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会儿,叶暮临觉得正是如此,当即随着对方的脚步,往……一旁的墙上撞去。 虽是做好了这里可能是什么暗道的准备,但是被人拉着往墙上撞时,叶暮临还是提起了心—— 却没想到那少年一只手抓着他,一只手推开了那面墙,大摇大摆地往里头走去。 玄一没有花多少气力就推开了那“墙”,叶暮临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原是被画成一堵墙的门。 等到入了内室,久违的暖意附着在裸露的皮肤上,让叶暮临不由自主放松了些许。 玄一就着烛光,给他拿了个蒲团,让他坐下。 叶暮临没有坐,只是靠在墙上,又忽然想起先前那门,便又稍稍站直了身子。 玄一见他如此,倒也只是笑笑,随即就搬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鼓捣什么。 一时间屋内有些安静,叶暮临站了会儿,居然站出了点睡意,当即甩甩头意图让自己清醒一会儿。瞧见玄一在鼓捣一个面具一样的东西,他下意识问道:“你在做什么?” 玄一答道:“城里头我们的人都被叶公子调派走了,这里离几个浩气据点又近,要离开只能低调些。我第一次见到你,没办法直接画出来,练练手。” 叶暮临奇怪道:“如果是要易容,为什么还要照我的样子练手?”话刚出口,他忽然想到什么,“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玄一微笑,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手,将那面具往自己脸上一戴,转过身来,问道:“你自己瞧着,像是不像?” 叶暮临做好了心理准备,仔细看去,发现那少年面上的面具做得仓促,谈不上栩栩如生,但乍一看,倒当真挺像他的。 于是他道:“如果不是戴在你脸上,或许就更像了。” 玄一道:“那简单。” 说着他向门外喊了声:“老七!” 叶暮临悚然而惊,听见房门啪嗒一声,瞧着玄七从院子滚进了屋内。 “你怎么在这?!” 玄七从地上起身,盘腿坐着,仰起头,在沾湿的热巾下对着叶暮临笑:“哎我也没想到大哥就在城中啊,还打算搞一出偷天换日,混进他们浩气盟再搞点事来着。” 玄一将他的脸扳正:“老七,你将来的死法,恐怕是你自己作死的。” 玄七无辜脸:“大哥不觉得我这个计划很好吗?” 少年微笑,将面具仔细覆到对方脸上,低声道:“若是以往,当然无可厚非。只是,今非昔比。” 下一句,他用更低的声音道:“……必须让雪缨令,尽快回到祺哥手上。” 这一句一出,玄七变了神色。 玄一却只将褶子抚平,对身后的叶暮临道:“小公子这回来看看,像是不像?” 却没想到叶暮临沉着脸问道:“这枚雪缨令,究竟是什么来头?” 少年带有残余水渍的手垂到身边,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叶暮临,又看回玄七。 然后叶暮临就看着那张乍看像自己,仔细看却又不像的脸,看着那张脸之下的玄七淡声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但凡亲令,多半见令如见人,雪缨令也是如此,只是它身后的人,不是祺哥。” 叶暮临皱眉,就听玄一轻声道。 “是多年前已故的,无锋前辈。” 闻言,叶暮临眉头轻轻一蹙:“李殷祺遇见什么事了么?以他之力都未能企及,仍需这枚雪缨令出马。” 他不傻。 这玄姓兄弟接二连三出现在他面前未必是巧合,却也未必是人为安排所致。从前还在飞沙关时,鲜少有这几人的动静,偏偏某个节骨眼后,如雨后春笋般接次现身,再联想到玄一先前所言,他直觉李殷祺遇见了什么令他自己也把握不定的难事。 听罢叶暮临所言,玄一点了点头,转而将面具从玄七脸上取下,温声道:“谷里头的形势不太乐观。” 叶暮临看着自己的“面皮”被取下,心中泛起奇怪的情愫,紧接着他就被玄一接下去的话给吸引。 玄一道:“北使久不回谷,他属下的人手便有所掣肘。若是以往平定时刻,其余四使倒还安宁。不过……” 转折之后才是重头戏,叶暮临不自觉握紧拳头。 “不过,谷主日前闭关,将大小事务一并交由了他门下几个心腹打理——”玄一道,“这种事从前也见怪不怪,唯独今年是个例外。” 没等叶暮临开口,玄七已沉声续道:“东使年前死在他屋内,理所当然由他生前所培养的徒弟承了东使之位。这位的手……可不太干净。” 叶暮临听得一知半解:“对方有何来意?” 玄七伸出手指了指玄一,又指了指自己。 叶暮临没后背发寒:“是我想的那样?” 玄七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是你想的那样。” “这可……”叶暮临不可思议道,“可,新上任的东使,为什么会朝你们先下手?” 玄七嘴角一勾。 叶暮临忽然懂了。 在恶人谷里,李殷祺和叶问颜算是一丘之貉。叶问颜常年不在谷里,和他的那些势力所属必然貌合神离。 而表面上相安无事的原因,外人看来,是李殷祺维系住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要除掉他,要架空如今在外的调度北使,便容易许多。 李殷祺去年八月便离了陇右南下,算上途上所耗时日,到如今有快小半年也是游离在外的。于敌人而言,这算是一个上好的机会。 想通其中缘由,叶暮临便又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他的下落?