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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亦皱起眉：“为何而杀？” “不为何。许是一时动了杀念，许是情非得已。” “若是情非得已，此为……” 叶暮临等他回答，孰料叶行锋忽地开了口：“此为恶。” “既是情非得已，又为何为恶？” 叶行锋冷笑道：“你怎知他情非得已？” 叶暮临摇摇头：“那你又怎知他心有恶念？” 顾明亦道：“若亲朋是无故受累，此为恶；若是其中另有隐情，仍可说明此为善。” 闻言，叶暮临不好意思般笑了一下：“一个人是善是恶，缘何要凭借外因来判断？若此人为善，他又如何会让亲朋无故受累；若此人为恶，他又如何会只杀恶人？” 叶暮临语速加快，不待二人说话便又道：“普度众生的大师大杀四方，杀人如麻的魔头日行一善。这二人，谁是善，谁是恶？” 叶行锋冷笑：“凭空臆想，怎可做论据？” 叶暮临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便立刻道：“那，数十年前长安修学之行，以疫病之由，残害同门十又三者，是善还是恶！” 他这话一出口，顾明亦脸上神情分明难看了不少，隐约看去竟能瞧见对方额际青筋暴动。叶行锋原本还在注意着叶暮临，却见他目光落至自己身后，当即回头。 顾明亦脸色苍白，如被人刺中要害一般全无血色。叶行锋搭了一把手，发现他的手指也冰冰凉凉。 这头叶暮临瞧叶行锋注意力已在顾明亦身上，悄悄往门外挪了两步。 没想到叶行锋抬手点了顾明亦身上几处大穴，将人放平在暖席上，突然说了一句：“你不想知道你姐姐，当年究竟遇到什么了么。” 那声音带笑，却似夹着窗外冬风，一字一句，传入叶暮临耳中。 叶暮临当即绷紧了后背，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突然听到有人正急速靠近的破风声，当即眼神一变。 对面的叶行锋也已察觉到此动静，猛地侧开身体，就听一阵断裂声响，有人十分不雅观地从外头飞来神腿，直接踹开了厢房内的一扇窗！ 叶暮临没来由对来者是谁有了点预感。 果不其然，待到动静稍歇，有个人影大大咧咧坐在了残窗上，朝着屋内的人笑道：“哟，你们怎么偷偷在这喝酒，也不叫上我？” 乍一听这声音，叶暮临就深吸一口气，似乎感觉到紧绷的后背放松了些许。 但一转头，却又忽然觉得玄七的语调未免太过熟稔，若是不明事理之人身临此境，该是要以为这两方人马，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叶暮临在这头瞎里胡猜，那头叶行锋却扛起顾明亦，轻笑了声：“原是将你给招了来……你就不怕太守府出个什么事？” 玄七从窗台上跳下来，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叶暮临身边，扳过他肩膀仔细瞧了瞧他面色后方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要是叶暮临出了什么事，他玄字第一近卫的头衔怕是就此不保。 说完这句，他才回身，将叶暮临挡在背后，对着叶行锋道：“太守府戒备森严，能有个什么事？哎呀呀，莫非叶将看不顺眼那宣州太守，打算闹个窝里反？” 叶行锋笑意涌上嘴角，却被一片冷彻的寒冻结：“窝里反？这可真是个好笑的词。浩气盟何时与朝堂有所关联了？” 玄七也笑：“希望如叶将所言。” 叶行锋不答他这话，只冷笑道：“难不成阁下这位李殷祺身边的第一近卫，今儿个是想带走这位藏剑门生？” 叶暮临：“……” 这个时候想起他藏剑门生的身份，定然不是为了叙旧，叶暮临忍了一会儿，也轻声笑道：“走也好，留也罢，若是我执意要走，师兄留得下我们？” 叶行锋刚想笑，忽然听得耳旁一哑声道：“让他们走。” 这一句话下来，叶行锋莫名僵了身体，就听顾明亦继续道：“让他们走。” 叶行锋道：“放虎归山。” 顾明亦沉默了一瞬，在叶行锋的半搀半抱下站直了身，朝叶暮临道：“这座酒楼，藏了三百人。” 三百人用来对付他一个人，也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叶暮临皱眉，不知他想说什么。玄七却悠悠然地吹着口哨，只是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并不如主人那般气定神闲。 叶暮临看懂了他手势的意思，也没多余动作，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 顾明亦继续道：“街上还有更多。如果你们能逃出城外，便当今次的见面，从未发生过。” 玄七挑眉：“哦？顾将军说话算数，还是叶将说话算数？” 叶暮临听他这一声声的叶将，不知这两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当下却也无暇顾及太多，却只重复道：“逃？” 玄七侧首，低声对他咬耳朵：“城中我们的人多都被指派到叶公子身边了，我们自己的人手不足，拼起来没胜算。” 叶暮临道：“我知道。” 玄七一愣，心想这小少爷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逃离的经历啊，这次又是怎么了。 对方却没给他们太多时间交头接耳，叶行锋想了一会儿便也轻笑道：“那就这样吧。一炷香后，我们的人将会全城搜捕，若再次被我等抓到……那就可算是当作恶人谷党羽，要投入大牢里了。” 他扬声喊来侍应的小二——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小二一样——然后吩咐对方去取了香，然后对着二人笑眯眯道：“两位，请？” 玄七看了一眼那支香，心下估摸了一瞬，便对叶暮临道：“小公子，你轻功行不行啊？” 