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注视着帮助其他人行动的福泽谕吉。 福泽用可以轻而易举折断成年男性的手,笨拙地搀扶着行动不便的老人,又从女人手里接过应急行李,得到感谢的脸依旧沉稳,仔细看,还能看出不易察觉的叹息。 以及乱步口中的愤怒。 *要是手里有刀剑,他就无法腾出手来帮助让人;要是手里没有刀剑,他就无法杀开污浊。 人能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 在平时,福泽谕吉将这种不甘完全包裹在内里,可横滨的火焰将那层钢铁融化了,露出了一隅。 爆炸声和机械音拉开的何止是不安的帷幕,还有沉默者给自己套上的桎梏。 在桎梏中,入野一未终于看清了福泽谕吉。 “是我的错。”青年轻声说。 “……”乱步敢肯定,他绝对不是在为了爆炸的事情道歉。 果然,青年接着开口了: “我怎么会误以为这是渺小的正义呢,明明是渴望用刀剑劈开黑暗的高昂灵魂啊……真是了不起。这种自认羞愧,却还是坚如磐石不为外物所触动的本心,我怎么会误认为「渺小」,实在是大错特错。” 晦暗的防空洞只有微弱的光束,背对着所有光线的入野一未时常因为浅笑而弯起的眼睁开,露出整个茶色的浅瞳,却是完全没有光的。 在乱步看来,入野一未就像是嗅到了血腥气息的猛禽,仅凭着身体的本能向猎物倾靠。 那种野生勃勃的侵略感一点一点外溢,在离福泽谕吉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耐心又狡猾。 “果然,剧情的推动还是必须依靠「矛盾」,虽然核心矛盾一直是这个社会,但如果没有催化,故事无论如何也发展不下去。” 乱步皱起眉,荒谬的事实从他嗓子里挤出来:“……你在为火焰而高兴。” 一未摇头:“我在为故事而欢呼。” 这时,身着黑色制服的士兵从防空洞狭窄的入口涌入,整齐的脚步引发共振,将顶端的节能灯震得摇晃。 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其他人或许不算了解,但以前经常和官方打交道的福泽谕吉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暗瓦」——隶属异能特务科,是国内最强的,镇压异能者的特种部队。 黑色士兵中走出一位背着手的人,他的视线扫过一周,在看见福泽谕吉后微微一顿,接着才状若无事地挪开,最后停在入野一未身上。 庄严又冷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入野一未,请和我们走一趟。”
第17章 松本清张遵纪守法二十余年,虽然曾因笔下狠辣的犯罪行为,数次被读者写信询问:松本老师,其实那些事情都是您亲身经历过的吧? 如果不是拥有一双亲眼注视过罪恶的眼,怎么能写出那样悲哀的文字呢? 对此,编辑禅院研一特意在他的SNS上发布声明,绝对没有那样的事。 以及,请那些套用松本老师小说中作案手法的蠢货,要么去医院,要么去警察署,谢谢。 谁能料到,在清张更换笔名,以入野一未迎接新生活的第一个月便惨遭滑铁卢。 在江户川乱步用戏谑的语气调侃说这件事的时候,一未隐隐就有了预感。 虽然本人主张“完全清白”,他只是在创作能引发人共鸣的文章。 不少人走上犯罪的契机,也只是因为被某天的大雨砸碎了灵魂,大雨有错吗? 更何况,入野一未觉得《思想犯》并不具备那样的能力,这只是他实验性质的拙作,通篇阅读下来,不成熟的地方还有很多——它甚至没有结局。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这样? “请等一下,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 福泽谕吉站了出来。 “入野老师是犯了什么罪,才会让「你们」不去逮捕惹是生非的犯罪分子,转而对普通市民出手?” 啊,福泽先生人真是太好了。 思索之余,一未不免有些感动。 要是可以放弃对他老师的称呼就更好了,他可没有错过周围人的表情,尤其是在福泽谕吉以老师喊他的时候,黑色士兵的领头人那快要夹死苍蝇的眉头。 “福泽先生。”那人说,“如果您想知道具体情况,请容我们先将入野一未带走参与调查。” “只是调查?” “如果入野一未愿意配合的话,那就只是调查。” 视线望了过来。 入野一未坦荡地站出来,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没关系,福泽先生,参与调查是完全没问题的。” 黑色士兵立刻围簇在他周围,有些粗鲁地隔开了乱步,后者不高兴地嘟囔了什么。 现场的一般民众太多,不管是「暗瓦」还是福泽谕吉都对此心存顾虑,无法打开天窗说亮话。 入野一未被带走了。 “不用担心那家伙。”乱步小跑到福泽身边,道,“别看他冠冕堂皇的委屈模样,其实心里可开心呢。” “这种事情……” “福泽大叔是不会懂的啦,比起安稳的平和,一未憧憬着对险象环生的情节。作者的任性还真是恐怖的东西,而且他也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弄明白的事。” “什么事能比生命还重要?” 乱步拆开一包薯片,把嘴塞得慢慢的,在人群中毫无避难的自觉,更像是郊游。 “「让大家倾倒的,到底是我已经好好传达的故事,还是单纯因为我的异能呢」。”乱步说,“——搞不清楚这个,入野一未是没办法继续写作的。” 