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暮临眼底微亮,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李殷祺抢了白:“小少爷可要想清楚。” 他眨眨眼,反问道:“你会害我么?” 土匪头子刹那间居然愣了一下,随即才轻笑道:“害不害你,纯粹只在害你有什么利益。小少爷觉得呢?” 叶暮临嘴角微抽,颇为认真道:“你不会害我,也没有必要。” “哦?” 叶暮临看向远方,只道:“你先前也说了,沉月簪若在龙门重出江湖,也就代表了有新的势力渗入此地。这势力背后之人若是叶沉心,那我便是可以牵制叶沉心的一大利器,你如何会想害我?” 李殷祺只笑一声,并不答话。 叶暮临已接道:“我能瞧出来,哪怕你李殷祺和叶沉心再怎么势同水火不死不休,定然也不会伤我分毫。” “愿闻其详。” 叶暮临看过去,眼中倒映此刻星辰,璨若九天:“毕竟你们都不想再被第二个‘叶问颜’捡了便宜,不是么。” 李殷祺一顿,终于笑起来:“小少爷当真聪明。” “聪明不聪明姑且不论,我倒是请问统领,我这一条命,你保是不保?” 李殷祺深深看他,片刻后笑了:“保。” 这一句掷地有声,听得叶暮临终于放下心里巨石。于是他露出了这几日以来堪称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那就多谢统领了。” 得了土匪头子的保证,叶暮临心下稍定,回过身朝着韩公子那头遥遥一抱拳:“便请寒师兄带路。” 韩公子不置可否,对二人示意方向后又对苏涵道:“劳烦涵姑娘替在下转达一句话。” 苏涵却笑道:“有些话,不如请寒师兄亲自和我家少爷说?” 见她如此,韩公子倒也不恼,只道:“还是说与涵姑娘听罢。毕竟这件事若是轻易让叶公子知晓了,指不定他就要杀回龙门来了。” “哦?” 出声的,却是走近的李殷祺。叶暮临听这几人话里有话的模样,自是缄言,却不想土匪头子只发出了这一声疑问之后便不再说话,平白让他后背绷紧一回。 红衣少女见此,轻轻一笑便道:“如此,那不知是什么话?” 韩公子微微一笑,轻轻吐了一句什么话出来。从叶暮临的角度看出去,红衣少女和土匪头子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很快,苏涵拔剑出鞘,挑开了缠绕在明曜身上的细网,扶着少年退出几步,亦扬眉笑道:“阿涵一定将此话带到。” 说着不等对方有所回话,便已离开好远。 韩公子这才将目光投向了白衣女子身上。 不知为何,叶暮临觉得韩公子看着楼霜白的目光有些复杂,但他着实想不到这位曾经的藏剑山庄弃子和恶谷里的杀神能有什么关系。 察觉到他的注视,楼霜白稍稍侧过脸来,只道:“我不带话。” “在下也无话让霜姑娘带。”韩公子一笑,又道,“只是此刻夜深,霜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比较好。” 楼霜白看了一会儿天边的月色,又侧过头来:“我要跟去。” 韩公子面色又复杂了一瞬,却放柔了语气:“霜姑娘,你不能去。” 白衣女子皱眉。 韩公子便又道:“今夜十五月圆日。” 楼霜白眸色骤冷:“你是谁?” 韩公子只笑道:“迷路人罢了,霜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韩公子几乎是将所有的耐心都投注到霜刃身上了,好说歹说劝到楼霜白也离去,他这才转回身来面对着二人,先行了一礼道:“两位请随我来。” 奇怪的是,李殷祺却伸出了手,按住了叶暮临想要前行的步子,微微眯眼道:“韩公子,戏可演够了?” 韩公子停住了脚步,侧身看过来,低笑道:“李统领这么快就要拆台了么?” 李殷祺不置可否:“你支走了所有人,只留下我二人,我又何必还在乎你的面子?” “李统领难道不是什么时候都不在乎他人的面子?”韩公子笑了笑,一侧眼看向小少爷脸上的神情,又笑了一声,“叶小公子。” 如此前后不一的态度让叶暮临有些疑惑,但他心里头居然一丝慌张的情绪都没有,见着对方看向自己,也不过抱拳示意道:“韩公子可有何事?” 韩公子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方才道:“若叶小公子当真是沉姑娘的胞弟,这倒的确让韩某惊讶了。” “不知寒师兄如此说来是为何故?” 闻言韩公子却是一笑:“等见到了沉姑娘本人,不就知晓了?” 于是叶暮临只好收了心里头的那点疑问,却十分谨慎地没有离开李殷祺超过五步之远。 小少爷的这点心思看在李殷祺眼底,也不过换了他嘴角惯有的那点似有似无的笑容。 叶枕寒早便下了骆驼,此刻牵着绳,带着二人往夜色的深处走去。叶暮临在迎面而来的夜风里沉下心,发觉自己现下的心情居然不完全是欣喜的,还掺杂了一点茫然。 他已经有太多年没有见到自己这个姐姐了,或许真的等本尊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叶暮临没能思索太久,等到韩公子停住脚步,他这才恍然抬头。 这一抬头,就撞见了稀薄月光。 他应该是认识那个身影的——在很多年前,某个上元花灯节,他被双亲带往观赏。回程时却不慎掉队,误入了一街繁华里。 或许是命运使然,他忽地福至心灵,抬头望了一眼。一望就是旧时月光,少女回首,风中酒香似化了雾气,将她眼神模糊。 相隔多年的月化在一处,少女的眼神倒是清晰了起来。 叶暮临眼睁睁瞧着巨石上女子翻身跃下,兜在肩上的披风卷起一袖风沙。 久经风沙的土匪头子渐渐看清了那个一身黑衣迎面而来的女子,脸上神情便由一派无谓转为了些许肃然。 那当真是记忆里不变的残剑。 叶暮临用余光一瞧李殷祺的神情就知晓眼前这八成是叶沉心本尊了。 