叶暮临：“……” 不过他这个问题还未回答，就感到对方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当即就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竟直接被人拽着，从先前大开的窗口猛地跃出！ 冬风灌入胸口，他下意识往下一瞧，便见着一身黑衣的男子抱着刀立于酒楼前，昂首望着他们一跃而出的身影。 早已等候多时的男子伸手甩出两件斗篷，自己先罩了一件。 叶暮临被斗篷兜头砸了一脸，扒拉下来就见那两人穿戴齐整了，一人笑嘻嘻一人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好歹记起现下算是逃亡途中，叶暮临一声不吭掀了斗篷穿上，一边跟着二人往街巷深处潜去。 而狼藉遍地的屋内，顾明亦示意叶行锋松手，自己坐到了岸边，捡起安然无恙的酒壶，昂首往嘴里灌了一口。 叶行锋则看向窗外，半晌只凉凉道：“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顾明亦答：“你指的什么？” 叶行锋看着那三道黑影远去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才看回已燃了四分之一的香上：“我本该是他们中的一人，何必救我？” 顾明亦只问他：“黑暗里呆得久了，不会想要追逐光吗？” 叶行锋看向他，笑了笑：“太刺眼了，会瞎的。”
第39章 /凛夜/章三十九·奔逃 叶暮临被带到这间酒楼时天色尚早，如今不过正午时分，天色看来仍然是阴沉沉的。玄七等人钻进一条死胡同，七拐八绕，藏进了某户人家的后院里。 他们在这里等到了天黑。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快，仿佛上一刻还是鹅白般的天色，下一刻就被一桶墨给染了黑。 玄七一马当先，先出外查看了一下四下方才回来，压低声音对余下二人道：“前方路口，分头行动。这城里到处都有对方的人，也有不少易容好手，分开之后，谁也不要信。”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刚落下，叶暮临就感觉对方似乎看了一眼自己。 他当即一凛。 随着玄七一个手势落下，三人鱼跃而出，分了不同的方向潜入到了夜色中。 叶暮临避到一处阴影处，伸手入袖，一会儿后盯着夜空出了会儿神。 而后他四下望了望，正准备继续往城外走，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他的身体一顿，全身霎时戒备起来。 只听那声音道：“小公子，往我这走。” “噢，好。” 叶暮临转身，正要顺着对方的脚步走，却突然从他怀中掉了什么东西下来。叶暮临急忙弯腰去捡。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那东西落在地上刚刚发出声响就被拾起；快到他不过弯腰，剑锋就已经出鞘，横到了来人脖子上。 “……”来人似乎有一点惊诧，“小公子？” 叶暮临只冷声道：“阁下既然不是玄七，何必学他说话？” 对方似乎很理所当然：“可你难道不是小公子？” 叶暮临：“……” 来人脖子上的剑锋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叶暮临维持着这个动作，想了想，问道：“你是谁的人？” 借着月色，他可以看清对方身量居然不高，分明是个少年模样——明显不是玄七，只是这说话的语气和声音，让他不免疑惑了一瞬。 有善口技拟声者，可在听过被模仿者说过几句话就可拟出九成相似的声音来。眼前的人似乎就是拥有着这样才能的人，只是他到底是谁的人？ 听他问话，那少年抬起头来，颇有些天真单纯的样子。只是他紧接着出口而出的话，可不就是如此了。 他说：“我是雪缨令的人。” 这个称呼有点耳熟，叶暮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三个字指代的是何物，当即又问了一遍：“恶人谷的？” 少年微笑：“不，我是雪缨令的人。不止我，整只玄字暗线，都是雪缨令的人。” 叶暮临只觉得匪夷所思。 见他似乎还是不相信，少年便又道：“小公子不信？好吧，我信小公子这些日子定是将雪缨令给打量够了，那我就直说了——雪缨令上的红缨，末尾处有两道刻痕，一深一浅，深在下浅在上。” 说到这，少年便不说了。 叶暮临听他所言，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若是敌人，能知晓雪缨令并不稀奇，但能知晓它至如此地步的，便不是恶人谷中人，也定然是和持有这枚令牌的主人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这么想着，他忽然皱了皱眉。 此时那少年便道：“小公子信我了吗？那可以把剑放下了吗？” 叶暮临虽是信了七八分，但仍存着几分疑惑，于是便又开口道：“你叫什么？” “噢。”那少年似乎诧异了一会儿，这才答道，“我叫玄一。” 叶暮临眨眨眼。 玄一也眨眨眼。 叶暮临狐疑地打量了对方上下好几眼。 玄一满脸坦然，任他看。 叶暮临：“你……玄一？玄七的大哥……玄一？” 玄一笑得温和，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正是。” 叶暮临：“……” 不待叶暮临又问些什么，玄一便又道：“我知晓你们先前是在躲避浩气盟的搜查——不巧我也是，所以随我来吧。” 叶暮临还有点不相信，玄一便只好叹口气：“两害相权取其轻，这点小公子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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