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只觉喉间一凉,眼前是漫天血花喷洒——都是他们自己喉咙喷出的血。 叶孤城飘然落地,衣不沾尘,转头看向农妇的方向。 地上是一地尸体,原来那农妇早已趁着双刀客缠住叶孤城是时候,杀了所有动惮不得的同行人,撇下孩子往林间逃窜而去。 叶孤城眯着眼,往农妇逃窜的方向紧走几步,他还想留个活口问几句话。 一只小手忽然扑上来抓住他的衣袍下摆,因为毫无杀气,他没有避开,任由那孩子挂在自己衣袍下摆。 叶孤城低下头,正要伸手,便见那哭得可怜兮兮的孩子张开口,用不甚清晰的口齿对他叫了一声:“爹。” 中都留守司的太子下榻处,一个五岁的锦衣男童,看着床上一个更小的孩童,一大一小四目相对。小小童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在榻上爬来爬去,爬着爬着,便爬到锦衣小童的身边去玩他的发髻。 锦衣男童正是朱瞻基,他面无表情地忍着头发被扯松的狼狈,对屋里的另一人说:“老师,这是您的儿子吗?” 叶孤城:“不是。” 朱瞻基一脸不信:“他唤您作爹。” 叶孤城极少露出头疼的表情:“许是他认错了,或者他太小,只会这一个字。” 小小童咯咯一笑,对着锦衣小童扑上去:“抱。” 朱瞻基看向叶孤城:“老师,他不是只会一个字。” …… 除了一方疑似西方罗刹教的墨玉方牌之外,这个小童的任何来历线索都无。叶孤城身怀要事,只能暂时带着这个孩子一同上路。 朱高炽二月刚刚受封太子,这次带着世孙出行,仪仗虽俭省一些,但该有的乳母宫女都一个不少,分出一个两个照顾小小童倒也不费事。 但这小孩似乎受过极大的惊吓,只要看不见叶孤城便会哭闹找寻,但只要看见了他,晚上能拽着他的衣服,就乖得安安静静,睡得悄无声息。 叶孤城升起了一个猜测,这孩童的父亲,恐怕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喜欢穿白衣白靴。 白衣,又和自己相似的人? 某个念头的猜测从脑中一闪而过,又极快地被他压下。西门吹雪的儿子自然应该在万梅山庄,怎么可能流落在外。 百里之外的万梅山庄,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人丢了?”西门吹雪慢慢说,目中戾气早已聚集,面若寒冰,“是什么意思?” 来人被对方的剑气所伤,登时吐出一口血:“护送小公子的人全死了,教主疑心教内出了叛徒,已经将左右护法亲兵悉数关押拷问。”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罗刹教必定血流成河,但已经为时已晚! 西门吹雪目露杀机:“连一个小小魔教也管不好,又有何用!” ****** 万梓良陆小凤里面西门吹雪的儿子在家里都能被人偷走,我想大概这就是强者的宿命吧。我们就把这里当作无巧不成书了 就像身家百亿富豪们的儿子都特别危险一样…… 朱瞻基:师父你不要害羞了,这是你流落在外的儿子吧? 叶孤城:……真的……不是
第40章 40 报信人低头跪在地上,低声说:“教主已经启程赶赴中原,势必要亲自将少主人寻回。话以带到,属下无能,这便谢罪以报教主。”说罢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捅向自己心口,竟要自戕。 西门吹雪挥手弹飞匕首,冷冷道:“现在自裁又何用?留着命去找人。” 老管家的养子也在这次转移中被杀,此刻老管家老泪纵横:“少爷,定要将小少爷寻回才行啊!” 西门吹雪面孔欺霜赛雪,冷若寒石,他微阖了双目,黑沉如墨的瞳孔在眼中剧烈颤动。 他早已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父子缘浅、亲缘淡薄。他刚一落地,生母去世,生父将他远远送走,他已是一个孤家寡人,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了。孙秀青的离开仿佛也是一种天意,一切又回到原地。 后来,叶孤城带回来这个孩子。 在万梅山庄的一年里,他与孩子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他甚至不敢给孩子取一个名字,但——那始终是自己的骨肉,父子天性所在。 西门吹雪握紧了剑,他平生从未这样后悔过自己的一时大意,他没有亲自将人送去西域。 却在此时,一个仆役从外门奔来,气喘吁吁道:“庄主,方才有东厂的人来送了一封信。” “东厂?”西门吹雪面色阴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来。” 老管家急道:“庄主,我们与东厂素无瓜葛,不如将信交于老奴,庄主还是尽快出庄找寻少庄主要紧。” 西门吹雪已经接过信展开一目十行看了,看着看着,却是面色大变,从头又看了一遍,逐字斟酌。 “庄主!”老管家急切已极。 西门吹雪将信递给他:“你且看来。” 管家拿过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孤于凤阳偶得白玉小人一尊,似贵庄失窃之物,不知贵庄可有尺高玉人被盗,玉人足跟有瑕。”落款一个单独的“叶”字。 