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起灵摇摇头,双眼直盯著黑暗尽头而失神,不知不觉紧紧握住那只只剩三根指头的左手;特长两指就扣在断指上,直到手心感受到湿意,才发现那只残缺的手竟被他掐得见红,鲜血与咖啡色的旧血迹混在一起,扩散整个绷带。 张起灵冷冷一瞟,果然黑瞎子苍白著脸,扯嘴角道:「对,很痛,可以放手了吗?」 话说完就想抽回手,张起灵却在转而握住他的手腕,留下血印,低声开口:「甯的死是意外。」停了一下,抿唇续道:「与吴邪无关。」 闻言,黑瞎子露出看似愉悦却无笑意的笑容,往张起灵耳边靠去,低沉的声音似呢喃又似呓语:「华和尚告诉我,叶成是意外身亡。你认为……我应该信吗?」 张起灵顿时怔然,黑瞎子趁机拉回手,嗤笑又道:「这儿不是『终点』吧?与其闷在这儿,不如找找出路?」语毕,反身弯腰离去,与拎著碎布条靠近的文锦擦身而过。 文锦回头看了黑瞎子的伤手一眼,并无任何表示,继续爬到张起灵身边,「手。」 张起灵顺从地伸出血淋淋的手掌,但将视线放在那人的背影上,过一会儿才拉回视线,恢复一贯漠然。「这里不是『终点』。」 文锦用力打个平结完成包扎,点头道:「你想到什麼了吗?」 「没有……」摇头,他半掩双睫,轻道:「我什麼都想不起来。」 =============================== 众人歇息不久,吴邪在山壁上发现洋文记号,张起灵一见那段文字,立刻凑到王胖子身旁,直接拿起石头砸出一人大小的入口。 「不是盗洞,这是用来设计机关用的管道,上面的机关就是在这里连动。」语毕,张起灵迅速瞟了黑瞎子一眼,随即钻进甬道。 「……啧。」黑瞎子不以为然挑起眉梢,但仍乖乖等待其他人逐一进入,最后再由他压在队伍后方。众人朝水流声匍匐前进,不久后到达一处宽阔而清澈的地下伏流,水流上游嵌了一道十分结实的金属栅栏,下游则是一片黑暗;黑暗中,耸立著一座两米高的人面鸟雕像,怒眉瞠眼,极尽狰狞之态,如恫吓侵入者:犯吾者亡! 所以很容易被吓个正著……「哇!怪物!!」惨叫声将所有人吸引过去,抽气声此起彼落,张起灵却怔在原地睁大眼。陌生回忆一幕幕自脑海中闪过,机关、重伤、汲水、失温、无止境的黑暗、伸手得不到援助…… 『快到了……快到了……』 他倒抽一口气,那道垂死挣扎的声音彷佛就在耳边响起,企图将他拉进绝望……张起灵不由得握紧双拳,绕过雕像直接往下游走去。 终点……快到了。 越往深处走去,水道越来越宽,流速亦渐渐缓下,该是走进文锦所说的蓄水湖范围。水中聚集无数肉色小虫,如鱼群回游,一有惊动立刻散开;黑暗吞噬所有光芒,众人纷纷加强矿灯光源,发现此地乃是一处规模相当可观的火山岩洞,洞顶约两三层楼高;大量溶岩石柱由天而地贯穿水洞,或细或粗交错排列,在湖中切出错综复杂的水路,宛如水宫殿,令人叹为观止! 所以大家脚步又慢了下来……张起灵发觉众人并未跟上,回头便见一群抬头鸭全愣在原地,盯著高耸的石柱和洞顶动也不动。他正想开口催人,吴邪却先发言:「水流到这个地下湖应该算是终点了,我感觉小哥的记号就刻在石柱上头,咱们找找。」说完,他带头涉入水深处,其他人亦举起矿灯,照天又照水找了起来。 「……」张起灵看著忙碌的众人,默了一下,就近找根石柱假意搜寻,回身躲进背光处,见黑瞎子就站在某根不起眼的柱子下,他以狼眼手电筒朝那副墨镜照去;直到黑瞎子被强光刺得不耐烦,并略带杀气瞪回来,张起灵立刻将光线往上移。 黑瞎子跟著光线抬头,赫然发现一枚洋文记号就刻在一人高的柱子上,形状与其他记号相异。他看了张起灵一眼,再瞧向认真找寻记号的吴邪,嘴边不禁勾起一抹讽,吹个口哨唤来众人:「哥们,找到了。」 大夥儿全凑了过去,吴邪再次发挥认字迹的功力。趁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记号上,黑瞎子靠近张起灵讽笑道:「何不坦白一点?对大家都好。」 张起灵仅是冷眼投去,未发一语。最前头的吴邪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接下来采取何种策略?我们是休息一下,还是先派人探路?」 「已经到了这里,如这个胖子说的,我没有理由退缩或放弃。」文锦抿嘴苦笑:「这是我命里注定要走的路,但是我们没有必要所有人都过去……」 在场人士中,文锦和张起灵是这整个事件的核心人物,自是不可能眼见终点伸手可及而无动於衷。意识到张起灵已经完全顾不得他人安危,吴邪乾脆心一横,道:「我不知道待在这儿能出去的机会有多少,说不止……来的路已经被困死,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一刻,既然是我自己要来的,那麼我也应该走完。」 文锦立刻出声:「道前面不知还有什麼机关,你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全。」 但吴邪摇头,「凭我的素质闯不到这个地方,是很多人为我牺牲我才能走到这里。