶坐起来。 荀晏却眼圈一红,他学医多年,自然知道这并非是病情好转,而是回光返照。 只是……阿兄仍未归来。 荀绲唤来了族人,宗族长者也皆侍立于侧,他缓缓说道: “我走后,丧仪从简,不准随那厚葬之风,他日若有机会……扶棺回颍川。” 如今厚葬之风盛行,劳民伤财,死者用物如生者,也是这些年战乱频起才有所收敛,但高门大户依旧以厚葬为荣,只是荀绲素来节俭,看不得这些。 族人皆应是。 荀绲继续说道:“族中子嗣服孝不必过久,月足矣。” 荀衍抬头,正欲反驳,见着老父温和而苍老的面容,终究是低下了头来,未有所言。 大汉以孝治国,子嗣服孝年为多,月却是少见,但如今危难时刻,也是无法。 荀绲似是还欲再言,却终究只是长舒一口气,和蔼的看向了膝下成群的子嗣。 一生平安,已是圆满。 屋外忽有仓促脚步,倏的有人推开了门,向来规整自若的君子如今也一身狼狈,鬓发微湿,衣裳凌乱。 荀绲却笑了起来。 “文若归矣。” 他满足的喟叹道。 晚间,荀绲于家中逝世,无疾而终,子孙绕膝。 守孝月,族人悲痛。 荀谌尤甚,哀毁骨立,一度卧床不起,所幸他早已辞去州牧府上差事。 荀晏望着消瘦到颧骨凸出的兄长,默默叹了口气。 “兄长何以至此?” 他坐于床侧问道。 荀谌沉默,终是应道: “谌在冀州,离家之日多,未能尽孝,悔之晚矣。” “若非兄长庇护,何来荀氏一族安好?” 荀晏这般说道,却也无错,荀谌受袁绍重用,荀氏一族也皆得其庇佑,才有如今的安生日子。 “昔日……真的应当迁族冀州吗?” 荀谌第一次如此茫然的问道。 昔年策马入冀州,少年意气,如今韩馥已逝,长辈无法归根,回望过去,却似一事无成,徒留遗憾。 荀晏惊诧的睁大了眼。 “迁往冀州一事乃晏所提,迁族事宜是阿兄操持,纵使是错,又与兄长何干?” 他说得不客气,只想好好打醒眼前一骨碌想进了死胡同的兄长,叫他不要庸人自扰。 荀谌垂眸苦笑,正欲再言,却被荀晏打断。 “逝者已逝,晏可不欲听得兄长死孝的美名。” 生孝死孝,大为不同。 哀惜亡者,珍惜生者,是为生孝。 只念及亡者,沉溺于悲痛,是为死孝。 门外有人进来,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只见同样瘦了一大圈的荀彧抱着小侄子走了过来,抬头温文一笑。 荀闳木着一张脸,不自在的窝在荀彧的怀里,他自幼老成,已经很少被这样抱了,不过纵使如此,他还是悄悄探出了头,偷偷看向了荀谌。 “谌兄长有多久没去看过闹儿了?” 荀晏指责道。 荀谌这才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向着荀闳伸出了手,他感受着稚子温热的体温,默默阖上了双眼。 是啊,珍惜生者,未来还久呢。 ———— 月孝期已满,荀彧便又要启程,返往兖州。 曹操新得兖州,又收编青州兵,正是繁忙事多之秋,此时他却离去月,累累重担皆压在戏志才身上,荀彧想来也深感愧疚。 于孝道,他不能久侍长辈, 于曹操,他又在要紧之时离去,却是两边都没能顾及住。 “阿兄行路莫要太赶。” 荀晏嘱咐道,心下却不免担忧。 荀彧不会如荀谌那般失控,他再多的事情也会压在心底,行事仍然一如往常,绝不会出了差错,可这般克制,总归是叫人担心。 荀彧应是。 荀晏犹豫了一番,随后问道: “曹将军处可需人手?” 曹操那儿缺人是肯定的,他这般问道只是想问问荀彧的意思。 荀彧却摇头。 “兖州未定,战事频起,清恒莫要跟来。” 他毫不犹豫卖了曹操,如今曹操那儿的草台班子寒碜得很,能否稳住都还是个未知数,这般恶劣的情况下,他实在不想让自己的族人也掺合进去。 荀晏听出了他言下的嫌弃之意,默默为曹将军默哀了秒,却也不再强求。 荀彧离去后不久,袁绍于龙凑击败公孙瓒,返邺城,闻得荀彧已然离去深感惋惜。 昔年荀彧离开他而去追随势力羸弱的曹操时,他便颇有微词,只是荀谌仍事于身边,不好发作,且王佐之才的名声确实令他心动。 