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只能发了疯似的去找那些以前绝对不会碰的书籍,过去我觉得那些干涩难懂的文字实在令人乏味,现在我觉得,其实乏味的不是文字,而是我自己。 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我居然就这样浑浑噩噩活到了现在,我真的能算是活着吗? ……】 【…… 国中时候我曾被校园霸凌,在我的学校,那实在是太常见的事了。 当我向老师求助,却得到了一个隐晦的“是你表现的太突出了吧”作为回应,父亲也说是我的性格招惹来的坏事。 可我并没有错,只是被他们当作了犯人。 ……】 指数式增长的评论,里面不再只是单纯的文学价值探讨,更多的居然是自身经历的分享。 与横滨无关,与官方无关。 读者在留言区写下那些在别人看来完全不值一提,只有自己知道的莫大迷茫与痛苦。 “因为他们从《思想犯》里看见了自己呀。” 看着上司陷入沉思,小姑娘老气横秋叹了口气,“这是没有被引导的,按捺在心底的悲鸣。” “要是我们一定要将入野老师当作操控人心的灾厄,那也只能证明,现在的日本迫切地需要这样一场灾厄吧。” *** 【这或许正是我们需要的灾厄——我抱着可耻的念头这样想。 小时候,母亲带我拔掉牙床上顽固的旧牙,说这样一来新长出的牙齿才会整齐。 在火焰腾起的时候,我回想起了那股疼痛,和母亲耐心的劝慰: 「乖孩子不会哭,大家都是这样长大的。」 其实我讨厌疼痛,即使是为了漂亮的牙齿,我也无法噙着眼泪乖乖忍耐。 「可是我很痛,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长大一定得这么痛吗?」 在牙医面前,母亲脸色难看地捂住了我的嘴,也捂住了我的罪。 现在想来,其实母亲也是有罪的。 而如今,如出一辙的疼痛由星火蔓延至整个监狱,烈火可以烧灼开茧,人痛苦又赤条条站在火光中。 用尽各种方法从火光中逃离的人是在犯罪,动用所有工具来浇灭大火的人也沦为罪犯,试图找出犯人的人更是不可饶恕。 似乎只要被沾上,即将入狱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结果却不是这样,大火熄灭后,罪犯依旧是罪犯,狱警依旧是狱警。 每天都有人奔赴白色刑场,又有人填补上他们的位置。 我因我一直所相信的,而感到了无休止的惊恐。 「只有罪犯能制定罪行。」 「只有制定罪行的人,能逃离罪行。」 漂亮的牙齿开始打颤,愚笨的我居然才明白这一点。 我迫切地想和人分享,可却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大火将我和原先认识的所有人都隔开了,我成了一座孤岛。 在晚上,我的孤岛上登上了一位旅人。 看着他,渐渐的,一种源于内心的古怪盖过了我的恐惧。 太奇怪了,简直是矛盾的集合体,是在监狱绝对不会出现的存在。 要形容的话或许是—— 旅人的身躯高悬于万千罪行之上,却有着像枯萎的老人一般纯白无暇的虚无灵魂。 ……】 写到这里,入野一未偷偷看了眼玻璃对面的狱友。 新狱友是个拥有一双深不见底的褐色双眼的少年。 现在是傍晚,室内的白炽灯公正地一分为二,在墙面投射出少年沉寂的影子。 从被市警带进来到现在,除了一开始看见室内的陈设后露出的,勉强可以称作惊讶的眼神外,他始终安静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伟人的作品都是在困厄中诞生诚不欺我,不然自己怎么能随机抓一个幸运狱友都能撞上这么好的素材呢? 虽然现在的环境怎么也算不上困厄,甚至十分惬意就是了。 哎,也不好搭话,这样不就完全找不到能作为开场白的话题了吗。 入野一未正犯着愁,却突然发现少年死水一般的视线突然移动,用之前那种可以忽略不计的惊讶凝视着自己……身后的某处? 刚转头,看清少年注视着的内容后,入野一未露出了比他要明显一百倍不止的错愕表情。 一未瘦削的影子如翻涌的黑色沼泽,咕噜咕噜冒着泡。 这个惊悚的画面持续了几秒,紧接着,一双手从影子里探了出来,慢慢地是整个头部、上半身、腿部,脚部。 一未的视线也随着对方一点一点的显露而逐渐上移。只是到中途,他便惊讶出声:“研一君?!” 而禅院研一整理起他标志性的正装,对自己造成的恐怖片桥段毫无自觉。 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完全是多年形成的条件反射,一未想也不想喊出来一句: “绝对没有试图拖稿的打算!我真的有在写了!!”
