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自己的意思,他却没过问。 毕竟,生存是第一选择。 但过了那一个时期,他不免犹豫,阿姊对贾诩,似乎有一二分动意,但是否确定要嫁给他呢? 毕竟成亲和喜欢,差别很大,生活习惯且不同,贾诩还有三儿二女,他是否会为了已有的儿女,让阿姊受委屈呢? 万一他睡觉打呼说梦话呢?万一他是咸党,一家人都是咸党,姊姊是甜党,吃不到一块儿呢?万一他睡觉不洗脚呢?……对吧,这都说不准。 生活日复一日,不是这么简单。 不得不说,荀柔有点后悔。 万一,只是说万一,阿姊觉得,其实还是在家自在呢? 现在阿姊的年纪,不嫁人,都不必交五倍赋税了。 但后悔也不行,话已出口,窗户纸捅破,就不能当没发生过,姐姐和贾诩两边显然都不能再与过去相同,阿姊现在还想嫁,他作为弟弟,怎么也不能再耽误姊姊的幸福。 好吧。 其实他也承认,贾文和此人,人品不提,对家人还是体贴的,保护的,阿姊嫁给他……也算得稳妥。 他要确认阿姊的真心。 是否相信贾文和是她一辈子的良人,是否婚姻生活能让她更愉悦美好。 这件事,他不能自己去问,因为他很难在姐姐面前,遮掩住自己不舍的情绪。 他也不需要所谓贤淑的夫人去劝说,女人就该一生奉献给婚姻,否则会下场凄惨。 他想要找一个立场中立的女人,最好还是熟悉亲近的姊妹嫂嫂们。 她要能客观并冷静的与阿姊分析她与贾文和二人的婚姻,还要能探出姐姐真正心意。 如果阿光在,她十分聪颖,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族中兄嫂们当然也有亲近的,但包括公达、文若、休若在内,大多数婚姻,虽然和睦,明显是男性在外奋斗事业,女主在内照顾老小的协作模式。 然而,阿姊若嫁给贾文和,却不是为这样的生活,所以,这人选实在难以抉择…… 荀柔在榻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似乎刚刚睡着就有仆从上来轻轻将他唤醒,禀告堂兄荀彧已到来。 “直接请进来就是。”荀柔掩着呵欠,从榻上艰难爬起来。 荀文若一身青色直裾,带着冠,配着印绶,一丝不乱,似乎才从官府回来。 荀柔扯了扯睡得皱巴巴的衣衫,以示欢迎。 “阿兄从何处来?” “鸿胪寺。”荀彧在榻前席上坐下,“明岁与西域两国通商之事已明确,待两家使者新岁入朝拜见天子后,就可让民间商队成行。” “大汉与西域消息中断数十年,这次必须要派遣官吏同行,鸿胪寺中可有通狄鞮者?”荀柔迎着扑面香气,霎时间觉得四月春回。 《礼记》中“狄鞮”指西方,为通晓西方语言之人。 好不容易通行,当然要打探打探对面的消息。 “我已问过,原本有一家家传,迁都时遗散了,光禄姜大夫说天水、金城或有通译者,我方才已传令征召,二月间当有回音,西域使臣便要回国,也需等春暖雪化后这两日可好些?” 荀彧关切问道。 荀柔再一次为堂兄的办事效率震惊,只剩点头的份。 荀彧于是又问饮食睡眠病症等。 “饮食皆可,只容易疲倦,有些畏寒、咳嗽,”他问得细致,荀柔只能老实回答,“白日好得差不多了,夜里会咳几回,再过几天就能好,阿兄放心吧。”他转移话题道,“今年计税如何?府库可还能支持?还有明年春耕,太学陈、许二位博士可有谏言?” 荀彧眼睛不眨一下,温声和气道,“既然华太医令你不要劳神,就多多休息,长安一切安好。” 荀柔不自然的抿了抿唇,他也知道自己话题转移得生硬,上面三问,哪一个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讲清楚。 要别人能这样问他,他一定以为对方消遣自己。 只是,他这不是怀疑他哥,对刘辩和他的关系有猜测嘛,这事,他一想就能尴尬得头皮发麻,脚趾抠地。 “田帛入库皆清楚,月前发下官吏俸禄,不足前番所欠,计量余数还算宽裕,至于春耕还要等东风春信后,方能确定,不过京畿附近开垦新田千余,又有阿弟今岁收回雒阳、弘农、河内,想来明岁大抵无忧。”荀彧道。 “嗯。”荀柔只能一点头。 “有一事,却不知当不当讲。”荀彧唇畔微笑依旧,只是神色却带上几分为难。 “兄长,请说。”看来是躲不过去了,荀柔硬着头皮道。 “前番,我往曹太公府上问候,夫人丁氏却道,要为其长子曹子修定下一门亲。” 嗯? 不是他的事。 荀柔精神一振。 “曹子修与天水一女子,两情相好,她以为妥当,于是便告诉我一声。” 堂兄又不是曹家人,曹子修成亲,怎么还特意告知一声? 荀柔想了想,问道,“难道想请休若兄打探女子品行?” “并非如此,”荀彧摇了摇头,才道,“此女乃天水王氏女,含光曾见过。” 他见过的天水王氏…… “啊……王”后一半名,在堂兄不赞同的目光下吞回,“是先前……与我家议过亲的那位,淑女?” 他为荀仹选的那个姑娘。 荀柔得到了一个肯定。 “丁夫人太小心了,既然未成,女郎自然可以另行聘娶。”再想起那个如朝霞灿烂的少年,他有些唏嘘。 不过就算惋惜,他也不至于不许女方另择夫婿。 “堂兄当时就可告知丁夫人,请他家自便,我家哪有那般霸道,议亲不成就不许人家女郎另嫁。”荀柔刻意地勾起唇角,“毕竟我与曹孟德有通家之谊,待曹子修成亲,我若不在长安,就请文若记得,代我送一份贺礼去。” “啊,”他忽然又想到,“难道是伯旗阻挠么?应当不至于罢。” 当时就是荀祈自己没答应,婚事才没议成,荀祈就算知道消息,心中不快,也不至于这样做。 “当时,我亦如含光之言,告知丁氏,丁夫人也道,并非担心荀氏跋扈。”荀彧道,“伯旗之后亦未阻拦。” 荀柔好奇心着实被堂兄吊起来,“那她为何如此?”就是两家关系好,等成亲的时候,送一张喜帖也足够了,“难道想请阿兄为媒人?” 这其实不可能,且不提合不合适,就一国尚书令,能丢下工作跑千里地去做这事? “丁夫人道,其实婚期已定明春三月,就是想请太尉东行时,转告曹兖州。” ……啊……啊? 荀柔眨眨眼。 “这……岂不是……”曹孟德赶不上儿子婚礼了? 岂止赶不上,曹子修成亲的时候,还不定能得到消息。 他未必三月时能抵达冀州。 想想曹操得知消息的心情,荀柔小有激动得搓搓手,心里开满名为幸灾乐祸的小花朵。 “丁夫人对曹孟德”他满怀八卦之心道。 荀彧并未让他失望,“丁夫人道,家中太公、叔伯皆耻曹兖州之前之不忠,故不复与之交通。” 这其中或许有自保之意,但也不妨碍荀柔心情飞扬。 好嘛! 曹孟德也有今日! 就为看曹操一瞬间的精彩表情,他也盼年后早些启程。 “文若明岁,咳咳,可愿随我出征?”要一起去看热闹嘛?很好看的! 荀柔居然激动咳嗽了。 荀彧短暂的愣了一愣,摇头失笑,“日晡已过,天色将暗,含光夕餐过后,早点休息罢,彧当告辞了。” 荀柔端起侍从递来的盏,慢一拍反应过来,堂兄今日来是陪他闲聊,方才似乎是有意逗他高兴? 难怪像讲故事一样。 那他是挺开心的。 ……似乎忘记什么? 荀柔想了想。 也罢,大概也不重要。 自从上次病后,记忆是不如从前了。 晚膳后他下定决心,请大兄荀悦之妻大嫂邹氏帮忙探阿姊的心意,毕竟兄弟叔伯中,也就大兄没置妾。
第290章 女主冀州 荀襄裹挟着寒风冻雨,进入清河郡守府正院大门。 她一袭紫色氅衣,内着武将大红袍裙,头戴鹖冠簪羽,皮靴沉沉踏在门口青砖上,发出两声闷响。 武将官服果然是最方便行动的服饰,冬夏皆宜。 魏郡偏南的地理位置,不适合照顾整个冀州,再加上清河、安平两郡,是被曹操攻下的,如今虽然退回,但紧邻兖州,不得不防,故荀襄将州治所移到清河郡广川县太守府。 此府本来的主人太守张绣,丝毫没有权利被侵犯之感,倒不如说,喜从天降,求之不得。 正院门两侧廊下立墙为塾,左侧为候见官吏,右侧为太守府记室众掾属,见州牧入门,纷纷起身行礼。 “坐下罢,不必多礼。” 荀襄冲两边摆手,脚下不停,穿过中庭,迈上台阶,与得到消息,出殿相迎的张绣撞个正面。 两人彼此未待开口,先相视一笑。 “无事?”张绣先问道。 “无事。”荀襄点点头。 叔父令她镇守冀州,保一州平安稳定,她不曾治理过地方,原不知怎么做,却是阿姑给她提的建议,一道简单的办法巡察。 纵使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做,巡行郡县,对于宵小之辈也能起到震慑作用,目见耳闻之后,自然也就能明了民间之疾苦。 荀襄从其言而行。 政务都在郡县,她这个州牧本来也没有具体负责的事情,兵士闲着也是闲着。 四方巡行后,她才明白,叔父为何三令五申,叮嘱她要维持安稳。 才明白,何为百姓疾苦,小吏奸猾。 之前,巡行途中,她发现冀州此地,因为水网密布,水泽充沛,县、聚皆依水而建,城中水井数少,百姓多自河流汲水。 但今年天旱,如今又是枯水的寒冬,水位下降,河面封冻,取水就需滑下堤至河上,凿穿冰层,取水,再艰难爬上堤岸。 艰难且不提,多有百姓,因为不慎踩中冰层薄弱之处,掉入冰窟,溺水而亡。 针对这一现象,荀襄想了个办法。让各县在其近河处凿几个洞,再在堤上搭建几个汲水台,指引百姓统一在堤上水台汲水,就如井上汲水一般,安全又方便。 一点小事,并不费多少人力,很容易就有益一县百姓,没想到执行起来,却带来不少麻烦。 有搭建井台,让百姓付费取水的,有借此强征百姓劳役的,有以搭建井台为名,强拆百姓屋梁、强抢财物的。 县令、太守更换,小吏却无法完全更换,县令忙着上手公务,的确抽不出时间关注这一件小事,但袁氏刚倒了,就有人如此阳奉阴违,连一时半刻装老实都不能,也是实在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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