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知道这太粗糙了,语气低沉地说道:“你的伤口暂时只能在这里处理,抱歉,你要受些苦了。” 果果身上过重的伤势让他们必须驻足停歇,因为要躲避追查,还不能去正规医院。保险起见,连私人诊所也不能去。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足够好的医疗资源,有些事情就只能自己来。 最糟糕的,麻药不能随便用,因为没有专业的医师监护,擅自使用麻醉药物反而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果果抬头看向将头发绑了起来的青年,对方已将身上的厚重衣物换下,这也彻底地暴露出他的真实数据。 高高瘦瘦的身体,宽肩瘦腰长腿,虽然有肌肉存在,但只是薄薄一层,瞧上一眼就知道近战的战斗力不高。 总结:忽略异能力加持,承受能力有限。 也不知青年是抗服了心灵上的冷,还是强行忍耐着自己的畏寒,总之,兰波暂时性褪下了自己对外界的保护壳。 能感觉困倦,很想睡觉的果果此刻视线有点模糊,不急不缓地和兰波说道:“足够了,我也只是皮肉伤。” 那双清澈见底的浅蓝眸子没有什么焦点,精神状态看起来有些恍惚,这种情况说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 兰波很担忧,他很少为别人而担惊受怕,上一次的对象是他亲友。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你这种程度的皮肉伤已经足够判施暴者无期徒刑了。” “无期徒刑算什么?对牧神而言,死刑都不放在眼里。”吐槽几句后,果果指了指自己黏糊成结的金色长发,“我需要费点时间。” 兰波挽起衣袖,动手开始放热水调温度,“会很痛啊!” “不清理干净,你可处理不了伤口。”果果不再看他,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能出去吗?我自己不会有问题的。” 兰波摇头,拒绝道:“不行,我得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他补充道:“你的伤想要好得快,光吃消炎药是不行的,要好好上药、包扎,还要打针。” 面对如此繁琐的工序,果果几次欲言又止,他总不能告诉对方,牧神就不会这么麻烦。 一般把他随便一丢,给点药和绷带就完事了。 “真的不需要止疼吗?”兰波问道。 果果盯着身上一片狼藉的衣服犹豫着,告诉他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不了,止疼药不会有用的,我的身体有点特殊。” 有这样特殊的问题,大多是因为创造人造人躯体的造物主有意为之。 兰波即使再想搞清楚这特殊体质的原因,也不会在他的面前提及。他不能再次用不被尊重的话题伤害一个小孩子本就残破的心灵,也不能容忍和亲友如出一辙的人不把自己当回事。 不论是心灵上,还是□□上,果果都无惧二次伤害的痛苦。他直接用异能力撕开身上挂着的衣服扔在地上,长发披散着,凝聚成一撮一条的发丝垂在背后、胸前、手臂这些地方,他用手做梳,收拢起本就接触不到伤口的头发,将背后完整地暴露在外人面前。 这毫不介意粗放的架势有点吓到严丝合缝保暖了八年的兰波,更触目惊心的还是他的伤。 幼小的身躯布满密集的伤痕,青、紫、黑的淤青是底色,撕裂的伤口也不在少数,裂口处还有血肉模糊的,发黑发暗像是坏死了……重头再看,身体上不容乐观的情况,和那张苍白无力却完好无损的精致脸蛋对比,简直天差地别。 造成这一切的人该多么冷血。兰波紧紧握拳,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果果背对着他一步一走向着淋浴头下前进,躯体上可怖的伤口,也在一步一动之间继续流淌出暗红色的血,瘦小纤细的背影如同阴森丑陋诡谲的画作,上面爬着一条条正在分泌汁液的血色长虫。 这些伤就像是刻意倾泻怒火所为,兰波不忍直视,偏过头。 他既感到心寒,又感到无能为力。他的亲友最糟糕的时候也比现在好几倍不止。 “都说了让你出去,你为什么不听呢?”果果忽视后背的视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因为我不听他的话,总是想着离开。”自问自答,果果伸着手感受花洒下落下水珠的温度,“他其实恨极了我,只是他无法舍弃我的力量。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一直在用欺骗的手段来控制我的想法。我拒绝他一次,逃跑两次,被他狠狠地教训三次,虽然我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但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牧神的期望将彻底落空。” 幼嫩又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讲述着不幸的遭遇,兰波难以想象那两次教训是什么样的教训。 他也疑惑,牧神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了,仔细算来,差不多十二年了,十二年的时间里难道有人又使用了这个代号吗。 他从哪里得到的魏尔伦的数据,又从哪里得到了可以控制的无限矛盾的特异点。 所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啊! 长痛不如短痛,下定决心果果走到花洒下,任由头顶下坠的细小水流从头发上、皮肤上、伤口上流淌而过,刺痛。 污血和灰尘在重力引导下跟着水流渐渐被带走,污浊的血水流到瓷砖上汇聚成红色水滩,最后从地漏滑进下水道。 这样的痛苦,说到底都是因为牧神的存在导致的。 