第20章 禅院研一是一位深不可测的编辑。 一丝不苟拢到脑后的发丝,合身得体的定制西装,油光蹭亮的皮鞋,随时都提着的笔记本电脑包。 除了在听见入野一未的「拖稿声明」后,上挑的细长眼睛里藏不住的无奈外,他甚至比坂下大臣还要适合「完美」和「精干」这两个词汇。 不过这也没得比,毕竟坂下大臣可不会从别人的影子里追着作者催稿。 是我小看他了。一未倒吸一口凉气,曾经被追着赶稿的回忆清晰出现在眼前。 有句话不是说的好么,就算平时的生活再枯燥乏味,当你发现某条死线正在逼近,那么再无趣的杂事都会变得无比有意思。 我还没写完,可是晨间剧还没看诶。 我还没写完,但游戏是不是出了新的DLC来着? 我还没写完,要不要试一试已经积灰的健身环大冒险? 总之,写稿是不可能写稿的,说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 当他心虚地抱着电脑和硬盘随机选中某个漫画网吧,想要以此逃避编辑的追责,心惊胆战过了一晚,第二天一睁眼就看见狭窄的单间里,禅院研一正坐在一旁的漫画堆。 见他醒了,编辑先生的声音从地狱传来: “您打算什么时候将稿件交给我呢?” “如果喜爱这里的环境,需要我去给您续费吗?只要能让您不再逃避,将这个单间租下来也是完全可以的。” “请不要发出无意义的哀嚎,合格的编辑不会因为作家老师伪装出来的可怜模样,就犯下心软的错误。” 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阴测测的:“您写完了吗?” 那个时候的禅院研一尚未展示他能从影子逮人的能力,已经恐怖如斯,现如今…… “真的,我已经快写到结局了。” 入野一未竭尽所能展示起自己的情真意切,只是话里的心如死灰怎样都掩盖不住。 禅院研一:“……” · 禅院研一很久没有用过咒术。 一方面是因为咒术师在使用咒术后都会留下独特的「残秽」,其他咒术师可以根据残秽判断出使用者的术式,从而推测对方身份。 虽然普通人压根意识不到残秽的存在,但保不准哪天就会有咒术师出现在这里——拘留所可是滋生咒灵的温床,负面情绪在这种地方就像地势合适的泉眼里淌出温泉一样自然。 另一方面……他根本不想承认自己作为咒术师的身份。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用自己的术式找到入野一未。 “我不是来催稿的,入野老师。” 入野一未瞬间神清气爽。 坐在和牢房格格不入的椅子上,为了挽回颜面,一未十分刻意道: “当然,我也不害怕催稿就是了。自觉的作者当然会在约定好的时限前完成自己的工作……咳咳咳,话说回来,研一君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一未没有追问他“非常规途径”的意思,禅院研一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说:“出版社方面想要中止和老师的合作。” 入野一未:“嗯嗯,原来是……诶?” 异能特务科没有限制他的写作,博客也在照常运行中,不过不了解事态的普通人或许只能读出一种隐晦的征兆:《思想犯》不被官方所认可。 他思索半晌,“嘛,这也是及时止损的好方法,毕竟有很多人看见我被官方的人带走,不想承担风险也情有可原。” “所以我带来了赔偿条例让您过目,如果没问题的话,就按照之前合同上写的那样进行赔偿。” “哦呀,我记得那是一笔不菲的巨款吧?因为乙方个人原因导致项目中止,我也得负一定责任才对,全部由甲方支出赔偿……真的没问题吗?” 禅院研一斩钉截铁:“没问题,是他们辜负了老师的信任。” 一未一边数着条例中那串数字后面的零,嘴上不忘谦虚着:“不会不会,哪有一帆风顺的合作呢。” 还没数完,又是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请您考虑一下这个。”禅院研一说,“现在《思想犯》的全版权已经回到您手上,希望您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啊?”一未接过文件,看了两行就明白了禅院研一的意思,“研一君这是……跳槽去新的出版社工作了?” 禅院研一:“我无法苟同老板愚蠢的决定,纯粹的商人不懂得文学作品的宝贵价值,所以在替您争取到全额赔偿后,我干脆地把老板开除了。” 入野一未:“……” “新的出版社由我一手创办,地点暂时决定在东京。您可以放心,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出版社是非常传统的行业,这一点研一君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随波逐流的人一辈子也无法领悟真相。这还是您的《思想犯》告诉我的。”禅院研一坚定道,“现在的出版社是错误的,即使被当作‘犯人’,我不能让文学向潜规则低头。” 你们到底把《思想犯》当作什么公式了,难道就真的什么都往里直接套用吗! 一未腹诽着。 但还是只能说不亏是你,禅院研一,一个用身体力行向众人解释了什么叫做「过激学术派典型」的狠人。 他没怎么犹豫,编辑老父亲虽然催稿的时候魔鬼了一些,但还是可以信任的。 签订了新合同,禅院研一又站回到一未的影子里,离开前,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问:“其实您可以和我一起离开的。” “我有一个很靠得住的前辈在东京,前段时间刚好结束了他的上一份工作,我可以委托前辈来贴身保护您的安全。” “不用了,在没有写完《思想犯》之前,我是不会离开横滨的。”一未果断拒绝道,“而且研一君既然还在迟疑,应该也是有不方便的地方。” “唔……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想起了前辈刚和恋人分手,拿了大额分手费,似乎不一定有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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