他不知道自己内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此前在荒漠中行走了近三个月有余未曾有丝毫线索,这短短十数日下来,却突然让他找着了叶沉心本人。 叶暮临本以为要花更大的工夫去寻对方,却没想到这结果来得如此轻易……但等她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却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不真实感来。 他内心深处有一种感觉,像是这一切都是一只幕后之手谋划的,而他不过是顺着那人的意,踩进了这个局里来,成为了……一只导火索。 他的这个设想几乎把自己惊了一跳,随即他就听到了这黑衣女子的声音。 她先是对着李殷祺一点头:“好久不见。” 李殷祺勾了下嘴角,没应。 然后他看到对方看向了自己,那一双深若古井的眼里头并无多大情绪起伏。 叶沉心看定他:“好久不见。” 叶暮临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明明她只是很平常的一句问候,连话音都没有多少起伏,但他却还是平白红了眼眶:“……姐姐。” 叶沉心只是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不该来的。” 然后她又看向李殷祺,对方倒是毫不惊讶的模样:“放心,怀疑你没死的人或许有很多,但能笃定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叶沉心轻笑了一声:“我又不曾怕过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个消息这么快就暴露而已。” 这回倒是轮到李殷祺沉默了。他闭上眼,片刻后才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有告诉过谁么。” “你觉着我要是告诉了谁,我还能活着来到这里见你们?”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沉心目光扫过正一直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叶暮临,合眼思索片刻只道:“一言难尽。不过能告诉你的是,眼见未必为实。” “哦?” “话不多说,现下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为何?” 叶沉心清冷冷的目光看向对方脸上,意料之中看不出什么来,她只冷笑道:“都说我是浩气盟细作,你信?” 乍听此言,李殷祺的眉头就一挑。叶暮临当即问道:“什么……姐姐你不是浩气盟的人?” 叶沉心朝着小少爷看过去一眼,轻笑了笑道:“阿暮,我若是告诉你真相,你可别被吓着。” 叶暮临被她这副似是而非的神情惊到,但亲人相认的欣喜泡得他满心皆是喜悦,直接也便回道:“姐姐你说便是。” 却不想李殷祺替她先答了:“你姐姐的确不算是浩气盟的人,但也不算恶人谷的人。” 叶暮临一瞬间愣怔了,三息后他略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叶沉心这是……双面细作。 他又觉得心底发寒,片刻后才回道:“为、为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叶沉心却没有给他述说往事的心思,她侧身朝着韩公子略一点头,对方也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 不多时,便从沙海的暗处递出来一柄剑并着一个锦盒。叶沉心接了,转手就要交给叶暮临。 小少爷不知所以:“这里面是什么?” 叶沉心神情淡然:“匆忙一见很多事情都来不及解释。听姐姐的话,从这里出去之后便往东行,离开此地回藏剑去找叶祈歌。” 叶祈歌这个名字他认得,是庄内一位师兄的。但,姐姐要他找这位师兄做什么? 虽是满腹疑问,但他实在是太久不曾见到姐姐了,自然应下:“找祈师兄做什么?” 黑衣的女子闻言不过一笑,回答的同时利刃出鞘:“他会告诉你叶问颜的消息,把这些交给他。” 叶暮临微微睁大眼,叶沉心却已疾走如飞,数息间便从他身旁掠过。叶暮临刚顺着她身形转身欲拦,却甚至捞不住她飘飞的衣角。 他想出声,却在一瞬间察觉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胳膊。侧眼去看却见土匪头子神色严肃,目光落在自己怀里的锦盒时似有光火跳动。 他情不自禁就搂紧了剑和锦盒,低声问道:“怎么了?” 李殷祺一顿,忽然扯过自己身上带血的披风,裹了剑和锦盒又交还到他手上,冷声道:“小少爷难道不知道自己怀揣的是什么吗?” 染了血迹的披风带着血锈,与披风上带的人体体温交织融合成一种奇异的触感。叶暮临借着冷凉的夜风清醒了一下自己的头脑,又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包裹,然后面色有些发白:“这是……沉月簪?和……沉心剑?” 李殷祺见他脸色,点点头:“当年沉月簪和沉心剑一同失踪,如今它们都出现在你手里。你该知晓,你如今的境地了。” 叶暮临点点头,顺着他话问道:“我现在要做什么?” 闻言,李殷祺深深看了他一眼,方才淡笑道:“你觉得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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