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从能力上,他也是不如这他这两位长辈。 扬州山匪宗贼的确多,可这么多年刘繇连本地豪强都没搞定,能力也实在差了点。 所以,当初考虑到地远难及,也就没管他,这不,果然还是死了。 “袁术擅杀朝廷官员,此为大罪,太尉可要亲征?”陆康见荀柔不接话,只好自己说下去。 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陆公之意,是孙将军不能克贼,故而望我亲征?这时节,快要入冬,听闻江东冬季温暖,水留不冻,果如是乎?”伴着悠扬丝竹,荀柔浅笑问道。 一个“可”字,其实足以表明对方的态度,但他哪能顺着陆康的话说。 吴中陆氏,自战国时代起,世居吴郡,自西汉起四百年,族中子弟历仕州郡,常为二千石,属于和冀州广平沮氏,清河崔氏一样,历史悠久,树大根深的大族。 而陆康,不止出身吴郡,还一直在庐江作太守,已做了数年。 庐江郡所在,在吴郡西北,两郡相接,乘船一日可往。 这数年耕耘,其将庐江治理得如属私人,堪比徐州下邳陈氏。 而从长远看,江东鱼米之乡,眼看随着小冰河期的到来,黄河流域,粮食产量下降,作为农耕大国,长江流域的地位必将逐渐重要,正因如此,他才以极其郑重的姿态对待陆康。 但同时,陆康来作孙坚的使者,他身为太尉,若是立即不表明态度,那日后江南局面,恐怕要让人以为软弱可欺。 孙坚,又不是没有兄弟,也不是没有儿女,况且,他家还同荀氏有联姻。 “啊……这……太尉用兵如神,若是渡江,定能扫除奸邪,安定乾坤。”陆康飞快放弃挣扎。 按眼下情况,北方未定,对方似乎不会江东,此话当为试探。 但无论试探与否,荀含光真要至江东,他虽为孙氏使者,但陆家却万无阻拦之理。 “河北未定,我纵有心,也分身乏术,袁公路反逆,只好请孙将军前往平之。”听出陆氏首鼠两端的态度,荀柔反倒觉得可惜,只好举酒相请。 千年王八万年龟。 士族命数长久,果然也是能屈能伸。 “报” 一声急调,打破丝竹。 “曹将军急报,邺城已复,袁绍后妻刘氏缚其子熙,献城投降。” “……啊。”荀柔微微一愣,目光移向陆康。 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恭喜太尉,河北一平,则中原安定,中原一定,则天下安,太尉功绩盖世,纵古之伊尹、姜尚莫能比也!” 也难为陆康七十岁的年纪,身姿还如此灵活,声音还如此宏亮,一转一拜,实在果断干脆。 荀柔抿唇一笑。 陆康身居南方,显然不清楚北方内幕,还以为他和曹老板、刘玄德是一条心。 他当然不会揭穿。 况且,他们也未必不能协心同力。 “陆公过誉了,天下得以安定,岂是我一人功劳,乃是众将士用命,朝廷上下百官,如陆公、孙将军等俱忠耿护国,方得今日。” 荀柔端着方才没敬出的盏,起身绕过桌案,来到陆康面前,亲手将他扶起,“还请共进一盏。” 陆康哪能不给面子,立即捧起盏,一口气就喝了。 “袁公路,我视之如冢中枯骨而已,孙将军勇挚刚毅,必能一扫而定,我欲托孙将军讨之,望陆公辅佐。” 击败袁术如今当然还是只能交给孙坚,但态度却可以不同。 先前不得已,必然要让利,现在嘛,正好乘势,意思却大不同前。 当然,其实天下离安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就算孙家将来能反应过来,只要他真能将局势稳住,他们也不能做什么。 除非孙氏彻底反了。 可孙坚真的会做到这个地步么?真能做到这个地步么? 又凭什么?凭左右观望,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的吴中名门?江东士族,凭什么要将脑袋别裤袋上跟他造反? 陆康匆匆走了。 荀太尉这边,定要赶去邺县受降,江东战事在即,他也得赶回去。 荀柔站在檐下,看着老头背影,步履不可为不轻便,将盏中酒随手泼于地下。 “公达,传信凤卿,让她安排将校留镇河间,其余兵将由她领队,即刻带回。”荀柔回身向堂中。 “传令城外张郃、高览二将,收拾整理营寨,明日起行。” “董君留守,随机处置诸县事宜。” “让典将军安排车驾,领亲卫护卫,我午后启程,先行一步袁谭、袁尚随我同行。” “唯。”“是。” 虽赶早一步,荀柔抵达邺县,也花去了两天时间。 傍晚车至城下,曹性并高顺,连同城中大族皆在城门外等候, 荀柔在车上,居高临下,放眼望去,诸位白皙君子,俱是殷切又瑟缩的可怜相。 其中有些面孔,也曾旧日见得。 只是,当初他不过一来自颍川的寻常游学士子,虽也算出自名门,但族中因党锢之祸,已然寥落,随意招待一番,彰显家族尊贤纳士的态度即刻。 如今他却身为太尉,掌握这些人,与其家族的命运。 荀柔对这些人并无多少同情,只将献城投降的诸般事宜,询问曹、高二人,一边进了城。 众位君子犹犹豫豫,一路跟在后面。 邺县比荀柔颍阴老家的县城要大上两三倍,比长安雒阳却又不足。 