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自己右手还捧着玻璃杯,二人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禅院甚尔手中的玻璃杯应声破裂。 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散发出袅袅热雾。 信玄发现红棕色的茶汤泼在了禅院甚尔手上,连忙站起身,轻捷地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他。 信玄用纸巾堵住即将流向地面的热茶,关切地问:“你的手没被玻璃割伤吧,甚尔先生?” 禅院甚尔观察着信玄藏在茶色镜片后的双眼,默不作声。 许久,他才自言自语地说:“……你用敬语对我说话,真让人不习惯。” 信玄疑惑地抬起头,他正想问禅院甚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被对方出其不意地抓住了手腕。 “甚尔先生……?” 信玄试图把手臂抽回来,但禅院甚尔抓得特别紧,他纹丝未动。 “甚尔先生,可以松手吗?” 禅院甚尔依然没有回答。 二人僵持不下至少半分钟后,信玄有些不耐烦了。为了恢复人身自由,他用全身的重量向后倒去,从餐椅上滑下来。 谁知,禅院甚尔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撑着餐桌翻到信玄身旁,固执地握着他的手腕。 “不要挣扎了。” 他低下头,在信玄耳边轻声说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禅院甚尔一手摁在信玄的肩膀上,结结实实地将他压向地面。 单论体术,信玄不是禅院甚尔的对手。 他被禅院甚尔牢牢固定在地上,彻底落了下风,两只手无法动弹,唯有双腿勉强能移动。 信玄艰难地扭过头,丈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失望地发现,这间阁楼过于狭小了。如果使用念力,很可能把屋顶掀翻,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 信玄只好改变战术,他不适地转了转脑袋,说:“你太用力了,我的颈椎很痛,甚尔先生。地上特别冷,很难受。” “是吗?抱歉。” 禅院甚尔虽然无缘无故地攻击了信玄,却并非真的想让他受伤,听见他的抱怨,禅院甚尔稍微松开手指,但还是禁锢着他。 信玄端详着禅院甚尔的表情,冷静地分析道:“你不想杀我,只是另有所图。” 禅院甚尔笑了:“对。动一动你那聪明的脑子,猜猜我的目标是什么吧。” ……谁知道啊! 木地板潮湿而寒冷,信玄脊背一直抵着地面,随着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他确实感到了轻微的疼痛。 不论禅院甚尔想干什么,尽快改变现状,才是最重要的事。 信玄侧过头,一口咬住了禅院甚尔的手腕。 禅院甚尔游刃有余的表情出现了裂痕:“你——” 信玄趁此时机,轻捷地抬起双腿,搭在禅院甚尔肩膀上。 借着这个姿势,他收紧双膝,大腿卡在对方颈侧,以标准的三角绞姿势,顺势勒住他的脖子。 信玄并没有掉以轻心,他绞紧了双腿,问:“甚尔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禅院甚尔以一个极度不适的姿势跪在地上,但他并未没有挣扎,反而安分地将额头抵在信玄小腹上,不断调节呼吸。 一个月不见,禅院甚尔的黑发又变长了一点,垂落下来挡住眉毛和鬓角,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信玄拍了拍禅院甚尔的脑袋,将头发拨开了:“甚尔先生,回答呢?” 不知为何,禅院甚尔的心情似乎转好了,喉咙里发出沉闷的笑声。 “你猜。”他低沉地说。 信玄皱起眉。 太奇怪了。他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压住胸膛,传来一阵极为不妙的异样感。 禅院甚尔,既没有挣扎,也没有使出全力。 由于天与咒缚的影响,禅院甚尔体术远胜其他学生,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能打败信玄了。 信玄曾无数次在道场和禅院甚尔交手,他非常清楚,禅院甚尔的能力上限究竟有多强。 然而,禅院甚尔甚至没有反抗,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被他扣住了。 更何况,信玄以前曾教过禅院甚尔三角绞的破解方法,但他并未使用,反而乖乖地束手就擒。 只有一个可能了—— 禅院甚尔是故意的。 故意暴露出漏洞,故意被信玄抓住把柄,故意引导他用柔术将自己击败。 为什么呢? 禅院甚尔沉闷的态度、强迫自己喝茶的古怪行为、莫名其妙地心情不好…… 这些细节,瞬间涌进信玄脑中。 他感觉脑袋像被一根大头针扎了一下,顿时猜出原委。 完蛋了。 信玄盯着禅院甚尔头顶的发旋,心想,他已经发现了。 . 不等信玄做出任何对策,禅院甚尔忽然从衣袋中,抽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白色手帕。 他抓住信玄的膝盖、推开他的大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 “唔——!” 被手帕盖住的瞬间,信玄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一股麻木感还是顺着鼻腔冲进大脑,信玄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像电流一样经过脊柱,蔓延至全身。 