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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旁边的棋盒，黑、白各抓了两把子，在纹枰上推演起来。 小林交叠双臂，趴在桌上看他摆。时光的推演，比赛中途他就跟羽根在房间里摆过，如今自然不觉得新鲜。他努着嘴，看了一会盘面，抬头对时光说： “我觉得，你不用这么较真。韩国棋院的人如果想选择你的话，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时光摆子的手不停，他说：“我只是觉得，这盘棋，赢得不实在。” “嘿。”小林看着他的表情，笑道，“你敢不敢把这话对高永夏说？我看直播的时候，都怕他在现场心脏病突发背过气去。” 时光挑了挑眉头。“他还有心脏病呢？”他问。 “啧，哎呀，这不是夸张的说法吗？你这个中国人怎么当的啊，汉语水平还不如我呢。”小林无语地说。 时光一下子就笑了，他抬手朝小林脑袋上拍了一把。“你嘴太碎了，赶明儿找个中国媳妇入赘吧，争取明年考上汉语一百八十八级。” 他们话说到一半，厅前部的门被人推开了。时光和小林双双看去，瞧见安太善八段正跟俞亮说着话进来。 “他们在那。”小林拍了拍时光的肩膀，“走吧，我们到前排去。” “啊？前面——”时光往前排扫了一眼，瞧见一片院生黑压压的脑顶，他扯了扯右嘴角，“不、不必了吧，我又不会说韩语，到时候大眼瞪小眼的。” “你就逗吧，复盘的时候人人巴不得往前凑呢，再说了，今天你是主将战的棋手，你以为你想躲就行了吗，天真。” 小林不由分说，拽着他往第一排挤。时光“哎哎哎”地想反拉住他，结果却拉不动。他挠着头，满脸通红地说： “当这么多人的面复自己的盘，怪难为情的。” “你拉倒吧。”小林瞥了他一眼，“高永夏都被你下自闭了，你这个赢了的人难为情，那他那个输了的岂不是要上吊？” 时光被他话里的某句提点了一下。他眼睛一转，在厅内的几排座位上又搜寻了一遍。高永夏没来。 “大家下午好。” 拖出事先准备好的磁力黑板，安太善朝下面鞠了一躬，“没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我们就从 第一轮对局开始吧。我会用韩语来讲，如果有人不懂韩语的话，拜托他们身边的人救他们一下吧。” 他讲到这里，偏了一下脑袋，目光汇聚在第二排边上，朝坐在那里的俞亮说：“俞亮，记得救救时光。” 他是用汉语说的。时光根本不知道他前边都说了些什么，只听见他要俞亮救自己。“啊？救我？为啥啊？”他在第二排弱弱地发问。 “好的。”俞亮在他右手边应道。 时光往他那边一看，发现他好像在笑。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对方手臂，压低声音问：“你们在说啥呢？” 时光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你——”他眨了眨眼睛，心思一转，说道：“不，我不想。”“真——的不想？”俞亮继续问他，口气跟刚才一模一样。 时光对着他那张气质端方的脸看了都快十年了，什么时候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他感觉自己见了鬼了。“我真的不想，你不要再看我了。”他说，并且破天荒地成了两个人之间看上去更端正严肃的那一个，“我害怕，真的。” “开始讲之前，还要提醒一下大家。”安太善在前边再次用汉语发言道，“比赛复盘不比开幕式，对棋手比较重要，希望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不要在底下偷偷下棋。” 他话一说完，坐在下面的棋手群中发出了一阵稀稀拉拉的笑声。 “时光，说你呢。”小林在第三排轻轻踹了一脚时光的座椅后背，“认真听讲知道没。”“靠靠靠。”时光脸都红了，“说这干啥，听——听听听讲。” 他的右手在脸上搓了好几把，结果根本没能止住这阵脸红，反而把自己耳朵根也烧着了。
第41章 “所以——” 安太善放下手边的棋谱，对下面坐着的六张脸问，“你们意下如何？” 他的目光在第二排和第三排之间逡巡。目所能及之处，复盘研究会已经散去，留下来的五个年轻棋手因为他的话而面面相觑。 “这个意思是，要我们选出比赛的最佳棋手吗？从这三天的对局里？”羽根举起手问。“是这样。”安太善点了点头。 “哎哎，他们说啥呢？”时光用手肘顶顶俞亮问。 “简单来说就是韩国棋院要选出一个北斗杯最佳棋手。”看着讲台前方，俞亮朝他偏过脑袋，“至于人选，太善先生说，要我们自己投票。” “噢——那敢情好啊！”时光“啪”地一下拍掌说道，“我现在就能选！哎哎。”他举起手，朝安太善问：“咱们能选自个儿吗？” “噫。”小林在他后面嫌弃地说，“选自己算什么啊！” “就是。”羽根难得跟小林统一一次口径，“要是能选自己，那我们干脆都投自己一票好了。”安太善笑了笑。“不可以。”他说。 “嘁。”时光悻悻地缩回手。他在座椅上晃了晃双腿，貌似不情愿地说：“不能选自己的话，那我就选俞亮好喽。” 他讲完，俞亮转过脸望向他。他扭过脸，冲俞亮一乐呵：“毕竟呢，全场只有你仅次于我啊！” 他大言不惭地说完，第三排坐着的三个棋手集体发出：“嘁！” “每个人都只能选一个人，这个人不能是你们自己。”