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个时候,也露出这样的表情。 任由神明下凡,也无法改变他意志的表情。 时透有一郎怔怔看着。那股熟悉的、在看到父亲出门,胃部欲要呕吐一般的恶心重新泛了上来: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他想。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明知不可能还要去做,明知会受伤、会失败、甚至会死亡,还要为了这点渺茫的希望去做,明明根本没有人要求你们这么做不是吗?拯救某个人,保护某个人……这种东西,根本一点都不—— 时透有一郎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痛恨当时父亲离开了。 就像他此刻痛恨弟弟脸上的表情一样。 因为他从里面,深深地看见了…… 自己茫然无措,胆怯惶恐,不安、焦虑的神色。 不想失去父亲和弟弟,可又说不出一句阻拦的话语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重蹈覆辙,有一郎在弟弟身上,再次感受到了这种东西。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在抽搐,不,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细小得像自言自语,无一郎,不要去学这么危险的东西…… “因为我要保护哥哥。” 一只手忽然握住时透有一郎冰凉的手,他惊觉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爬满了潮湿的冷汗。 “如果学习剑术之后,就可以保护哥哥,让哥哥再也不会遇到危险的话,那么严胜先生……” 在时透有一郎怔然的目光中。 时透无一郎垂下头。素来天真愚蠢的弟弟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俯下身,无一郎在继国严胜面前,低下头去,将额头贴在地面上: “严胜先生,” 弟弟抓住哥哥的手,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紧紧握着这只手,他向恶鬼发出了请求: “拜托您,请您教导我剑术吧。”
第69章 双更合一18 最后时透有一郎还是答应了。 他先是愣愣地看着身旁的弟弟, 看着无一郎脸上前所未有的坚定的颜色,弟弟这从未出现过的执拗,让有一郎久久反应不过来。 然后时透有一郎触电一样把手抽开: “你、你求他就求他,抓我的手干什么?!” 色厉内荏、看着无一郎疾言厉色的有一郎, 对着弟弟大声地斥责道。 并在弟弟认真的眼神下败下阵来。 “因为我想, 我终于能保护哥哥了, 太激动了,所以抓住了哥哥的手……” 啊啊啊啊啊,时透有一郎面红耳赤, 难以理解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甜言蜜语的。 是谁教他的?继国严胜?还是那个一天到晚只会睡觉的继国缘一! 谁带坏了我弟弟?时透有一郎僵滞的大脑险些转不过来,他瞪着眼睛,看无一郎凑近的面庞,这张明明很熟悉的脸,现在却让人感觉格外认真坚定, 定定注视着有一郎… “哥哥,”无一郎希冀地说:“您和我一起好不好?” “……” 时透有一郎觉得自己难以直视无一郎的眼睛。 亮得像在发光…… 他手足无措地扭过头去,反应过来之前,就听见自己大喊, “我知道了, 我和你一起学就是了!你不要凑过来了!” 话音落下,时透有一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因为自己同意, 而兴高采烈大声欢呼的弟弟,以及对面,眉眼含笑面带欣慰之色的继国严胜。 时透有一郎有一种自己好像输了的错觉。 但是, 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不然就像父亲那种只能嘴上承诺的人一样了。 无论过程如何, 时透兄弟都答应了继国严胜学习剑术的要求。 - 但是继国严胜的要求也未免太过严苛了吧?! 在山路上来回奔跑,听着身旁弟弟死狗一样的喘息, 感到自己的腿宛如灌浆一般的时透有一郎。 面色呆滞地向坡上跑去。 自从继国严胜要求他们开始学习剑术,时透兄弟原本以为,“剑术”,就是学习使用剑的方法。 但继国严胜残酷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就凭你们?”他当时上下打量时透兄弟几眼,表情中流露出来的嫌弃,让时透有一郎想揍他的脸,“你们连呼吸法都学不会,还想着学剑?” “什么学不会?为什么学不会,不就是呼吸法么!”有一郎皱着眉反驳。 继国严胜听见,手上擦拭剑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让有一郎看到就觉得悚然一惊。 “是吗?”继国严胜露出了鬼看见,大概都会觉得害怕的轻飘飘的笑容: “那我们就试试看好了?” 第二天,继国严胜就开始教导他们呼吸法。 ……可是没有人说过学呼吸法就是要上下山狂奔啊?! 原本,作为猎户的小孩,有一郎和无一郎是非常擅长在大山里行走跑跳的。 他们的身体素质,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要强得多。 但显然,继国严胜不是一个能用常理来度量的鬼。 ——他让时透兄弟一天跑十趟。 十趟。完整的。上下山。 