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时透有一郎艰难地说。 明明继国严胜才站在逼仄的屋子里,可现在无处可逃的却是自己。他甚至忍不住后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继国严胜上前: “什么时候呢?”继国严胜露出思考的表情,“大概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站在你弟弟面前——那个时候吧。” “明明是双胞胎,年龄相差几分钟,连哥哥和弟弟的身份都只是依靠这短暂的几秒来确认的,而你却很坚定地站在无一郎面前。” “学习的时候,和缘一比赛的时候,面对我时,你都要挡在你弟弟面前……就连今天见那个天音,你都不肯让无一郎出来,直到等到我出现,才肯把无一郎的脸给她看。” “保护过头了吧?” 看着面色惨白的时透有一郎,继国严胜感受到久违的掌控一切的感觉。他微笑着看着走投无路的小孩,等待对方的反应。 就像看着掉进陷阱里的野兽幼崽最后的挣扎。 时透有一郎今日来质问自己,一定是觉得胜卷在握,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这其实不奇怪,敢于向自己发问,也是因为知道天音会保护他和无一郎,才会这么做。 在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只可惜面对的是自己。 看着垂头不语的小孩,严胜脸上的笑意愈深,“你在想什么呢?有一郎?对着自己的弟弟,有这样的保护欲,明明你也没有多年长吧?是出于兄长的责任么,觉得弟弟才是那个应该被神明庇护的人……无一郎才是善良且值得活下去的那一个,你心底里,是这么想的吧?” 在来这个世界之前,霞柱无一郎曾经告诉继国严胜很多事情。 刀匠村事件过后,无一郎的记忆慢慢恢复,他也想起来越来越多的过往,其中最刻骨铭心的,无疑是临死前的记忆。 他当时坐在继国严胜对面,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是死寂的颜色。哥哥救了我,他说。声音都像失去生机。我们被鬼袭击,哥哥推开了我,代价是被鬼啃去了手臂。 “明明平时,是哥哥帮了我更多…是哥哥在打猎的时候更照顾我,可是那时候,为了保护我,哥哥的手就这么断了。” 继国严胜至今记得当时无一郎的表情。他第一次在这张冷漠的脸上看到这样悲恸欲绝的表情。 “我当时反应不过来,一下就崩溃了,我跳下了床,拿起了刀,对那只鬼砍去……严胜大人,那只鬼好弱啊,哪怕是炭治郎,应该都能轻易杀死吧,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当时,没能立刻杀死他?” 为什么是哥哥先反应过来,为什么哥哥保护了我,为什么明明白日里对我还恶语相向,晚上却这样毫不犹豫的推开我? 在我疯狂到失去意识和理智,绝望疯癫,追着那只鬼出去,把它钉死在地面上,等待日光活活将它烧死,最后回来的时候…… “为什么哥哥流了那么多血?” 他看着当时沉默的继国严胜,身为最神秘最让人觉得难以靠近的霞柱,让人总觉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霞柱,就这么看着继国严胜,让历经百态的恶鬼都忍不住为之心痛: “为什么到最后……”时透无一郎用空洞麻木的声音,对着继国严胜喃喃开口:“哥哥还在替我祈祷?” 祈祷神明和佛祖,命运和上天,随便哪个或许有用的神明。 祈祷他所知道的一切可以祈求的对象。 眼睛失去了光明,身体失去了温度,血液失去了活力,从手指开始僵硬,手臂的断口都流不出血液的时候。 为什么他还在祈求根本不会庇护他们的神明——祈求他们,保佑自己的弟弟? 不是很讨厌我吗。霞柱空洞的眼睛在说话:不是恨我吗,不是觉得我幼稚白痴吗,不是觉得我和爸爸妈妈一样无脑盲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吗? 为什么—— 要救下我啊? 继国严胜听完了整段回忆。 期间一句不发。他安静地聆听着,看着面前的少年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这个已经加入鬼杀队三年的孩子…… 其实也就只有十四岁而已。 他的兄长,更是在十一岁那年就死去了。 最后,房间慢慢归于平静,距离继国严胜决定发动血鬼术的时间已经很近了,还有很多准备需要做,还需要去接缘一。可是严胜并没有打断时透无一郎。 他只是轻轻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少年脸上的斑纹。 “我知道了,”继国严胜当时说:“我会去救下他的。” 如果你们没有神明来庇护的话…… - “你懂什么?” 面对继国严胜的质问,时透有一郎在僵硬了几秒之后,立刻摆出了富有攻击性的神色。 他恶狠狠地盯着继国严胜,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崽,“我弟弟和我不一样,我——” “哪里不一样?” “——我,我这种人,根本不需要神明的庇护!”时透有一郎色厉内荏地喊,“要被保佑的只有无一郎那种笨蛋,我才不用谁来拯救,我才不会像爸爸那样愚蠢又寂寞地死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我会永远走在无一郎前面,我根本不需要什么神…我…” 我不是像无一郎那样,值得被爱的好孩子。 时透有一郎想。 