老管家睁大了眼睛反复读了几遍,双手颤抖;“少庄主足跟确有红痣,这是谁,难道是东厂之人找到了小庄主?” 西门吹雪自然认出了字迹,与约战紫禁之巅的帖子同属一人所写。他问:“送信之人在哪里?” 仆役忙道:“人留下信便走了,但他留下口信:若确有失盗,可请庄主中都一见。” 话音刚落,白衣胜雪的人已不在庄内。 中都留守司并不小,这里原为大都督府,统辖留守中都的八卫、一千户都在此扎营。护卫严密,时时有人值守。 二楼的房间里,叶孤城点燃一盏油灯,临窗随意看一卷书。 初夏已有些闷热,侍从服侍他褪下外袍,只着一件双宫薄丝劲衫,女婢内侍收拾妥当,留下半扇窗,才小心翼翼退下。 须臾便有人敲门,是世孙的乳娘将已经洗换干净,喂饱了的小童交还回来。小童刚刚离开他久了已经哭过,此刻脸颊红红委委屈屈冲着他叫着:“爹爹,爹!” 叶孤城暂时放弃纠正称谓问题,他将小童安置在榻上自行玩耍,自己改坐在榻边看书,在小童爬到木榻边要栽倒时,以掌风轻轻把他推回去。 那小童似乎很喜欢这种玩法,屡屡爬向床边,又次次被推回摔得东倒西歪,仍旧乐此不疲。 玩得久了总会累,玩腻了这个游戏的小童又被别的东西吸引,爬向男人的肩膀,去拽他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连同几缕漆黑的头发一起往嘴里塞。 男人不得而不放下手中的书,将自己的头发一一抽离魔掌,又将手边的乌鞘长剑给他做玩耍之物。 小童终于玩累了,趴在男人腰腹之间,吮着手指闭上眼睛。 叶孤城放下书屈指弹灭床前的烛火,单手托起小童在怀里慢慢拍着,等他睡得沉了,才放在卧榻内侧。自己坐回窗前,借着微弱的烛火继续看书。 风刮起来,驱散一室闷热。 叶孤城起身关上木窗,转过身时,屋内已经多了一个人。 白衣如雪,森森冷冷。 叶孤城似乎并不意外:“你来了。” 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在榻上熟睡的孩子身上:“我来了。” 这个目光令叶孤城了然:“你为他而来。” “不错。” “果真是庄主之子?” “是他。” 叶孤城露出疑惑:“为何走失?” 西门吹雪终于转回头,目光落在窗前之人身上:“他的祖父派人接他回西域,路上出了变故,护送他的人悉数被杀。” 叶孤城将当日情形细细分说一遍,问:“中原可有什么人,二人似兄弟,金银双刀,麻衣斗笠,轻功极高?” 西门吹雪目光一沉:“西域魔刀客。” 叶孤城:“与庄主可有旧怨?” 西门吹雪:“西域魔刀与西域罗刹教有旧。” 叶孤城颔首,却并无多问的意思。 西门吹雪看着他被自己孩儿扯得凌乱的墨色长发垂在身前,开口解释:“这孩儿的祖父,是西方罗刹教教主。” 些许惊讶的神色从叶孤城眼中一闪而过,西域魔教和万梅山庄的关系如此隐秘,没想到西门吹雪会愿意吐露。 西门吹雪已经走到床边,凝视熟睡的孩童,替他掖了掖被子。 忽然二人面色一变,叶孤城身形未动,西门吹雪已经打开窗户越窗而出。 月光下,留守司的屋顶有两条人影一晃而过,西门吹雪似乎认出了什么,衣袍一震,人已追了上去。 窗棱碰撞的动静到底惊扰了熟睡的孩子,那小童爬起来四处摸索,嘴里叫着“爹”、“爹”一副害怕的模样。 叶孤城转身抱起小童拍一拍,轻声笑了笑:“你爹来了,无事,睡罢。” 小童在他肩上拱了拱,才抓着他的衣领继续睡下去。 留守司以北是中都国子监,此时已然无人值守。西门吹雪负手立在国子监的屋顶上,他身后跪着两个黑衣人。 两人对西门吹雪很是恭敬,一起行礼:“少主。” 西门吹雪也不回头:“你们为何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少主,我们找到一个妇人,口称在凤阳城外被偷了孩子,一路打听而来,想看看是不是小主人。” 西门吹雪没有回头,确实忽然说了一句:“你也来了。” 跪着的二人不明所以,但四周不知何时忽然起了雾。 袅袅雾气中,一条淡色的人影,虚幻而不可捉摸,仿佛忽然出现的蜃人,从雾里走来。他身上都是死的味道,像一个来自冥域的幽魂。 西门吹雪转身看着这个影子,目光直刺他的眼睛。 而这带着死亡之力的人,竟然目中带着些许歉意:“我看到西域魔刀的尸体,拷问了中都抓道的妇人,才找到这里。我检查过伤口,西域魔刀在同一时间被人一剑封喉。若非用剑的习惯不可改变,我险些认为杀死他们的正是你。可见带走孩儿的人,剑术不在你之下。” 西门吹雪:“他使的本就是举世无双的剑法。” “你知道是谁?” “在你来之前,刚刚确定。” “他是敌是友?” “他,不是我的敌人。” ***** 城主:你来了。 庄主:我来了。 城主:后爹 庄主:……
第41章 41 雾中人影走得近了,他的眼中闪着些许希冀的光:“我想知道,那孩子,是不是?” 无论再如何强大,面对血脉至亲时,也终究变成了一个凡人。若非至亲,又怎会甘愿忍受至疏的痛。 西门吹雪平静地说:“是。”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契机,让雾中人影在短暂内力暴涨之后,又重新平静了下来,像一个寻常老人一样喃喃道:“是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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