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分带新兵,人数膨胀一半,打上旗帜他感觉起码气势到位了,对面看了恐怕都得一怵。 至此,他于河东能做的布置也就这样了,他至关中本就不是为了战事,就算临时募兵也无法正面与郭援相抗,只能尽量保住河东,拖延西征军的步伐。 最终还是要看钟繇在平阳做出了什么布置。 他捏了捏眉心,感觉钟繇这日子也不好过。 即使曹操特许了他在关中特使不拘科制,但天天面对着不知道啥时候就反了的关中诸将、人心不齐的河东豪族、凉州诸将与随时杀出来的并州选手…… 不知道元常的头发还好吗? 他莫名担心起了这点。
第157章 汾水涛涛,卷去黄沙与泥泞。 斥候先行探查过情况后,众人径直渡河,跋涉过河后,对岸立马有人迎了上来搭把手。 “清恒至矣!”那人惊喜的说道,一手搭在了荀晏的肩上,“闻君至河东,知可解燃眉之危矣。” 你又知道了? 荀晏扯了扯自己湿漉漉的袍子,幽幽道:“元常莫不是心疼外甥?” 钟繇面不改色,“国贼当前,何来外甥?” 荀晏不以为意笑了笑,心下却也有了个底。 虽是玩笑话,但毕竟是血亲,谁知钟元常会不会真的心存什么不忍之心,但以此来看,还是大义重过了其余。 “闻君连连战败,困于平阳,忧心如捣。” 他又说道。 这会钟繇算是感受到了他的怨气,他抚须摇头,荀晏盯着他那把胡子,想着这人在这待得灰头土脸,还偏偏将这撇没啥用的毛照顾得这么好。 钟繇顿时收回了抚须的手,咳嗽两声令麾下偏将带其余人先去安置。 随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放郭援下河东,虽是危急,我却知其人刚愎自用,若连战连胜,必生骄心,骄兵之众,攻之必溃。” ……果然是舅舅。 回忆一下郭援飘到追出来差点翻车,荀晏不得不承认钟繇对于他外甥的判断是正确的。 “然河东若失,君将陷困境。” 他点出这点,如今河东能否保住,一得看贾逵吕布能拖多久,二是赵云守皮氏,最后还得看王邑做不做人。 “曹公曾言清恒将至关中,如此方兵行险招,”钟繇顿了顿又道,“其次……我麾下联军军心不定,当时确无余力拦截。” 人心……荀晏心下一动,正欲再问,却见钟繇皱着眉拧了拧他尚且半湿的衣摆。 “湿衣恐染风寒,当先更衣。” 钟繇严肃说道。 若是来了个武将,这天气光着膀子谈事儿很正常,可偏生他面前是个病秧子,不久前还和病危了似的被召回许都养病,养着养着就养到了关中来。 ……反正他琢磨不出这是个什么道理。 钟繇的营地扎在汾河不 远处,光是进了寨门便能看到来往者多有羌胡的特征,恐怕多是边地人。 换下了半湿不干的衣袍,换了身旧衣,荀晏懒洋洋窝在钟繇的军帐里啃零嘴。 马酪,太怪了赶紧绕过,桑椹可以来一点,有点酸…… 姜汤…… 姜汤? 荀晏抬眼望去,有些惊异。 老钟摇着头坐了下来,眼神中透出一种莫名的慈爱,荀晏感觉自己一瞬间幻视了某位叔父或者伯父。 随后钟繇道:“友人长辈亲至,自然不敢不精心照料,是吧小叔父?” 荀晏:…… 好怪。 “钟公莫要如此,”他顿时肃然起敬,又忍不住问道,“公达……公达与君多有通信?” 钟繇颔首,半晌却没听得对面人的回复,他抬头,看到那张俊秀的脸被姜汤热气笼罩,唇上还染着桑椹的深色,这会正神色莫测的盯着他看。 “他少与我通信。” 荀晏平静的说道。 钟繇与他对视两秒,他开始思索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仍然夹在这对叔侄中间里外不是人。 “倒也不多,”他解释道,“益州离关中路程遥远,不过是近日略有信件。” 荀晏眨了眨眼睛,慢条斯理寻了块帕子擦了擦嘴,微微坐直问道:“元常有何谋划?” 驻留于平阳多日,不理郭援西征河东,似是全然被一个匈奴单于绊住了,这看上去不大像是钟元常的行事。 虽是文人,亦好墨宝,但汉朝的文人一般都比较彪悍,钟繇同理。 钟繇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此时的他不像曾经那文人名士,而是手揽兵权镇压关中诸将数年的主将。 “再等几日,我可大败呼厨泉于平阳,逼郭援弃河东回援呼厨泉。” 荀晏思忖片刻,突然说道:“君遣使连合关中诸将。” “清恒知我意,”钟繇叹道,“只是能否连合成功却是未知之数。” 关中将领是必须争取的,因为袁氏既然发兵关中,就必然会想办法私下与那些将领获得联系,那这便演变成了钟繇与袁氏的博弈了。 或者说自郭援攻河东开始,这段时间钟繇便开始努力争取 关中诸将了。 荀晏眨了眨眼睛,捻起一颗桑椹琢磨着,还未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帐外便有钟繇亲兵至,道众将军有事相议。 中军帐升起,里头吵闹不堪,得益于曹操那句不拘科制,钟繇在关中彻底实现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所以他麾下的成分也格外的复杂。 长安的禁军、关中的小军阀乃至于西凉余部……多是桀骜不驯之辈,吵起来都是要撩袖子的气势,唯独看见钟繇进来时稍微收敛了一些,但也不多。 