妈妈生病了,我不像无一郎那样努力,因为我觉得没有救了。 爸爸失踪了,我没有和无一郎一起出去日夜不停地寻找,因为我知道这没有用。 我…… “无一郎和我不一样,”最后有一郎颓然地把头低了下去。他在继国严胜面前,真正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他是会被神明保佑的孩子,神明会救他的。像我这种人,是不会有谁来保佑我的——” “如果神明不保佑你的话。” 出乎有一郎意料,他这难得的、颓丧得自己都觉得恶心可笑的话语,近似于认输一样的态度,居然被人打断了。 被面前这个面色平静,高挑英俊的鬼,看着自己,如长辈看着需要保护的晚辈的青年。 继国严胜截断时透有一郎的话。然后他认真地看着有一郎:“如果你们没有神明来庇护的话……” “那就由我来保佑你。” - 风声寂寂。 黄昏已彻底落下,夜晚降临,日月交替,月亮缓缓升起,代替过于灿烂刺目的白日,落下柔软清澈的光芒。 继国严胜就站在在月光下,微微垂头,看着满眼惊愕的时透有一郎。 看着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是被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眼神好像变得有些许湿漉,显得很可怜。 继国严胜沉吟,此时自己是不是应该摸摸对方的头,以彰显自己话语的真实程度,他可是真心这么说的,想必即使是有一郎,也应当能被自己打动…… “……”应该被打动的时透有一郎:“你有病啊?” 继国严胜:“……” 继国严胜:“?” “说什么你来保佑我……你在想什么啊,你以为你是神吗,你明明就是鬼,而且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来找我们这种小孩子的鬼,你哪来的自信说这种话,你、这是不是——” 时透有一郎的话连珠炮一样弹射出来,差点刹不住车。 但面对着继国严胜越来越沉默的脸色,时透有一郎那为数不多的良心,还是逼着他稍微委婉一点。最后他委婉再委婉,一句话在肚子里过了三遍,时透有一郎用自己此生最委婉的语气说: “这是不是——有点恶心啊?” “……” 无一郎君,继国严胜面无表情地想,要救下你哥哥的这个约定,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第68章 双更合一17 不过, 尽管时透有一郎表现出一副震惊又嫌弃的样子,但继国严胜还是看出来,小孩暗暗变红的耳垂,以及抿着嘴唇, 显然是被感动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感谢, 只能做出一副不在乎的姿态。 好像自己根本不在意。 青春期的小朋友啊,继国严胜叹了口气。看着时透无一郎微妙的、不好意思的神态,让他原本忽然蹿起来的火, 稍微降下去一点: ……算了,何必跟自家的崽子计较。继国严胜安慰自己,看着有一郎那张和霞柱一模一样的脸,想起当时霞柱在自己面前,低下头道歉的样子。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才不对你哥哥生气的。继国严胜在心里想,对着另一个时空的无一郎冷哼一声。 不过,这亏也不能白吃…… 要不明天的抢球游戏,让缘一再加大一点难度好了。 比如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把人敲晕——之类的。 继国严胜微微笑了笑。 让时透有一郎打了个冷颤。 他瞪了继国严胜一眼, 半晌, 才很不好意思地低低说了句“谢谢”,然后飞似的逃跑了。 望着时透有一郎的背影, 继国严胜陷入了沉默: ……所以这孩子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就为了跟继国严胜说,自己发现了严胜和缘一是鬼? ——只为了这个? 看着有一郎落荒而逃的背影,严胜无语半晌, 感到一种“孩子发现了家长的秘密, 得意洋洋地来讨零花钱”的错觉。 - 第二天开始,继国严胜照常给时透兄弟俩上课。 最近是春季, 虽然多小雨,但下午的天气都还不错,一周的时间中,有五六天,缘一就会和兄弟俩玩抢球游戏。 在知道了“继国缘一是鬼”之后,有一郎对待这个游戏的挫败感便大大减少了,但求胜的欲望反而是上升了: 那当然,要是打败了继国缘一,那就不是大孩子欺负小孩子,而是人类战胜了恶鬼啊! 这简直是带上了史诗感的战争! 而迟迟未能察觉继国兄弟的真实身份的时透无一郎,则是茫然地看着自己士气冲天的哥哥,然后茫然地跟随哥哥而去,莫名其妙地斗志大增。 ……怎么说呢,继国严胜看着这两兄弟,有时候无奈得想叹气。 虽然感情好是好事,但是无一郎君,这么依赖哥哥,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吧? 就算有我在,不会让你们重蹈另一个时空会有的覆辙,但是适当的距离感——还是应该有的吧?! 此时的继国严胜自然是忘记了自家弟弟是有多黏自己。 相比起时透兄弟:这两个崽子好歹愿意上课的时候分开坐,继国缘一这鬼可是一清醒,就要爬出箱子趴在继国严胜旁边,死活不肯动弹的。 哪怕是去玩自己肯定会赢的抢球游戏,也是一副兴致缺缺,不想放开严胜的样子。 要不是继国严胜贵为长辈,而且还有教导他们的恩情,时透有一郎才是那个想怒骂“你们这对没距离感的奇怪兄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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