他本是想着借这次机会把荀彧留下来,只是没想到人走得这么快。 袁绍看了看身边的荀谌,知晓荀彧的离开必然有他的操作在里头,只是看着这人如今消瘦如斯,终究是不忍发作,只得揭过这事。 “友若族弟前些时日及冠,孤未能为其加冠也是憾事,如今可能一见?” 袁绍含着笑意问道。 荀谌一怔,随后沉默点头。 荀晏被请到州牧府上时,他是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了自己这个爵位有多值钱,连如今权势滔天的袁绍对他都不敢慢待。 虽然袁绍似乎是个海王,他对所有有点名气的士子都这个模样,只是细微之处还是能感受到有些不同的。 他似乎来得早了,里头还在议事,仆人小心翼翼,生怕他有不满,欲带他先去侧屋,却被他拒绝了。 里头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没一会儿,就见有人摔门而出,那人神色烦躁,抬头看到一名不认识的俊秀郎君站在外头,倒也尽量克制着脾气点了点头,也算 是打了个招呼,这才匆匆离去。 擦肩而过时,荀晏听见他似乎低声骂了一句什么。 凉州话。 这人应当是凉州人。 荀晏默默思忖着,昔年他在雒阳与长安时,身边常有凉州兵,那些西凉人的口音与方才那人极为相似。 “这是何人?” 他低声向身旁袁府侍从问道。 “此乃鞠义将军。” 侍从答道。 鞠义? 荀晏不由正色。 若说如今袁绍麾下最出名的将军,那便是鞠义了吧。 这位将军早年背叛韩馥,反投袁绍,后在界桥之战中以八百精兵先登,大败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以步兵胜骑兵,一时之间名声大噪,战功显赫。 只是看上去……他和袁公的关系却不是很好。 待荀晏步入里屋时,袁绍已然收拾好了表情,笑面相迎,若非屋中尚有仆从在收拾碎裂的耳杯,恐怕会叫人以为无事发生。 “一些冲突,叫清恒看了笑话。” 他自然而熟稔的说道。 袁绍请荀晏就坐,开口却是问到长安刺董一事。 他对此大为夸赞,称赞勇猛,每每荀晏欲提起其他事时,都被他岔了回去,几次下来,荀晏面上的笑意也不由有些淡了下来。 他认真的打量起了这位许久未见的袁公。 相比昔日一见,袁公仍然姿容出众,只是眼底添了一分挥不去的疲惫。 出身大族,姿貌威容,如此之人,又愿意屈身爱护人才,很难叫人不为之倾心,士无贵贱,皆愿为其宾客。 但能得人才,能不能用人才却也是关键。 “清恒可愿与友若一道留下?” 袁绍似是已察觉荀晏的淡淡,他直接问道。 荀晏垂眸,他觉得袁绍想要的,似乎并不是他这个人。 [吉祥物,]清之突然说道,[他想要的是一个吉祥物而已。] 是啊,要论人才,他袁绍坐拥宾客无数,自然不缺,纵使是丢个荀彧也能够淡然自若。 那他图什么呢?似乎也只能图颍阴侯这个名号,以这个刺杀董卓的名气来壮大自己的声望, 得人心,并且进一步绑住荀氏一族。 所以他想令荀晏出仕于府下,想要的却不是荀晏,而是一个有着颍阴侯爵位的荀氏子。 “袁公与鞠将军有何冲突?” 荀晏蓦的问道。 袁绍笑意淡了些,这番问题实则有些逾越,但他向来对于招纳人才一事很有耐心。 “鞠义骄纵,略施小惩。” 他淡淡说道,并不加以细说。 “清恒可有考虑好?” 袁绍转而关切的问道。 荀晏请辞回家仔细思虑,袁绍也不恼,总归也不急,便将人放了回去。 其后再问,却只得颍阴侯抱病在床,近来无法回应。 派人一看,见颍阴侯似乎是真病,袁绍也只能暂且作罢,心中却不免有些叹息。 他也知晓荀晏应当有些微词,但他也确实难给他安排一些实权的位置,一名有实权的颍川系县侯会打破他暂时稳定的势力结构,旁的不说,冀州士族肯定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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