什么父亲,什么造物主,他就是个魔鬼。 果果咬着食指的指关节,带着怨恨浑身颤抖起来,忍受着这样的酷刑就是在告诉他自己,清醒点,别信任人。 不远处的兰波明明没有受伤,却好像感同身受一般打起了寒颤,他的脸白得不能看,手指紧紧地握成拳头,圆钝的指甲在掌心印出红色的月牙。 可这点痛怎么能和对方相比啊! 兰波强迫自己不去看,竭尽全力抑制住愤怒,安抚着说道:“牧神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不用害怕恐惧他会重新出现了。疼…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不痛了。” 果果松开牙,食指关节留下一个见血的牙印。 又怎么可能会不疼呢,果果的身心都在疼,疼得恨不得立刻去死,疼得他现在恨不得咬碎牧神的骨头和血肉。 果果轻轻地拢起长发拨到脖颈一侧,微微低头开始搓洗头发上残留的血色和盐粉,红色的血一直在稀释,在流淌,就像他流淌热血的心脏在渐渐冰冷。 这样沉默又折磨的过程,烦躁不可避免,唯独不会哭。 兰波解开扯着头皮发疼的发带,双手穿过发缝揉搓着紧绷的大脑皮层,焦躁状态下嘴唇的皮被牙齿一点点撕裂开,直到他品尝着铁锈味才回过神来。 兰波重新绑起松散抓狂的长发,一点点平复下浮躁不宁的心情。他不能失控,他必须冷静地将一切都弄明白……他需要很多的钱,很多的钱。 兰波意识到自己目前不足的地方,开始思考如何改变现状,再次面对果果遍体鳞伤的身体,他已经不再回避闪躲,心里涌现出身为成年人的责任感,坚定有力地告诉他:“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流淌着鲜血的果果暂时将仇恨的火焰熄灭,他关掉花洒开关,小声喃语着,“如果你也骗我,我就是死,也会拉你下地狱。” 他转过头看向一脸坚毅的兰波,对方没有胆怯,反而露出狂妄的笑容,“好啊!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的命就任你处置。” 得到这样沉甸甸的承诺后,果果也没有放心,他最后试探一下,转身对着兰波低声吟诵地念着解封的咒语,“你将仇恨、麻木、衰弱,和你往昔遭受的种种蹂躏,全部归还了我们” 红黑色瘢痕就像活着的一样从果果受损的身体表面生长出来,凶猛残暴的力量在一点点苏醒妄图取代他清醒状态的理智。 这让兰波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解放词就像爆炸的引线,一旦念完,那炸弹就会在顷刻之间吞噬周围的一切。 兰波顾不得思考,快步冲上去,展开一个亚空间,大声地呵斥道:“不要念下去了!” 果果咬了咬牙停下,“你和我待在一起……就得承受这份危险,现在!你还想继续之前的约定吗?” 小孩的神情冷静得不行,但他安静的外表包裹着的疯狂远超兰波想象。 多么激烈的自我啊!兰波跳动的心脏这一刻彻底活跃起来,“只要我没有违约,那么我们之间的约定就不会失效,除非你想跑开了。” 果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明亮的蓝色眼睛撞进青年燃烧的金绿色瞳孔,他像是终于安心了下来,缓和的语调轻松地应答道:“好!你记住你说的话。” 兰波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被接纳了。 …… 处理伤口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果果自己已经疼习惯了,他对自己下手,那手上动作没有一点轻重,兰波看不过去摁住他自己胡作非为。 光擦还是不行的,伤口不能碰,要靠热量尽可能蒸发掉多余的水汽,还要不停地将渗出的各类组织液处理干净,然后是缝合需要愈合的伤口。 在不用麻醉药的情况下,果果咬牙硬挺着任由兰波这个无证行医的家伙来治疗自己,哪怕已经动上针线活,他也不吭声。 兰波一直皱着眉头,下手尽量轻,可缝合本来就是二次伤害,再如何也是疼的。 小心翼翼地折腾了几个小时才处理好这一切。兰波大汗淋漓,握钳的手酸胀疼痛,嘴唇干裂。结束后,他对着水杯灌水,连吃了好几块糖缓解紧绷的神经。 而果果幼小的身躯几乎缠满绷带,为了不影响恢复只能穿宽大的衣服。此刻,他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成年人尺码的白衬衫,乖乖地吃着兰波煮的粥。 慢吞吞地吃完粥后,果果转头躺床上开始补觉,实际上就是陷入黑暗中昏睡不醒。 夜晚,兰波和果果躺在一张床上,他却压根不敢睡。 即使再小心,一开始就吃了消炎药和预防发烧的药,还输液消炎补充能量,可还是不出意外地发烧了,从低烧变高烧,十分快速。 果果的体温开始上升,脸颊嫣红,破破烂烂的嘴唇一片不正常的艳红起来。 兰波稳住心态,当即就给他挂吊瓶输液,冰袋隔着毛巾敷额头,药物加物理双重降温。 好的是他唤了人,是能叫醒的状态。坏的是一句话不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看着看着又闭上眼,不知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醒过来了,还是又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 晚上十点,距离发烧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依旧高热状态。 就算是再好的医生,也会感到无能为力,因为高烧本就是身体自救导致的疾病,想摆脱困境的更多是靠他自己。 异能者没有那么脆弱,可兰波又是害怕又是茫然,可这时也没有人能帮他,甚至只有靠果果自己挺过去。
421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