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面色严肃地看着城吏将人带到面前,抬起下颌示意属下打开包裹。 那老二似乎真的很爱这把柴刀,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城吏拆了好几层才拆开。 最后一层麻布被掀开时,托着包裹的城吏忽然感觉手上一轻。 再一抬眼,顿时肝胆俱裂! 那老二竟两步上前,一把抓了那柴刀,近了长官的身。众人还未回神,就见一道白光骤起,下一刻有人冷冷道:“把路让开。”
第40章 /凛夜/章四十·突悟 与此同时,在城中酒楼屋顶的叶行锋听到了来自部属的汇报。 在听及顾明亦闭门谢客时,他的眸光动了动,开始无意识摩挲自己的左手中指。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合着冬日的阳光一起铺到身上,是堪称享受的温度。只是叶行锋并不觉得当下的环境适合休憩甚至享受。 他问道:“除此之外,顾将军什么都没说?” 部属应道:“什么都没说。” 叶行锋:“知道了。城门那头有什么动静么。” “东门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少年,西门则是捉了一家三口,北门有人闹事,给我们的人拷进地牢了。” 叶行锋挑眉:“南门没有?” “没有?” “闹事的是什么人?” “一个哑巴,差点用柴刀将守城官砍了。” “差点?”叶行锋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怎么个差点法?” 部属面露难色,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能被长官快速理解的解释:“伤人者是个暴民,没有武功在身。” 叶行锋笑了一声:“有趣。” 不等部属又说些什么,便又问道:“都关在哪了?” “回大人,那少年和那一家拷在西门那头;闹事的暴民就近投入了太守府的大牢。” 叶行锋道:“那就去一趟太守府。” 日头愈发高了,叶行锋带着人赶到太守府时,这座府邸的主人方才收拾好一地狼藉坐定,喝了一口清茶,就听到门外有人通报,浩气盟的叶行锋登门造访。 白瓷茶具被小心收到一边,万和深吸一口气才起身,出去迎接那位实际上谁都觉得是麻烦精的客人。 等听了叶行锋来意,万和的眉头跳了跳:“阁下意思,莫非那位袭击守城官的暴民,是恶人谷中人?” 叶行锋似笑非笑:“不知。但让我身旁这位大师一瞧,便可见分晓。” 衙役带着二人来到关押暴民的隔间,行了一个不怎么算诚意的礼后便退回远处。池瑞远看着那衙役走远,这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看起来这位万大人不是很欢迎我们。” 叶行锋笑了声:“日前咱们的李将军才将一个叶问颜从他府里带走,今儿个我们又过来提人,他能有好脸色才算有鬼。” 池瑞远便不再多言,只是看着叶行锋动手开了那锁,一前一后走进了那间牢。 太守府的大牢不算整洁,倒也没龌龊到哪里去。叶行锋上下打量了一下四周,对着池瑞远道:“想不到这官府地牢,比我们那的干净多了。” 他口中的“我们那的”意向不明,池瑞远想了想,没有答话。 叶行锋也没有打算听池瑞远回答,所以他只是转向了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暴民,轻笑道:“想来也比你恶人谷的冰血大牢干净吧?” 暴民没有答话。 太守府的衙役将人关进来时得了吩咐,特意挑了一间偏僻的牢房,以防犯人逃狱。李君城带走叶问颜时,曾问过万和他太守府的大牢,可能抵御得了恶人谷的千机大炮,万和当时没回话。 不过,若非刻意,寻常的大牢,还真挡不住大炮的轰炸。 出口的话撞在冰冷的牢壁上,似乎有些回音的余味。叶行锋双眸微垂,注视着暴民露出破衣之外的手上。 手指修长,看着便很有力——却不是砍柴砍多的有力,而是杀人的有力。 “我们来谈谈如何?”叶行锋不知从哪拖来了一张长条椅,往暴民面前一放,自顾自坐下,“谈谈你的那位大哥,和你要护着的那位小少爷。” 地上坐着的人动了动,半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容。 叶行锋朝池瑞远看去一眼,池瑞远点点头。 于是他道:“我真的很佩服你大哥,能伪装成二公子那么久,也能在短短数个时辰里,备下这么多面皮。” “暴民”笑了一声:“那必须啊。” 有些熟悉的腔调,叶行锋神色微敛:“若我没记错,你们恶人谷的孤狼营,都已经撤退得差不多了吧。我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你会留下来。”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暴民”也应得似假非真:“是喔,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叶行锋:“踢皮球的本事倒学得像,你主子驯得很好,七条狗里,当属你最听话,指谁咬谁。” “暴民”不答话,只是沉默得盯着叶行锋的眼睛。 叶行锋抬起一条腿,架在自己另一条腿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过也可惜,你家主子费尽心思驯养的七条狼不是狼狗不是狗的东西,现在没剩几条了?即便如此,你也要为着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么,玄七?”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个名字被叫破而加速了流动,玄七干脆坐直身,双手抱胸,带动锁链一阵哗啦啦的响。 