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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妙还是可疑得紧，得想法再试他一试。 今夜怕是等不到卡妙再回来共浴。泡得够了，米罗坐在池边，倚泉看月。夜色浓郁如墨，月悬中天皓如银盘，无星作伴。若是解不了毒，这会是米罗看的最后一次月圆。 待米罗换好衣裳出来，“霜流霰”已乱成一片。 今夜“霜流霰”招待身份尊贵的四皇子，刺客虚晃一枪，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趁乱下手，掩饰身份，好歹没挑米罗泡热泉的时候。 “休得放肆。”米罗的天涯剑在卡妙手里，刺客找上门来，卡妙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米罗如愿见到月夜之下，卡妙步法轻盈，穿林拂叶而来，身上的月色锦袍如流云般掠过，光影流动间寂寥如白日月华，晴间冰雪。 任谁都会护着心悦之人。米罗是卡妙意中人，卡妙又独占了米罗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位置，所以两人责无旁贷争着护对方。 明月楼楼主被人护在身后还是生来头一遭。 虽颇为意外，却也倍觉珍惜。 “米罗！”听卡妙唤他，米罗只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眼熟。转而想到上回在盼归亭被米诺斯为首的冥教众卡妙也这么叫他，要吃烧饼。莫非一被人围攻卡妙就容易肚饥么？真奇怪…… 大战一触即发，米罗正是豪情万丈的时候。暗自慨然歌道，天涯剑在手，宵小何足惧……天涯剑在——诶？不对，我天涯剑呢？定睛一看啼笑皆非，缘来是被卡妙抽去了。 “借你天涯剑一用。”卡妙执剑，挽出朵剑花。 米罗，“……啊。”亏我以为和你心有灵犀呢。 卡妙回头给他个安抚的眼神。 如此看来，你我二人还是心有灵犀的罢？ 天涯剑的剑身较一般的剑更细，如月华清辉将三九寒天的冰凌照得剔透。这把难得的美剑隐隐流转光华，见之清心，绝非凡物。 剑出如虹，若明月当空。 一剑出寒芒万点，洒脱大气自成一派，挥剑之人唯有一身傲骨方可挥出这般凛冽剑气。 米罗退了数步，凝神看卡妙使剑。 握惯了枪的人多剑法粗疏，出剑横冲直撞，多刺和挑。若是刀客拿剑，多爱劈砍，挥剑大开大合。明月楼楼主最擅用刀，说他不会使剑，米罗是不信的。但凡是人，再怎么掩饰自己的习惯，细微之处也会有迹可循。 卡妙拔剑时比寻常剑客出剑将剑柄位置按低了一寸半，这恰是刀客出刀前的习惯动作，那剑花就显得刻意了。米罗把卡妙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内。除刚拿到剑挽朵剑花外，卡妙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无。出剑极为潇洒，引得米罗瞠目。只见卡妙衣袂翻飞，剑光随轻啸而出，迅如疾风，直指刺客，与其剑一击。“铿”的一声铁剑断了，断得干干脆脆。无争山庄好出神兵利器，米罗的佩剑自非凡铁。 这把寒光闪烁的天涯剑在牵机宫发布的兵器谱上排名第八，剑鞘雕文精细，剑柄却是磨得光滑趁手，剑刃更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那人一击不成，弃兵而走，卡妙也不去追。 “逐月剑法。”这是不思门的剑法。米罗接过卡妙递还的天涯剑，语调却是不带感情。 “逐月剑法我只会第一式，”卡妙叹道，“可惜余下十式无从学起。”使逐月剑法的不思门首徒只用出一式就被他灭了，自然无从学起。 可惜追云逐月，剑谱下部缺了大半，使起来总觉得不趁手。不知趁此机会另寻个新的？ “天涯剑果然名不虚传！”卡妙赞道。 米罗笑笑，给剑取名“天涯”纯属偶然，甚至没有寓意。不过一把剑而已，卡妙叫出此名却平添几分风雅。只是这把天涯剑又让米罗想起了那位明月楼楼主，一时百感交集。 米罗卡妙如此意气风发，相对而立。天地间只此两人的光景，这一瞬犹如地老天荒。 二人并肩而立，相视一笑，缓缓走去。 ……卡妙的马跑走之后他俩只能徒步了。 半途米罗折回去寻找提示，许是察觉到米罗的怀疑，卡妙识趣地没有作陪。米罗发现“霜流霰”的客房里多了一束雪白的茶花，好好插在花瓶里。鲜血一样的红色正在一点一点顺着根茎爬上花瓣，美艳得令人心惊肉跳。 过早催开的花，自然凋谢得也更快些。 米罗没有去碰那束茶花，失魂落魄地走了。 无争山庄里就种了不少茶花，米罗血缘的父亲亲手植下的花。在亲眼见证过父亲一意孤行酿成的惨况之后，再让他回到无争山庄子承父业，以庄主身份称正道，他做不到。 若是只有自己，米罗宁可逃避这重身份。 然而现在并非只他自己一个，米罗一时不能决定让不让卡妙陪他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二人在“霜流霰”外林子里挨了一夜，次日清晨才慢慢行至武陵镇北。米罗自觉颇对不住卡妙，可思索半夜也没想好怎么开口。二人寻个茶馆请店小二打井水洗漱，又要早膳，忽闻一阵吵嚷，竟是北山净尘寺那边传来的。 六根清净之人居然会吵嚷，真是奇了。 只这一回头间，身侧忽地多出一人。米罗骇了一跳，扭头只见那人温声唤了句，“卡妙。” “好久不见，我怀疑你偷偷上山炼丹，没想到竟借我之名招摇撞骗。沙加，你很好。”人未至声先到。紧接着一眨眼的工夫，卡妙坐在了沙加对面，神色阴沉，眉眼皆是淡漠。 “你是已还俗的空寂和尚！”