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的说道。 “曹公已请几位疾医在家中常候。” 戏志才苦笑着说道。 他这病迟迟没好全,自己倒没怎么着急,倒是明公与文若天天在为他急,不欲叫他继续操劳,可如今兖州初定,百废待兴,又哪有时间休息,他也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荀晏抬头看向了自家阿兄。 荀彧明白他 的意思,劝说戏志才道: “疾病不可小觑,清恒自幼行医,或有良方。” 戏志才踟蹰了一下,见这对兄弟如出一辙不赞同的看着他,终究是无奈笑了笑。 “过几日,待安定下来再提不迟。” 戏志才被荀彧强行赶回家中休养,荀晏则被荀彧亲自领走了。 一路上荀彧神色如常,似乎并不意外本该好好待在冀州的幼弟怎么突然跟着他来了。 “公达已前往蜀郡。” 荀晏说道。 荀彧这才神色有所动,沉默半晌终是说道: “公达素有智谋,愿他此行能够得偿所愿。” 荀攸心中所想虽未明说,但他心中亦有所猜测,蜀郡太平之说只是说辞,那儿益州士族,刘焉,刘表等人蠢蠢欲动,哪里谈得上太平。 只是那条路却未必比他如今所走的这条路好走。 “阿兄不欲问我?” 荀晏等了半天没挨到骂,总感觉心里不对劲。 荀彧一眼便知他心中所想,连轴转了多日后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浅浅笑了起来。 “袁公可有怨言?” 他这般问道。 荀晏有些心虚,但想想好像也没有。 “袁公……看上去没有怨言。” 实际上可能有,但他不知道,只要袁公没明说他就看不出来,他没情商! 荀晏坚定的想着。 荀彧失笑,他摇了摇头掀开了车帘,车外的街道上荒凉而简陋,不时有流民席地而眠,仿佛哪儿的贫困弱乡,而非一州治所。 再往外,是鄄城外正在开垦的荒田,一切都与袁绍手下强盛的州治不同。 这就是如今曹操手下的兖州,承受了百万青州降军以后的兖州。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荀晏道。 纵使前路险阻漫长,但一路前行仍能抵达终点。 荀彧不再多言,只是笑道: “吾道不孤也。”!
第61章 初平四年,曹操出兵击袁术,袁绍与公孙瓒连年的战争终于暂时和解,孙坚新死不久,其尚未及冠的长子孙策渡江而来,依附袁术,继承父业。 流亡了近一年的并州骑兵如今正又马不停蹄的离开河内,奔赴下一个未知的落脚点。 离开长安时尚且胸怀壮志,如今却只余失魂落魄。 吕布领着手下部将暂且扎营歇息,火光点亮了他憔悴却依旧俊朗的面容,每当安静下来时,他总是不由回忆起一些往事。 “那张杨欺人太甚!为区区蝇头小利便欲卖友求恩宠!” 侯成忿忿不平的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就着热水塞了一大口干粮。 高顺抬了抬眼睛,平静的提醒道: “省着点,军粮所剩不多了。” 在这一堆狼狈的骑兵中,他已经算是最干净整洁的了,只是如今也是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像是许久没过过好日子了似的。 自长安城破后,他们先依袁术,为袁术所患,心下不安,便再去寻吕布的友人,如今任河内太守的张杨,未想李傕重金悬赏吕布,张杨部下将领皆别有用心。 无奈之下,刚安定下来没多久的并州骑兵只得又一次出发,离开河内,好在张杨这位朋友还算是心有不忍,为他们提供了一点军资,不然恐怕情况要更加窘迫了。 “将军!将军!” 侯成几次大喊,才把神游天外的吕布唤醒。 吕布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们现在去哪啊?” 侯成问道,他仍然大大咧咧,却一口将所有人心中挂念着的事情问了出来。 诸将皆竖起了耳朵。 是啊,他们该去哪啊? 吕布沉默了下来,心下则默默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目前正在割据的诸侯。 他需要一片基业,一片能够真正安身立命的基业,可是如今格局已定,他又能从哪头饿狼手底下咬下一片基业? 一片安静中,魏续却嗤笑一声。 曾经张扬活跃的小将军如今也被磋磨得阴郁起来,面色不佳的看着吕布,似乎正要说点什么,却被身边的张辽急急按住。 张辽摇了摇头, 魏续阴沉的看了两眼终究是闭上了嘴,低头啃起了干粮。 边上诸将皆有些尴尬,低下了头也不敢再提方才之事,各做各的事情。 吕布则安静的坐在原地,似乎未见方才麾下部将不敬的表现,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魏续。 魏续对他有不满,他是知道的,他自己都对自己有不满。 因为他弄丢了夫人。 魏续是严夫人的表弟,他们之间有姻亲关系。 而他弄丢了夫人,长安城破时,他去寻了那司徒,却没有时间再去救自家夫人,他将他的两位夫人都弄丢在了大火中的长安。 离去时他想着,总有机会再救回来的,如今想想不过都是安慰自己的说辞。 李傕郭汜痛恨于他背叛董卓,又如何会善待他的女眷,若是往好了说,是直接一死百了,往坏了说,恐怕要受尽折辱。 