安太善说着，从便签本上撕下五页，依次分发给他们，“就在这里选一下吧。”他道，“由我们来选比较好。” “比较好？”小林接过便签纸，随口问了一句。 “最佳棋手，不是由主办方来选的吗？”羽根也留意到了他的措辞。 安太善有些为难地笑了笑。 “这个嘛……”他低下头，二十好几的脸上稍显阴郁，“比赛的赞助方毕竟是北斗光电。”他顿了顿，“棋院的意思是……最好还是由我们来选。” 他话已至此，五个棋手心下也了然。羽根抓过便签纸，咬开笔帽，边写边不满地嘀咕道：“真是麻烦。” “太善先生。”林日焕在第三排举起手，“永夏他，没有来啊。” “对哦。”小林刚写好自己的人选。他把便签纸对半叠好，扭头接道：“他也要投票的吧？”羽根叠着纸问他：“你能联系他吗？” “这个，联系倒是没有问题，就是……”林日焕缓缓地撂下手。他个头生得高，人本来就手长脚长的，一旦挠起头来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狒狒，这给他困扰的模样带上了几分滑稽，“现在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打搅他。” 安太善沉吟了一番。“你们就先写好自己要选的人吧。”他说，“永夏那边的话，日焕，你记得跟他说一下。” “好吧。”林日焕答道。 参与投票的只有五个人，得出结果并不需要花上太长的时间。一分多钟以后，五张写好的便签纸就被传回到安太善的手中。男人快速地拆开来浏览了一遍，挑眉道： “看来，还是没有结果。” “结果是什么啊？”听到他用汉语说话，时光问道。 安太善掀起眼皮，朝坐在第二排的两个中国棋手望去。 “有两个人选了俞亮。”他说，“还有两个人选了时光。日焕啊，是你选的永夏？”“嗯。”林日焕点头。 “我、我还有两票呢？”时光喜出望外，他转头扒了扒俞亮的胳膊，“是不是你写的我？”“我写了你。”小林的声音从他后边传来。羽根在边上说：“我写的是俞亮。” “嘿嘿，我就知道。”时光抬起左手拇指，在自己鼻子下方轻轻一刮，“除了选我，你也没谁了。” 俞亮抿住唇，尽量压紧笑意。他问：“那你写我了吗？” “那当然了。”时光朝他挤挤眼睛，“我是什么人。” “因为一共有六个人投票，得三票以上才算数。”安太善把收来的便签纸归纳好，复又看向”林日焕：“日焕，回去以后要拜托你问一问永夏的意思了。” “我发个短讯给他吧，他应该看得见。”林日焕道。 “那就好。”安太善点点头。他直起腰，最后扫了一回面前坐着的五个棋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了，辛苦大家。”他讲完，目光在俞亮身上停了停，“俞亮。”他喊道，“待会，能稍微晚一些走吗？” 俞亮刚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看着安太善，脸上划过一丝惊讶。 傍晚六点整，离比赛酒店约有八、九百米远的烤牛肉店里，四个刚从会议厅出来的男孩子重新聚在了一块。 “哎，总算是没事儿了。”小林举起斟满柠檬水的玻璃杯，仰头牛饮干完。他放下杯子，继续说：“接下来还有啥？闭幕式？” “你忘了吗？明天还有个双人赛。”羽根划拉着菜单，从供来勾选的菜单名目上抬起脸，提醒他道。 “那又不是我们该担心的。”小林翘着半边椅子腿，晃荡着身子说。 就在下午复完盘以后，剩下的五位棋手被共同告知了主办方希望在闭幕式上加办双人赛的消息。不过，真正需要肉身参与这场临时加赛的，是在本届北斗杯获得优胜的中国棋手，和东道主韩国的棋手。 “……他们，可能是……觉得丢脸吧。”林日焕咬住吸管，吸了一口橙汁。他的话里有些隐隐的不甘，“毕竟，韩国在比赛里是输家。” “什么丢不丢脸啊。”小林心直口快地说，“就算加一场赛，也不一定就会赢嘛。” 听到他的话，林日焕的神情骤然便是一黯。羽根二话不说，抬手就朝小林后脑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你行了，柠檬汁怎么就塞不住你这嘴呢。” “其实。”林日焕默默地想了想，说道，“阿宏说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他越说越小声，“我、我跟永夏，在比赛前，都没怎么练习双人赛。所以……”他脸微微发红，“如果真的比赛，应该不会赢吧。” “哦，我们也没怎么练。”羽根说，“平时谁练这个啊，又不是混双赛。” 小林摸着自己的后脑，对羽根说：“师兄，你该不会是更想跟女孩子一起练双人赛吧？”羽根伸手去掐他脸：“你怎么老乱讲啊？” 小林“哎哎”地叫着，躲避他伸过来的手，口中说道：“是你要提混双的嘛！” 他们打闹了一阵，羽根先回过神。他正色说：“估计，就是表演赛之类的吧。不管怎么说，本来北斗杯赛程里就有双人赛这一局，哪知道我们三国三轮循环赛下来，大家都是上午就完成任务了。兴许……主办方的人觉得不够呢？” “也有这个可能。”林日焕说，他的脸上略有苦恼之色，“想想看就觉得真麻烦，闭幕式还要表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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