他浑身脱力地倒下来,缠在禅院甚尔肩上的双腿也松开了。 禅院甚尔立即揭开手帕。 他弯下腰,摸了摸信玄的脸颊:“你的脸还有知觉吗?” 信玄感觉到了手指的温暖,他眯着眼睛,不自觉地将脸贴向禅院甚尔的手掌,点点头:“可以……” “那就好,要是过量就不好了,你会一直晕到明天中午的。” 明天中午? 信玄混混沌沌地想。 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如同喝了几杯烈酒般轻飘飘的,但身体已经动弹不得。 信玄尝试着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只能控制眼珠和手指,其他部位就像失去了神经末梢,完全无法移动。 “我能听见你说话,但身体动不了。”信玄困惑地问,“手帕上有什么?” “麻醉剂。” “茶呢?” “一样,是迷药。”禅院甚尔大言不惭地承认,“茶是A计划,手帕是B计划。我没想到会挣扎得那么激烈。” “废话……我还以为有人雇你来杀我呢。” “如果我想杀你,会在刚回家时动手。”禅院甚尔握住信玄的手,试了试温度,又说,“接下来的八个小时,你都无法控制身体,明天早晨就能恢复正常了。” 禅院甚尔说着,解开信玄身上的大衣,颇有偏见地任由它落在地上,没有捡起来。 信玄挣扎道:“怎么了?好冷……” 禅院甚尔没说话,双手分别穿过信玄的膝弯和后腰,轻松地抱起他。 信玄感到一阵失重的天旋地转,想推开禅院甚尔的手臂:“干什么——我自己走!” 禅院甚尔反驳:“真的吗?你没办法走路吧。” 禅院甚尔说得不假,信玄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他立即放弃了挣扎,平静地倒在禅院甚尔臂弯中,如同一只光速摆烂的咸鱼。 禅院甚尔似乎觉得他快速放弃的行为非常有趣,问:“不挣扎了?” 信玄点头称是:“不用走路真是太好了。” 禅院甚尔将信玄抱到床上,帮他解开外套:“把衣服脱了,早点休息。” 信玄连手臂都无法抬起来,只能舒适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任由他为自己脱下外套。 他清闲地看着忙碌的禅院甚尔,问:“为什么要让我晕倒?” “我想把你带回京都,又担心你在路上挣扎,才决定用药把你迷晕——手抬起来,卫衣也要脱掉。” 由于麻醉剂的效力,信玄像喝醉了一样,意识在大脑中不断飘动,他也不停地刨根问底。 信玄眨了眨眼睛,说:“为什么去京都?” 禅院甚尔不厌其烦,耐心地解释:“高层不知道我认识你,住在我家比这里安全多了,明天早上我们就走——现在,你该睡觉了。” 禅院甚尔说完,冷不防伸出手,摘下了信玄的墨镜。 麻醉剂带来的困意消散了大半,信玄抬起头,盯着禅院甚尔的脸。 对方看起来毫不意外,他平静地说:“晚安,老师。” 这家伙果然发现了。 信玄仰躺在床上,凝望着禅院甚尔碧绿的双眼,问:“什么时候?” 信玄问得十分简洁,但禅院甚尔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今天早上。”他回答,“我今天去本家向禅院真希借咒具,在阁楼外看到了你。” “阁楼外……” 信玄喃喃自语着,想起了那几只站在屋顶和自己面面相觑的鸽子。 他叹气道:“原来那个突然闪过去的黑影,就是你啊。” “嗯,是我。” 禅院甚尔的语气意料之外地平静,让信玄非常欣慰。他现在头晕目眩,已经没办法关注禅院甚尔的情绪了,他半闭着眼,靠在柔软的枕头上。 直到听见家具被拖动的声音,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禅院甚尔将单人沙发搬到了信玄床边,沙发正对着床头,恰好可以看到信玄的脸。 信玄偏过头,看了看禅院甚尔、又看了看旁边的空床,很疑惑他为什么不睡在床上。 信玄用眼神示意:“那边还有一张床。” 禅院甚尔摇头:“我坐在这里就可以了。快点闭上眼睛,不用担心我的事。” 说完,他将房间里唯一的电灯关闭了。 信玄阖上双眼,在一片黑暗中,他听见禅院甚尔走回床边,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麻醉剂让信玄昏昏沉沉的,他很快陷入睡梦里。 禅院甚尔从怀中掏出一只手|枪,扣下保险栓,将它放在膝盖上。 失去光源后,房间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仰赖于天与咒缚带来的敏锐五感,即使在黑暗中,禅院甚尔也能清晰地看见信玄的脸。 他之所以不睡觉,是因为担心夜间遇到危险,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以便快速应对可能出现的威胁。 这本来是一桩苦差,但禅院甚尔端详着信玄的睡颜,感觉也不坏。 * 清晨。 昨晚并没有发生袭击事件,信玄度过了一个平稳的夜晚,睡眠质量上佳。 和信玄恰好相反,禅院甚尔并没有躺下来睡觉,他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了整整一夜,一直保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 信玄醒来时,禅院甚尔正在倒橙汁。 信玄头发乱七八糟地坐在床上,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他的绷带和墨镜已经被摘掉了,外套和卫衣也整齐地叠放在床边…… 信玄恢复了记忆。 他小心地说:“甚尔,早上好。” 禅院甚尔沉默不语,他微不可见地低了低头,权当回答。 信玄看着桌上的面包和果酱,惊讶地问:“擂钵街竟然能买到新鲜的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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