吕布不敢再想,他尝试着让自己的思绪放在未来上,去思索后面应该怎么走,去看看现在应该怎么办。 营外忽有马蹄声所至,只听得有军士惊呼‘敌袭’,诸将皆面色整肃,持起武器,杀气凛然的模样。 莫不是张杨反悔放他们跑了,要拿下他们交给朝廷讨赏? “吕将军可在?” 只听得有人在外大声喊着。 吕布冲出去一看,却并未见敌军人马,只有十数河内亲兵,后随一辆牛车,俨然并非有敌意。 “府君相赠,请将军屏去他人。” 那亲兵下马规规矩矩的说道,长相略有些眼熟,应是张杨身旁常跟随的亲信。 吕布踟蹰片刻,终是答允,屏去兵士,那亲兵往牛车旁轻声说了些什么,随后有两位妇人自车上下来,站在吕布面前。 为首的妇人面色苍白而憔悴,消瘦之下显得那双眸子愈发黯淡,可那五官却赫然是吕布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而她身后的那位夫人面容年轻,朴素之下也掩不去绝色之姿。 张杨将他的两位夫人送来了。 实际上张杨只是转手人,真正救下她一人性命的却是远在长安的庞舒,昔日的部将难忘旧情,于一片混乱的长安中私藏下了吕布家眷,如今送一人回到了吕布身边。 这一年来灰暗的流离之下,吕布第一次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只是严夫人却不再像以往那般用仰慕的眼神看着她的将军。 但吕布不在意,他知道是自己亏欠两位夫人许多,但他失而复得了,他还会有机会弥补先前的过失与遗憾。 “将军可会再弃妾身于乱城之中?” 严夫人尖锐的问道,身子却不愿靠向自己的夫君,而是与身后她曾经不愿搭理的任红昌紧紧靠在一起,像是在绝境之中互相取暖一般。 任红昌看上去比严夫人状态好多了,她自幼便是在如此乱世中长大,如今还有空去安抚比自己大了许多的严夫人,顺便给了吕布一个微笑。 她并没有多生气,只是……也会有一些失望。 吕布如一只做错了事的大猫,垂头丧气,但眼神中却又燃起了一些什么。 “会好起来的,”他说道,“夫人,布不会再弃你一人。” “袁绍为黑山贼所扰,布尚有精兵猛将,可依袁绍,以战功为立身之本。” 他抓着手中长戟认真说道。 ———— 袁术引兵入陈留,曹操尚未安歇片刻便又要领兵击之,同样不得安歇的还有戏志才。 作为随行军师,他自然不像荀彧需留守后方,而是要赶往前线,随军筹划。 临行前他已被荀晏按着休养了小半个月,略有成色,只是离根治还远得很,所以听闻他也要随军出征后,最先炸毛的竟是荀晏。 “将军莫不是手下再无其余能人?” 荀晏发自内心的质问道。 曹营是个神秘的地方,与袁绍那儿的规矩矜持不同,曹营的将军都随意得很,面对曹操本人也能够开玩笑,反而是面对荀彧时才会下意识规矩起来。 可能也因为里头读书人不是很多,但感染性极强,才待了没一会,荀晏也染上了一些曹营特色。 曹操可疑的沉默了一秒。 总有一种被说中了的感觉,他手下的诸曹,诸夏侯中能兵善战者不在少数,毛玠枣祗等人亦是内政的一把好手,但要说能参军国之事的却为数不多。 “荀君此言差矣,”底下有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若君有才能,自可代之。” 荀晏低头,看到一个矮矮的小土豆站在边上,板着一张圆乎乎的嫩脸还挺像回事。 小土豆边上还有个年约十六七岁的俊俏少年郎,那少年有些尴尬的捂住了小土豆的嘴,歉意的看向了荀晏。 “幼弟无状,先生莫要怪罪。” 那少年说道。 “无妨,大公子言重了。” 这尚未及冠的少年郎君便是曹操的长子曹昂,荀晏猜他的生母应该是个漂亮的高挑女郎,起码他的身高看上去已经能够超越曹操本人了。 那小土豆便是曹操的次子曹丕,看上去是一个不大可爱的小孩。 “一公子这般岁数,听得懂吗?” 荀晏笑嘻嘻问道。 小土豆果然睁大了眼睛,正欲说话,却被曹操打断了。 “好了,丕儿今日课业完成否?” 曹操打着圆场,一边看向了曹昂。 贴心大儿一下子明白了老父亲的意思,把还不甘心的幼弟抱了起来,便先行告退了。 这番一打岔后,荀晏本来跑来质问的那股气势都散得七七八八了。 曹操默叹一口气,看向了仍然面带病色,在一旁笑着看戏的戏志才身上。 “军旅劳顿,志才不若……” 他尝试着说道,却终究在那人的目光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明公多虑,”戏志才仍然是温和的说道,“清恒医术高明,忠已无大碍。” 行吧,已无大碍。 胳膊扭不过大腿,病人本人毫无自觉,别人再怎么急也没法,好在最近情况也还行,荀晏亲切的给他备上了一堆配好的药草,嘱咐了他的亲兵。 开春后,曹操军离开鄄城,荀晏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想他们的事,毕竟春种已然来临。 有时候荀晏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曹操会宁愿暂且搁置毛玠的建议,而选择去剥削,哦不,求助于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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