潘子他生死不明,还有阿甯……」那双明灿的眼一一扫过张起灵、王胖子、黑瞎子,最后回到文锦身上。「都这个地步了,我要是缩著不去就太没有出息了!三叔他来不了,至少我应该连著他的份一起走完。」 吴邪一表态,王胖子当然跟进,拖把等人更不可能傻傻在这儿等,一群人纷纷应和,气氛骤然热血了起来。大夥儿准备继续前进,黑瞎子拎著背包欲走到队伍前方,却被张起灵伸手挡了下来,他低声:「记不记得我们在肇紫金的坟墓里,我说过什麼?」 而他轻撩起微笑:「你想偷跑?」 张起灵放下手臂,沉著而坚定地直视著他。他总是看不清那张被墨镜遮掩的脸,总是无法分辨他的笑是不是笑、怒是不是怒。 『没有时间了……』然而事到如今,他必须将全部心力放在身后的终点,他知道那里有什麼。 谁都不能阻止我。 那张冷淡的脸看不出情绪,毫无起伏的语气:「你去后面。」 黑瞎子保持笑容,但无动於衷。「你知道我讨厌出尔反尔。凭什麼我得听你的?」 气氛再一次凝结,进沙漠以来不知是第几次僵持不下。张起灵皱眉轻叹,他从口袋里拎出钥匙,从水下塞进黑瞎子的掌心,并将他的手包覆起来,要他拿好。 「如果我走不了,别等我。」冷凉的嗓音远比水温还低,但眼神缓和许多。他动动唇,无声道: 别来送死。 是错觉吗?那人转身离去的瞬间,他似乎看见那人向来紧抿的唇边露出一抹很淡、很浅的笑容,清澈的双眼平静无澜,犹如身下冰泉。 无所畏、无所惧,由衷释然的眼神。 =============================== 「这是最后一个,我们就要到了。」张起灵抚著柱上记号,淡定道。 「但是这里什麼也没有。」文锦拿著手电筒四处探照,疑惑道。 「这些陶片跟头骨盖是鬼头罐的碎片,之前我们在沙漠的沉船里见过。」吴邪吃痛地惦著伤脚,皱眉道。 「这儿该不会只有这些破烂东西?」王胖子踢踢碎陶片组成的浅滩,没好气道。 只有他不将『终点』当一回事,借了把矿灯便潜进水里,捡宝似地游进游出好几回,仔细研究不同颜色花纹的陶罐,发现这些鬼头罐和格尔木疗养院里的青花瓷罐不尽相同。 「四眼,死人你瞧得还少吗?捞那玩意儿干嘛?」 黑瞎子回头向王胖子撇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继续打捞。直到众人纷纷下水探勘现场各个角落却毫无收获,这时吴邪突然加强矿灯明度,霎时照亮洞顶。 「这是什麼玩意儿……」 一颗无比巨大黑色圆形物体塞满视线范围所及,表面反射金属光泽但布满孔洞,与周遭火山熔岩的岩石成分明显迥然不同。 黑瞎子亦看愣了眼。「老天,这是……」 记忆瞬间回到从前,他彷佛看见她站在麦田中央向他招手,笑著刻满岁月沧桑的脸,对他打开手掌,露出手中物,对他说-- 「会不会是人工挖出来的?他娘的,难道这陨石里面有东西?」 吴邪的疑问瞬间将黑瞎子拉回神,他反射道:「不是,这应该是天然的,很多陨石都是蜂窝状的,只不过这些洞的蜂窝难看了一点。」说完,继续盯著陨石,不再理会其他人。 吴邪似乎不太习惯黑瞎子如此严肃貌,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其他夥计的意见给吸引过去。不久,王胖子和张起灵在陨石与山岩的连接处找到祭祀用神台,神台上放著王座,王座上坐著一具穿著金缕玉裙的女尸,以泥水覆盖,灰得发青。 「这颗陨石会不会是『陨玉』?西王母用陨玉制作玉俑,还有她身上这件金丝袍……」吴邪一一道出疑问,陨玉、战国帛书、汉代玉匣、汪藏海的目标……众人讨论许久却无结果,文锦终於说出关键的一句:「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目标,就在这些洞的里面。」 说著,她对上张起灵的视线,冷静的凝视不过一秒,立刻备绳道:「我要进去看看。」 「这怎麼行?」吴邪急著想拦下文锦,却一只手臂档了下来。张起灵同样冷静地望著吴邪,直到吴邪镇定下来,他才放开手。 我们没有选择…… 文锦看了张起灵一眼,眼中有笑意、有苦涩、有萧萧易水的决断。 这里有我们终生冀盼的答案…… 「小心点。」吴邪直直看著她,眼中满是担忧与不忍。 这里也将是我们的终点…… 「呵,拍电视剧啊?」黑瞎子瞟了文锦的背影一眼,随即躲到一旁抽起菸来。 无论是什麼后果,都由我们自行承担…… 一小时后,王胖子不安道:「大姊头没回应了。」 无论下场如何……「不好!绳子很轻,好像那头没系著人!」 「快!」张起灵立刻道:「把她拉出来!」 一阵喧然引得黑瞎子回头,但见绳索的另一端空空如也,就像在嘲笑众人。正当他将注意力放在完整无损的绳头上,后方又起一阵惊呼。 「绳子!带上绳子!」 黑瞎子回头的刹那间,那人已跃身而进,没入陨石洞中。 「你等一下,小哥!小哥!」 吴邪一而再、再而三试图钻进陨石洞;王胖子不断托著吴邪却徒劳无功;其他人陷入震惊中,还没反应过来。现场一片骚动,他却视而不见,脑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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