也有不少人看到跟在钟繇边上走来的文弱郎君,有些是不以为然扫了一眼,也有的则微微皱起了眉,似是想到了什么,但这也并没有耽误到他们今日的主题。 “司隶!”有人急匆匆说道,“郭援兵盛,又将取河东,若再待在平阳恐怕凶多吉少啊!” “不如弃平阳暂且撤军,以待来日。” “荒谬,尔等莫非皆是贪生怕死之辈!” 一时间一群人又吵得脸红脖子粗,荀晏抽着空回头看了一眼钟繇,用嘴型问道:大败呼厨泉? 钟繇神色不变,他抬了抬手,诸将逐渐安静了下来。 “郭援之来,关中皆与其私下有通谋,而至今未叛,不过是顾及我的威名罢了……” 他淡淡扫过几个嚷嚷退兵最凶的将领,“若弃平阳而去,示之以弱,则治下之民皆将叛为敌寇。” “此未战而先自败也!” 他冷冽而斩钉截铁的说道。 众人一时被震住,半晌才有人思忖着欲再开口,却听钟繇身旁似是神游天外的文弱郎君突然开口,言语温和,言辞却不甚温和。 “若退军避郭援,则关中诸将必叛,纵欲归治所,亦不得而至也。” 那人不疾不徐说道。 “其人刚愎好胜,骄慢下必轻视我军,”钟繇又道,“五日后大攻平阳,郭援回援若渡汾为营,可半道击之。” 诸将面面相觑,想着本以为您老这是拿西征军没法子了,合着你剧本都写完了? 可能是钟繇的神色过于淡然自若,本是颇为用险的计策,众人却一时皆信服了他的话,也可能正如那二人一唱一和说的,退兵是不可能退的,后路早已被切断。 “想来司隶早有所应对,”忽而有人抚掌而笑,“今日我军帐下有人于河畔见荀字旗,才知司隶竟已招荀君援军。” 他说着话,眼神却看着荀晏,满堂的将领一顿,然后齐刷刷看了过来,荀晏倏而明白了钟繇心中所想,他微微颔首,算是与这些将领打过招呼了。 援军已至,有何惧焉。 不论援军多少,只要是有了援军便已是莫大的激励了。 议散,二人留到了最后方才慢悠悠走出了军帐,外头天色已然漆黑,明亮的繁星点缀在帷幕上,辽阔无际。 “清恒一路行军仓促,不知旧疾可有反复?” 钟繇深吸一口夏日闷热的气,转而问道。 荀晏想了想他师弟这两天怨气深重的模样,莫名有一丝心虚,他含糊说道:“不碍事。” 钟繇半信半疑的瞅了瞅,只是身边人面色经年苍白,全然看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回忆起往昔他还将这人认作是友人的孩子,谁料……一别经年,还真是物是人非。 “我遣使张既劝说马腾,亦遣使往汉中,只是道路难行不知状况。”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 荀晏抬眼,摇头道:“汉中与关中所隔秦岭,道路难行,又有张鲁毁坏道路,纵使汉中愿发兵相助也来不及,何况……汉中郡守新任,恐尚困于内事之中。” 钟繇沉默了片刻,幽幽道:“还是清恒心疼侄儿。” 他撩拨了一下见好就收,少有的有些无奈的说道:“若马腾韩遂投袁,此为破釜沉舟之计。” ……看来老钟也是压力山大,怕被关中人背刺丢了关陇。 所以张既归来时,钟繇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这位寒门出身,颇有才干的名士也不负使命,说服了马腾暂且归顺曹操,令子马超率精兵一万共攻郭援。 马超则计划暗中前来,待郭援军至奇袭其军,却是与钟繇最先的谋划不谋而合。 五日后,大军兵临平阳城。 平阳城下,匈奴连月未被攻下,颇有骄慢之意,只当钟繇只会写字画画,实在不通兵事,早些时候攻城还有点威胁力,后面却似是愈发敷衍。 不久后便开了侧门,出城应战。 站在高坡上,荀晏掰着手指数了数郭援还有多久可以在河东浪,听得后面有人至,他回头看去,见竟是陈宫已至。 “绛邑已破?” 他问道。 “嗯,”陈宫神色淡淡,“两日前城破,将军见贾逵其人颇有英雄之气,领奇兵去救人。” “两日啊……够了。” 绛邑比想象的要挺得久许多,这些时间郭援要再攻安邑皮氏已是远远不够了。 陈宫遥望正在交战的平阳,问道:“钟元常此战有多大把握?” 本着理性的角度,吕布可以任凭心意,他作为军师却不得不考虑得更多,比如钟繇究竟能否保住关中,毕竟郭援虽算不得名将,却胜在人多,又有袁氏撑腰。 “把握……”荀晏拧眉,倏而笑了起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此为伐交之战。” “内交已定,外交将至,得胜不远矣。”!
第158章 马超抵达的那一晚乌云低垂,平原上又闷又热,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潮意,似是马上就要下一场瓢泼大雨,却又一连多日无雨。 荀晏一边拨橘子一边出来凑了个热闹,隔着人群他看到了那个年轻英俊的将军,虎体猿臂,面如傅粉,眼若流星,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他慢吞吞吃了一瓣橘子,想着全然看不出这外貌与世家公子别无二致的少年人竟是那关中大军阀之子,身上鲜有羌胡之气,反倒是彬彬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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