他道:“鼠辈最是喜欢嚼人丢的破烂,这点事都多少年前的了,当个旧账翻不觉得倒牙么我的叶大少爷?” 叶行锋看回玄七脸上。 似乎当叶暮临一行人不在时,眼前这人一直都是这么一副表情。总是似笑非笑的一张脸,笑意却永远不达眼底,说的也是似是而非的话,聒噪起来让人想把人给撕了。 就和狗一样。 只是为什么呢?在主人面前总是摇着尾巴,乞求怜爱。 明明是条狼,偏要装成狗,虚情假意扮演着永远不会变心背叛的角色。 叶行锋的思维有些发散,玄七也没再出声,而是望向了一旁的池瑞远。 池瑞远被他看得后背发了汗。 叶行锋走神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等回过神重新看定玄七时,对方突然扬起笑容:“池大师,你真的是一位大师。”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池瑞远多少有些浑身不适,被他的目光注视着的叶行锋也感受到了那么一种感觉。 面前的人在极力收敛利爪,为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叶行锋突然勾起嘴角:“你在拖延时间——看来这个时候,正是你家大哥和那位小少爷逃走的关键时刻?” 玄七笑:“是又如何?你们追不上了。” “哦?难道阁下以为我们浩气盟只在宣州城有部署?”叶行锋换了一条腿搭着,又道,“浩气盟可不比你们恶人谷,做件事儿还要藏头埋尾的。从这到长安城,周遭的城池但凡有和据点搭过线的,都是你们的阻碍。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一个武艺不精的愣头青,我劝你还是别对他们有太高期望才好。” 玄七的面皮在听到“小孩子”三个字时动了动,然后他开口:“说我大哥是小孩子无可厚非,不过愣头青之说,有失偏颇了吧?” 叶行锋有一会儿没答话,池瑞远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去瞧对方神色,就见对方缓缓挪下架着的腿,突然一脚踢向了对方的肩膀! 池瑞远甚至听到了锈器贯穿血肉的声响。 玄七被他一脚踩住肩膀,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是身板被强制抵在冰冷墙壁上,齿间漏出的风像是狼的怒嚎。 叶行锋本人却平静得很,低垂着眼去看玄七:“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的三哥是怎么死在我们手上的。所以我现在不打算给你复述他的死状。” 玄七喉间迸出点笑来:“那可多谢叶将高抬贵手了。” 没想到叶行锋半俯低上半身,用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在你们‘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怎样,有兴趣听听吗?” 那是记忆的起点之前,在他们醒来之前,世界都是虚无混沌。唯一有印象的,便是一汪泛着不明颜色的阴泉。 玄七扯了扯嘴角:“叶将看起来很年轻。” 叶行锋学着他,也扯了一下:“多谢夸奖。只是岁月不饶人,某也算已过而立了。” “而立之年还有如此充沛的少年心思,实在望尘莫及。” 叶行锋却只笑道:“那可不是?人世这么美好,何必要学那些行将入土的老头子一样?” 他收了腿,站起身来,对池瑞远道:“这个故事挺精彩的,池大师不妨一起旁听?” 池瑞远直觉叶行锋要说的事绝对不是一个可以用精彩形容的故事,当即果断拒绝:“在下还是回避吧。” 说着行了一礼要离开,临走前却听得叶行锋幽幽叹一句:“可惜,没多少人喜欢听这个故事。多精彩啊,本该是一代武林天骄,却堕落成极道魔尊的故事。” 犯人的声音也带出来半截:“恐怕还是极道魔尊摇身一变成武林天骄的故事,更精彩吧。” 池瑞远不敢听再多,连忙离开。 牢房中叶行锋听得脚步声最终消失,没有选择重新坐下,而是在牢房内踱了几步,将牢房重新上锁,钥匙放在手中,然后收紧手掌。 “那得是很多年之前了,是吧?”叶行锋笑眯眯,“我算算,你们‘醒来’应该是十年前……不对,你醒来是十年前,那你大哥应该醒得更早一些?” 玄七冷笑一声,不置一言。 看他那样子,叶行锋便装模作样地带过一句,后便低声道:“是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是李殷祺师徒救你们出来的,你们七个人,都记得这个。”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玄七:“你们一直都以为,想将你们炼成药人的人,是阎王帖肖药儿,将你们救出来的,是李殷祺师徒。不过李殷祺有没有告诉你们,在李无锋之前,你们真正的主人——或者说,真正要将你们炼成药人的……另有其人?” …… “追杀我们的另有其人?” 声音从喉间被用力扯出,散在迎面而来的冷风中。叶暮临不得不将系在领口的斗篷往下扯松后才对身旁人喊道:“是谁——?” 飞驰的骏马在山道上踏下凌乱脚印,几乎并驾齐驱的少年抬起眼答道:“浩气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地派人出来追,但必定和他们有关。多半是附近的流匪。” “流匪?” 山风呼啸着掠过三人耳畔,如洪水过境将杂音迅速荡除,可少年还是猛然一扣马缰,大声道:“停下!” “吁——” 亏得三人所骑皆是高头骏马,训练有素,指令下达的一瞬便收了步子。 然即便如此,强大的惯性仍然使他们都前冲了几步才停下,这一停下,就刚好踏到路上的一层枯枝败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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