时透有一郎当时听见就觉得他疯了。但很快继国严胜身体力行地告诉时透兄弟他没疯:他背着继国缘一,在半个时辰内,就跑完了十趟。 让站在山顶计时的时透有一郎感到茫然: ……鬼都这么强? 不仅如此,继国严胜还特意布置了一下上下山的步道。他要求时透兄弟跑最艰难最险恶的那几段路途,那些地方不仅杂草丛生,还全是碎石,有一段路甚至陡峭得像悬崖,中间横断裂开,跳不过去就得老老实实地爬。 第一天,时透兄弟只跑完了一趟。 累得倒头就睡。 然后睁开眼睛,就看见继国严胜微笑的脸: “你们昨天只跑了一趟,有九趟没有完成,算上今天的十趟,就是十九趟哦。”鬼笑眯眯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兄弟俩,“加油,你们还有六个时辰。” “……” 时透有一郎只恨自己怎么没有原地昏过去。 兄弟俩你扶我我扶你,终于爬了起来,然后磕磕绊绊:这一次有了昨天的经验,跑了一趟半。 半趟的意思是,跑到山脚下,两小孩就腿软得实在是动不了了,半死不活地爬了一截,昏过去之前,看见继国严胜出现在他们面前。 ……好歹还有点良心,居然真的一直陪着自己和无一郎。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透有一郎模模糊糊地想。 如此重复往返,一直到现在,时透兄弟都没能完成规定的每日十趟路途。 具体累积欠下的路程,时透有一郎已经不想算了,想想就头皮发麻。 但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的身体,居然真的在变强。 明明在打猎的过程中,就经常觉得不能再通过锻炼提高身体素质了,速度和力量都已经达到了这个年龄的极限,想要变得更强、更快,就只能等待发育。 但继国严胜这变态一般的训练,居然真的让时透兄弟的身体素质再次大大提高。 肺部在有节奏地律动,呼吸平缓而稳定,每一块肌肉都坚强又不屈地动作着…… 奔跑中,就算疲倦,时透有一郎仍然能感受到:自己比刚开始,要厉害太多了。 单单从奔跑的速度、完成的路途、体力的消耗上来看,他们就有了很大的提高。 这是在练习上下山训练的第二个月,黄昏后不久,时透兄弟已经完成了九趟。 只剩下第十趟。 他们感觉呼出的空气仿佛都带着血腥味,身体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咯吱咯吱地发出骨头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可两个人还在坚持着往前走,一步、两步,走不动了摔倒了,也努力往前爬,直到能爬起来,再次向前奔跑…… 在看到山顶的时候。 两个月中,时透有一郎第一次,在昏迷之前,看到了继国严胜出现在他们的训练之中。 “恭喜你们。”继国严胜微微笑了笑,“训练第六十三天,你们第一次完成了今日的十趟上下山任务。” 砰,两小孩瞬间就倒了下去,话都说不出一句。 但彼此相望,都能看到对方脸上欣喜无比的神色。 继国严胜在他们面前俯下身来,将水递给他们,看兄弟俩艰难地喝水。在有一郎终于觉得“活过来了”的时候: “既然你们完成了这个训练,那明日开始,就不需要跑十趟了,你们每日清晨自行上下山,补回之前没有完成的数额,然后在太阳完全升起前回到山顶,我在此处等你们。” “……”时透有一郎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等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继国严胜诧异地看他一眼,“当然是……” “——让缘一来揍你们啊。” “……”时透有一郎:“?” - 这是开玩笑的吧? 晚上回去,还来不及为终于成功完成一次任务感到喜悦,时透有一郎步伐沉重。 “……无一郎,”他难得主动和自己弟弟说话,“继国严胜说那话,是瞎扯的吧?揍人什么的……” 时透无一郎的脸色也很惨烈,感觉魂都要丢了,“可是我觉得严胜先生,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时透有一郎:“……” 时透有一郎:“你觉得装病有用吗?” 时透无一郎沉重地摇了摇头。 次日,战战兢兢地跑了个三趟,时透兄弟忐忑地来到了山顶。 并看到继国缘一真的站在那里。 为什么?时透有一郎简直难以置信,继国缘一居然真的来了? 他为什么这么早能醒?! 明明从认识他以来,就没见到他中午前苏醒过啊! 可不管为什么,继国缘一就真的站在那里了。小小的鬼王面无表情,换做成年形态,大概会让人觉得难以靠近,可这么年幼,只让人觉得可爱。 但时透兄弟都没有觉得继国缘一可爱的力气。他们沉默地和继国缘一对视,直到继国缘一缓缓从身后拔出剑: “我展示…一遍,然后你们,学我。” “?” 学什么? 有一郎的困惑很快得到了解答,下一秒,继国缘一就动起来了。 他举着剑,动作之优美奇特,是时透兄弟此生未闻,那让人完全想象不到的剑型,锋锐磅礴到几乎令人无法直视,而挥动间,时透兄弟甚至能从剑锋处看到溢出的赤红色火焰。 时透有一郎呆呆望着,简直忘记了呼吸: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那有一郎大概会觉得:这是神迹。 只有神明眷顾的人……才能够学习的东西。 时透有一郎终于知道继国严胜当时说“我来庇护你们”的那种自信,是出自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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