他不含恶意地嘲笑道:“那家伙,现在都不清楚自己的异能是什么呢。” *** 「让大家倾倒的,到底是我已经好好传达的故事,还是单纯因为我的异能呢。」 入野一未陷入沉思。 虽然他当时告诉乱步,自己是因为被异能者的奇思妙想所折磨得想要跑路,但那其实只是原因之一。 更难以启齿的根本点在于,他遇到了瓶颈。 这或许是畅销作者都会遇到的瓶颈,当作者的名讳已经成为了一个标志,那么他创作的故事不论好坏都会有人买账。 糟糕的小说会引起批评,更多的却是市场操控下的广泛传播。当和叫好声浪一起出现的讨论偏离了故事本身,即使是对自己的推理小说有充足自信的松本清张也会开始审视。 真的有那么好吗? 书籍畅销是好事啦,可是这样的故事真的有扣动人心吗? 为什么我却觉得,缺少了什么东西呢。 《思想犯》发布后引起的反响超出了他的预料。 自然不会是因为「入野一未」这个作者的加持,原本他是可以将此当作自己战胜瓶颈的佐证,可「异能力」又作为干扰项出现了。 “既然做出了决定要关押我,那么你们应该也调查过吧,关于我的「异能」?” 入野一未突然的发言将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那人轻咳几声,掩饰般道:“并不是关押,只是需要你配合调查。” “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掩饰的,先生。” 一未斜着眼看他,语气淡淡。 “因为之前擂钵街的事,市警那边恨不得早早将我抓起来,只不过找不到由头而已。我很清楚这一点,福泽先生也很清楚,但他默认了你们将我带走——你们不是市警一方,我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他移开目光,望着走在前面士兵:“这群士兵都是三十出头,浑身紧绷,右手一直扣着枪,视线却没有注视着我,因为我不是他们防备的对象。” “为首的士兵在走出防空洞后对身后比了个动作,应该是你们的战术指令,他观察外面的情况,并以随时都会出现的偷袭战做准备。” “显然,你们担心有人会带走我。” 听者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正在渐渐变冷。 前进的步伐并没有减缓,只是掌心已经溢出了细汗,某种力量逼迫他们将青年的每一个字都镶嵌入脑海。 “不是市警,又有这样的武装,应该是传说中与异能有关的部门吧,你们防范的自然就是其他异能者。所以横滨的爆炸和机械音都是异能者干的啊。” “唔……你们是认为再等下去,我会被其他异能者找到,所以不惜暴露在普通人面前,甚至可能遇上福泽先生的阻碍也要先将我带走。”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入野一未理所当然道:“不是说过吗?你们应该调查过我的「异能」,才会做出这一系列的行动。我只是想问问,有关我的异能,你们了解多少?” 那人的嗓子已经哑了,称呼也在不知不觉中转换:“入野老师……” “啊,是入野老师!” 眼看着要等来一个结果,却被突然打断了,入野一未有些不悦地转过头。 他们已经到了政府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由于横滨的骚乱,这里的工作人员乱成一锅粥,像失去蚁后的工蚁一般团团转。 黑色士兵如隐形的黑云一样穿过人群,所有人都视而不见,除了此刻正朝他们走来的男人。 深灰色的布里奥尼西装,浑身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已到中年,脸上笑起来却是和气的酒窝。 “久仰大名,入野老师!能偶然遇见您真是太幸运了。” 黑色士兵不留痕迹地挡在入野一未身前,但并没有别的动作。于是男人也完全将他们当做空气,依旧热络地和一未寒暄。 “鄙人坂下,司法省司法机关局司法大臣,特意从东京前来处理横滨的事。说起来还得感谢您,横滨这种地方早就该处理了,要不是被一些酒囊饭袋霸占着‘治理权’,今天怎么会爆发这样的丑事!” 他连半个眼神都没给黑色士兵的领头人。 “坂下大臣不是要处理横滨的事吗,怎么在这里耽误时间?” 坂下大臣这才不情不愿地将视线挪开,仿佛受了多大屈辱似的:“异能特务科已经不甘于‘管理’异能者了吗?还要安排代表司法顶端的我们?” 哇哦。 是在宣告主权呢。 一未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传说中的异能管理组织——也就是他口中的异能特务科——是直接在他们范畴里干脆划走蛋糕的野蛮人。 身为警察和监察系统上层,司法省掌握一切审判,维护社会规则,法律一向一视同仁。 而异能业务科办事显然不是这样,对待不同异能者制定不同收容策略,这才是对待无法控制事端的合适方式,只是这种“合适”完全违背了天平的等量原则。 完全是思想不同的激烈碰撞啊,水遇上油,刀撞上火,能这样只是动动嘴皮子已经很难得了吧。 一未置身事外想着有的没的,战火却悄悄蔓延了过来。 “学者认为《思想犯》是在唤醒世人,不要被沉默的大多数所影响自己的思想;横滨的民众认为《思想犯》是某种警示,告诫麻木不作为的劣迹;Mafia认为《思想犯》的作用就是搅乱横滨现有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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