米罗认出他，这话一出纵然不愿沙加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米罗语重心长道，“不管怎样，你不该偷老道的丹药。丹在卡妙这，你还是给他送回去罢。” 不知怎的，沙加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卡妙！”他理都不理米罗，盯着卡妙道。“你不只重色轻友，还喜新厌旧。有了米罗之后你对我似乎颇不友好，真是教人伤心欲绝。” “彼此彼此，没有米罗之前你对我仿佛也没怎么好过，我们正巧扯平，谁也不欠谁的。” “好教米罗看清你究竟是何面目。” “不劳你费心。” 二人你来我往有问有答表面一派和谐，桌子下的争斗却已经到达白热化。两人的武功派系各不相同，很难分出谁的武功更高，许久未见，显然是要活动筋骨的。腿脚踢踏格挡之间弄得桌子起伏不定，米罗蹙眉诧异向桌下看去。卡妙和沙加腿上功夫立停，换成桌上夺一杯热茶以太极推手险险来去。沙加总算抢在米罗抬头前把茶往卡妙衣袖上泼去，卡妙内力一振，热茶凝成冰渣碎碎落地。 一场交手从始至终不过几息之间。 米罗刚好没看到，只觉得一头雾水。 “寒暄到此结束，还是快说正事罢。” “好得很，正有此意。”沙加失了淡然，他回了卡妙一脚，咬牙以气音道，“把你的脚放下。” 卡妙这才把脚从他鞋面上挪开。 米罗被震得说不出话来，满脸困惑的看着这两人，他们……这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啊？ 这个未解之谜一时米罗是参不透了。 就在电光石火间，卡妙和沙加先是齐齐看了米罗一眼，就又转头交换一眼神。只是这次对视里似乎表达出什么信息，而最终也未达成协议。沙加眼看就要拍案而起说出什么，卡妙果决出脚带刀风削掉了一条板凳腿。 ——倒霉的板凳正是沙加正坐着的那个。 沙加差点摔个四仰八叉，在最后关头以半打坐的姿势稳住了。卡妙对米罗自然道，“离过年还早，磕头却不必。然他来得仓促不及准备见面礼，就让他给你倒立劈个叉罢。” 米罗：真的？不教他再……翻个跟头？ 卡妙你都交了什么神仙朋友？卖艺为生么？ 沙加骤然睁眼发射眼刀。然在米罗看他时打落牙齿和血吞，祭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此人果然不同凡响！米罗顿时肃然起敬。 卡妙和沙加同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的人！ 唯有这样才能引为知己！ 即便如此……再看不出卡妙和沙加关系匪浅，且有事瞒着自己，米罗就是个傻的了。此时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面上但笑不语。正道大侠合该不动如山，总不能当面笑话人家。 平常心就好。他淡定地喝了口茶，只觉茶水微苦回味甘甜。之前心中那点酸烟消云散，整个人好似刚刚听完佛理一样四大皆空。 “卡妙说笑的。”沙加意味深长地看着米罗，直把他瞧得浑身不舒服，这才舒心笑道，“其实你和卡妙之间，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什么事一旦动了真心，再聪明的人也会犯傻。” 米罗忽地有点感动。 “聪明人尚且如此，”沙加悠悠地走出门去，“更何况你一个本来就不聪明的人呢？” 米罗，“……”可恶，卡妙你交的什么朋友！ 就这么走了沙加略有不甘，还待千里传音再对米罗说些什么。卡妙懒懒抬眼看向沙加，寒光一闪，手中扣一把尖端淬着毒的银针蓄势待发。沙加只要敢说休怪他翻脸无情。 沙加：…… 沙加：告辞！（抱拳后退飞快走了） 沙加心说米罗虽算不上七窍玲珑，却心思纯然，与假模假式的正道一众迥然有别，端的是个妙人。这样的人，偏偏被卡妙看上了。 明月楼楼主卡妙是食肉的兽，噬人的花，被他盯上，不把米罗弄到手他是不会罢休的。 朝夕相处共患难，动心是自然而然的事。不知为何，见米罗就要被卡妙拐走了，沙加的良心竟然有些痛。虽然他早已没有了良心。 沙加走得倒是干脆，卡妙少不得得掏腰包赔店家的板凳茶壶。米罗看不得这个，问卡妙要了一吊半钱就打发他先去街上寻寻吃的。 掌柜的狮子大开口让赔二两银子，见卡妙不在旁边，米罗就得跟掌柜的好好说道说道。 “二两？关店十日也赔不了这许多，趁火打劫坑初入江湖的小傻子呢！”米罗啐道，“一吊钱，多了没有。当一条破板凳一个粗茶壶值多少！别再还价了，觉得亏就自己报官去！” 说完心道幸好砸的是茶肆不是明月楼分楼，不然米罗把自己留下抵债也是赔不起的。 有道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举凡地方官遇上这种两家大户相争的，莫不是吃了原告吃被告，所谓双方皆有功名，顶天也就是能让地方官吃相好看一些罢了。 就这都已算是出手阔绰的。 而今衙门倒还好，天子脚下清官尤其多。可不管怎么说，不会有人花银子让江湖人赔一吊钱。听掌柜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八成吃过偏僻地域坏官的亏，米罗才能吓唬吓唬他。 生在太平盛世岂是人人平安喜乐。 若是当真官员清廉，所有百姓安居乐业，又哪有他们这些行侠仗义的侠客行走江湖？哪有看客人年青就狮子大开口要赔偿的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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