夯土所筑的城墙依旧坚实,城中却不免凄凉,四下肮脏,房舍倒塌,带甲的兵士自然看不见,但沿途都能见到人倒伏于地,也有长少靠墙倚坐,相貌与性别,从那肮脏蓬乱的头发,脏兮兮的面孔与衣裳上却看不出来。 有些没有格扇的窗口,探出一个或两个惶恐的脑袋,但大多都脏瘦得分不清容貌,只剩一双双无神又黑黝黝的眼睛。 空气中除了腥味,自还夹杂着人畜产生的秽物的味道,熏得人头晕气短。 这城封闭数月,有此景况,倒也正常。 “尚未放赈么?”荀柔问曹性。 曹性愣了一愣,连忙抱拳道,“我等不敢自专,只等太尉前来。” 荀柔默了一默,攻城将领放赈,的确是有利有弊,利,不必说,弊,自然是有收买人心之嫌。 “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赈济安抚百姓为先。”他最后还是道,“都是大汉子民,况错也不在百姓待会儿,就在城中四处设鼎,煮食以供百姓。” “是。”曹性当即答得干脆。 高顺慢了一拍,却并非是犹豫,其人黑瘦许多,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 袁宅四周守卫森严,不过荀柔自然畅通无阻。 袁绍后妻刘氏很快领着大儿媳,并袁谭一子出来,口称罪妾,跪拜于庭前。 都是妇孺,又是一片惊慌之态,荀柔没听到有记忆中的甄宓,也不好问,只让人将袁尚、袁谭带上来,让他们母子、夫妻相见。 又去监舍见袁熙与田丰。 袁熙还好,只是形容狼狈,姿态却镇定,已然认命的模样。 比起他一兄一弟,一个抑郁唉声叹气,一个娇贵挑剔吃穿,袁绍这位被忽略的庶子,气度反倒要胜出一筹,其才亦能守城数月,不比名将,也算水准以上。 荀柔于是问他,是否愿意到他麾下。 袁熙惊讶过后,立即伏拜于地,表示愿意效忠。 荀柔于是任他为军吏文书,属亲卫营,在身边做事。 至于,袁谭、袁尚,他都不准备用,先关着,等真正天下太平再放出来,到时候,就按一般百姓分田落户,让他们爱咋咋地。 袁家的事,他就算处置完,只剩日后曹孟德一着。 接着,他便去看田丰。 田丰病得只剩一口气。 荀柔立在榻前看他,只余轻叹一声。 当初田丰与袁绍,也是如同刘备与诸葛亮一般的梦幻开局。 田丰举茂才出仕,不满朝局归乡,又因性格刚烈,不容于郡中同僚,直到袁绍亲往拜见,将田丰请出,从此随之驱驰。 然而,人生若只如初见。 就同堂兄荀彧所言,田丰性格刚而犯上,而这一点始终不能改变,他虽然忠心不改,但袁绍从恭敬到容忍再至弃置,不过数年。 “何至于此。” 叹息一声,荀柔转身出门去,只是命令守卫,让医工前来尽心救治,至于好与不好,只是他最后尽一分力。 接下来就是赈济百姓,打扫清理,烧埋死者。 封城数月,士族看上去还能光鲜,百姓却实在遭重了。 接连数日安抚,城中稍安。 这一日,却忽闻大军远来,旌旗林立,马匹数千,甲士如林,所打旗号却是“曹”。
第280章 城门迎客 邺县作为中枢的袁府,被荀柔霸占做为行营。 主人一家被赶去偏院软禁,但袁谭、袁尚两兄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议,迁居头一天,两边就很有精神的为谁家入住中堂大打一架。 袁尚先忍不住出拳,袁谭也没跟他客气,用手肘将弟弟怼出一对乌鸡眼,趁着后母心疼儿子,袁谭妻子十分见机,迅速占住地盘。 至于真正的大堂正厅,荀柔住得也挺满意。 席垫茵褥是真柔软,玻璃拼接的窗格是真敞亮,灯、炉都是时代前沿高科技,防风、明亮又无烟,美酒和珍玩也都是真货,奖赏给将士,体面又实在。 此外,袁绍经营冀州也是真用心,西院存着相当完整的户籍与地图,甚至连先前董卓造孽之前的郡中簿籍、文书,也都还保存下许多。 军中兵卒在城中清理,识字的文吏在府中打扫文籍,荀柔对着整理出的资料,依次地看。 他理过实务,不是一味将记录当真,具体数值算一算,不时就能看出有好几成虚数,袁熙在旁就遭了殃,冬十月的寒天,被问得满头大汗。 几番下来,荀柔也看出袁二对具体事务接触不多,这让他对昨夜去世的田丰产生了一丝惋惜。 虽然,田丰活着也未必能回答这些问题。 田氏也是冀州大族呢,巨鹿郡望,当年的黄巾起义发源地,就这都没动得他家分毫,选择袁绍后,钱粮马匹出了不少,家底可谓丰厚。 由于在清扫城池,又在焚烧尸骨,城内城外沸反盈天,烟尘动地,所以在传信兵卒蹿进屋前,荀柔未曾察觉外面异动。 “大队兵马自东而来,烟尘滚滚,不知人数,距城已不过数里,曹将军令我快马传报太尉!” 府中群吏闻讯,一时惊慌战栗。 太突然了。 固然邺县临近魏郡南界,但毕竟还是一郡之内,大家以为安全的地方,突然一支军队,凭空出现,怎不令人惊异。 “打得何人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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