我将雪缨令交给你们……” 玄一微笑:“交给我们是没有用的。” 叶暮临一愣:“为何?” 玄七答道:“……因为我们也不知道祺哥的踪迹了。” 叶暮临心尖猛然一紧,下意识反问道:“你们不是他的近卫吗?怎么会不知道?” “是祺哥那边下令切断所有联系的。”玄一道,“我们中有内鬼。” 叶暮临突然被对方的“我们”二字给击中。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很快平静下来:“那我们要做什么?” 见他平复得如此之快,玄一眼中有朦胧笑意如水波漾开。 他晃了晃手上未成的面具:“这就是我要做这个面具的原因。” 叶暮临眨眨眼。 天微曙。 男人在兽类的呼噜中醒来,意识清醒后先是抬头看向天际,这才把目光投向窝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的猛兽上。 是的,猛兽。 李殷祺坐直身,衣袂摩擦声让那兽动了动耳朵,却只是朝他身边挨得紧了些,继续埋头大睡。 然而这么一点动静,却惊动了一旁浅眠的玄四。 见他一骨碌爬起身,李殷祺干脆没让他继续睡,而是摸了摸兽的眉心,对他道:“他们还在追。” 玄四点点头:“我们的水和粮食都不太够,哥,要不要……” 李殷祺摇摇头:“再等。” “等谁?” “等一个机会。” 玄四还是有些没懂。 李殷祺便道:“叶沉心死而复生的消息现在应该整片大漠都知晓了。有些人就忘了当初挨的刀,想做些什么。” 玄四恍然大悟:“所以您想一网打尽?” 李殷祺道:“嗯。东使咽气没多久,她那徒弟火急火燎上位,想干出点功绩,如今这所谓‘弑狮大会’不正好赶上么?” 东使和北使向来不对付,能被称之为功绩的,除了他李殷祺,其他的都谈不上有多少分量。 可惜对方终究只是个继承人,而非叱咤恶人谷多年的调度东使。叶问颜虽常年不在谷中,却不代表对方所属的势力是一盘散沙。许谢想从荒漠这分一杯羹,还早了十年。 土匪头子伸手挠了挠兽的下颌,得到了一串不算满意的咕噜声这才又道:“不听话的,还是趁早清理干净。” “是。”玄四应道,“据点里那根刺,此时应当不会行动,但必然招了个幌子挡着。” “他藏了那么多年,在这么一件小事上暴露,得不偿失。”李殷祺道,“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这所谓的‘弑狮大会’,究竟有多少人会参加?” 玄四却突然想到了其他事上去。 有一会儿没得到回应,李殷祺挑了挑眉,一眼看去就见玄四似乎在想什么出了神,竟连他的目光都未察觉到。 李殷祺也不打扰他,只在对方如梦初醒般回神后才冷不丁开了口:“想谁家的姑娘,想得出了神?” 玄四:“……” 半晌他吸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道:“属下在想那位叶小公子。” 李殷祺停了一下:“想他做什么?玄七跟着,无事的。” “不是这件事。”玄四摇头,“哥,你当初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才留他下来的?” “什么心思?”李殷祺重复了一句,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但很快他敛了神色,不咸不淡道,“他是被人引到这里的,我也是被人引着,才把他捡回来的。” 玄四从这里头嗅出了些阴谋的味道,试探问道:“是,沉姑娘?” 李殷祺摇摇头:“我直觉不是她。应该说,她自己可能也是在这个局里。” 大人物的心思总是很难猜,玄四想了一会儿便作罢,只问道:“那之后呢?明明有很多机会,您可以放他走。” “放他走么?”土匪头子的注意力显然在放这个字上停了有一会儿才继续道,“那小少爷倔得很,放走了,他又回来了。” 不等玄四发问,李殷祺便又道:“何况留他在身边,也方便许多不是么?传言中失却本心的夜行者的胞弟,不是可以用来牵制对方的最好的工具么。” 玄四苦笑了一下:“如果是沉姑娘,属下不觉得叶小公子可以牵制到她。” 李殷祺点点头:“是啊。不过你好奇么?好奇这么一个人,究竟是怎么长成的。” 玄四没答话。他们一行人“醒来”时,李殷祺早已和叶沉心决裂,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以为叶沉心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早在几年之前,他们的祺哥与叶沉心,是算得上患难知己的。 也或者是尘封了太久,这些往事被谈起时早已被抹去了惊心动魄,只剩下口述者仿佛事不关己的神态。 李殷祺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开口:“这么一想,我与她算是认识了也有十八年了。” 玄四豁然抬眼。他猜到祺哥与叶沉心或许很早就认识,却万万没想到,竟在十八年前,双方便已经认识了。 见他惊讶神情,李殷祺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老四,你不会以为我还和你们一般大吧?” “自然不是……”玄四斟酌了下用词才回答道,“只是觉得,十八年,好长的一段时间。” “人的一生没多少个十八年。”李殷祺道,“不过要说‘恨’叶沉心,至多不过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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