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拜托元常兄,恕不远送了。” 荀柔含糊的点点头,待钟繇身影走出房门,终于精疲力竭的再次昏睡过去。 …… “何苗……何进旧部……出奔……” 再次一觉醒来,头脑略清醒些,他琢磨起何苗被杀之事。 这是他未记得的事,甚至,至今他也不记得,历史之中是否如此。 实在,太过蹊跷。 在那等时候,所有人都在集中力量进攻禁省,吴匡这样的何进旧部,突然调转,去攻杀带兵前来的何苗何其莫名。 他们就没想过将来吗?何家太后尚在,何家的皇子还坐天下,况且,他们怎么想到这样的事?何进活着的时候,并未与何苗到水火不容之势啊。 比起钟繇等人还在努力,对于董卓入京,他却知道已无可挽回。 凭吴匡等人,董卓迟早能进城。 不起眼的小人物,有时候,却在关键之时,竟能起到致命的作用。 药盏端上,冒着味道苦涩难闻的气味,荀柔接过来,端在手中,却实在不想饮下。 何进旧部,攻杀何苗,这才是当时他在禁宫内,听到外面动静减少的原因……当时,在那样的时候,突然调转木仓头…… ……是袁绍……还是董卓……董卓……董卓当时,恐怕还未得到消息…… “啪” 木盏重重摔在地上,竟裂开来,倒洒满地棕色液体。 一拳狠狠的锤在榻边,他第一次胸中充满杀意。 “竖子,不足与谋!”
第130章 董卓入京 “咳咳咳……” 情绪带起的剧烈咳嗽,一时不能停止,荀柔一手捂住唇,一手撑住榻边,渐渐撑不住,埋下头去。 ……还有什么办法……此地……雒阳城中……足以威慑董卓的军队、能够拼命的军队…… ……只是,连他自己都未必可靠……又岂能怪旁人…… 他……难道没有私心吗…… “公子息怒……” 端药的侍女,惊惧得伏地请罪。 “不……咳咳……与你……无关……咳” “公子!”侍女比方才惊恐百倍的睁大眼睛,她……没看错吧……那是……血吗? 她慌忙膝行上前,伸手向前,想要做点什么。 “……下去!” 明明咳得喘不过气,手上沾着鲜血、带着颤抖,却推拒她的靠近,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玉娘一怔,眼睫很快盈起水液,缓缓收手,垂头叩首,退至屋角。 声音渐渐缓下来。 榻上的身影伏下去,年轻的太傅,眼睫合拢,气息轻微,玄鬓微乱,卧在榻上,仿佛细雪,纯净剔透得让人不敢触碰,无法触碰,仿佛下一刻要随风化去。 她明明就在屋里,却觉得,自己此时好像根本不存在。 将火盆中炭火翻转,烧得更透,又悄悄来到榻前,俯身收拾翻倒的药盏,将心思渐渐收起。 细微的响动,让荀柔缓缓睁开眼睛,侧过头来。 翠色曲裾、乌发金篦,女子垂头俯身细细擦拭地面,凝神细致。 “抱歉。” 为他突然发火,也为给对方增加工作。 听到声音,玉娘惊讶的抬起头,“公子为何道歉?” “我不该如此。”他低声道。 玉娘愣了愣,年轻太傅清澈的眼瞳中透出诚恳,竟真的对她感到歉疚。 但望着那双眼睛,她心中不知为何更加酸涩。 “公子岂能向奴婢这样的人道歉公子可要饮水?奴去端来,还有公子……公子出了汗,最好换身衣裳,可要奴去取来,还有药,奴婢再去煎一盏来。”玉娘垂下头,抓着抹布的手拽进裙角。 “……劳烦。”荀柔轻轻点头。 “不敢。”女子低低的俯下身,匆匆从屋角水器中汲了半盏,垂着头高高举起。 荀柔缓缓撑起身,接过水盏,看着头也不敢抬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在府中可还习惯?可还记得父母,可有归处?” “公子……太傅,奴无处可去,不要赶走奴!”女子惊慌得一颤,眼中泪花聚集,神色楚楚。 荀柔不由得犹豫,是否不该此时问出这个问题。 政治的杀斗争权夺利、激情荡漾,向来看不见背后的惨烈与伤害,尤其是对女子。 这个名叫玉娘的女子,曾在他初次入京时被何进随府院附赠,又在他离开后,被荀攸连同宅院一同还归。 再之后,在何府宴会上,女子和众多侍女一同伺候在何进身旁,额前垂发已经梳起,华服金饰,婉转奉承。 他以为,他们所有交集仅止于此,直到,宫乱平定后次日,女子出现在他家门前,拉住他的袖子,声称自己曾经与她有过露水之情。 女子目光惊慌求救,身后何家下仆恭敬的向他跪拜,说不敢打扰,问他女子所说是否有假。 他知道如果拒绝,女子会像大多数美貌女奴一样,逃不掉被卖的命运,甚或者,连这都不及。何进一死,何府势力倒塌,何府的女主人或许还能受到一些政治庇佑,但剩余的奴婢,却不会有这样的幸运。 女子眼中求生的欲望,打动了他,荀柔承认了,并尝试着回忆起了女子的名字玉娘。 “我并无他意,”荀柔看着手上沾的血,叹了口气,拿帕子擦拭起来,“只是你既已离开何府,便可以想一想自己的前程。” “……前程?” “你若是愿意在我府中做事,自然也可,我记得你会数术,”他记得当初这个姑娘负责管理府库,“我每月付你十石为俸,你看如何?” 他家账册一向简单,不过就是简单出入,礼物进出以及俸禄,族中兄弟们都会算数,谁有空就顺便记一记,以至于大家走了过后,这半个月,他无心照管,账目肯定是对不上了,也该重新整理一下。 “俸……俸禄?公子有令,吩咐玉娘便是……奴”玉娘攥紧袖子。 “主公,”前来通秉的侍从打断了玉娘的话,“何府派人来送礼。” “何府?”荀柔将手帕叠起放在一边,坐直,“哪个何府?” “是……前大将军府。”仆从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复又埋下头去,“有金钱一箱,金银丝线二十束,蜀锦二十匹,金灯一双,铜镜一双,猪牛羊各一双……” ……这都什么东西? “啊……” 他向惊呼的玉娘望过去。 女子被他一看,脸上飞红,捻着袖子垂下头。 荀柔突然反应过来,这份礼单,很像嫁妆,很丰厚的嫁妆。 “……金银首饰二匣,脂粉二匣。” 仆从念完礼单,恭敬的行了一礼,等待主人做决定。 这样的礼,若是往常,他不会收,但于当下…… 他原本以为,袁绍作为司隶校尉,在何进死后,没有董卓在侧,可以理所当然接手何进的政治遗产,作为何进遗物的何府,也该由他一并负责。 “你代我去见见何府来人,收下礼物,再备一份回礼,何家的礼你自己留下” 玉娘回望过来,目光渐渐晶亮。 “就做你将来嫁妆,你在何府侍奉多年,何家出一份嫁妆,也算应当。” 刚刚亮起来的期待,霎时熄灭,荀柔并非没有察觉,却假装不知。 既然没有然后,一开始就该不给希望。 雒阳城的前途,自己的未来,他尚无法知,更何况女子心思。 他不认为卢植能说服董卓。 城中有董旻,就算一二日看不清,多几日,城外的人也会了解这座天子之城,外强中干、金玉其外。 董卓不会一直驻扎城外,何进先前派出王匡、张辽、张杨三人各处募兵,随时可能回来,董卓不会等下去。 两天后,荀柔终于退烧,虽然还咳得厉害,却也能出席朝议。 董卓派出使者,向城中送来了吴匡、张璋几人的首级,以及一封情真意切、言辞感人的上书。 这份尚书深情问候天子、问候太后、问候渤海王,对雒阳城中发生的宦官叛乱表示十分愤慨以及担忧,听说天子夜奔出宫,他董卓非常关心天子安危,疾驰三百里前来驰援,至今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日夜相思成疾。 听说这几个叛将杀了车骑将军,他非常震怒,对于其行为表示严重谴责,杀之以慰车骑将军在天之灵。 信中还表示,如今皇宫毁坏,天子无法安住,这让他太担忧了。他以及他属下的将士,都想为天子效力,不,请务必让他为天子效力,无论砌砖凿石,还是铸台抬梁,他都愿意干,并且请一定让他见天子一面,这是他毕生唯一的请求。 虽被雒阳公卿当做边僻之人看不起,但董卓手下笔杆子的文章水平,并不输雒中名士。 当听说吴匡二人出奔,荀柔就知道,董卓入城挡不住,但他没想到,董仲颖比他想得还要狡猾,还要有政治头脑他选择了最理直气壮、光明正大、无懈可击的办法。 有理有利有节。 吴匡等人的头,让这篇本来就情意款款的上书,增加了说服力。 当上书被郎官念出之时,有些感情充沛的公卿,甚至感动得当堂洒泪,何太后更是垂泪连连,当堂呼之忠臣。 以此为节点,部分公卿转变了立场,认为就算放董卓进城,也并无不妥。 理由也充分 将为国百战的忠臣一直拒之城外,尤其还是位边将,恐怕会寒军中之心,更进一步,可能会对大汉边境稳定,造成影响。 况且,董仲颖看上去,真的是忠臣啊。 卢植、曹操、张温几人的反驳,在庞大赞同群体面前显得软弱无力,只碍于卢植与张温的政治地位,以及袁家今天安静如鸡,暂且僵持。 御座上的刘辩,在频频望他,但他此时却不能说话。 他也在犹豫。 一方面,他并不认为,有朝廷下令,董卓就会乖乖走人,另一方面,公卿们的理由也并非不合理。 如今汉朝的问题,不只是雒阳城中。 王匡不说,张杨与张辽都是边将,当他们带着征招的军队回来,见此情况,真的会坚定的站在朝廷一边? 东汉朝廷一向蔑视边地之人,以为其粗犷无礼,这种做法,是很伤人的。历史上,张辽到底为何投到董卓麾下,他并不清楚。 经过何苗被杀,对待记忆中的历史,他必须添了一分谨慎。 最好的结果,刘辩在群臣劝诫下拒绝,但次一点,他也不能主动说出拒绝。 更何况在董卓入京已成定局,这时发出诏令,唯一的结果,让天下人看到,天子诏令如今已是一张废纸。 御前的争论,暂时没有结果,卢植却在朝议之后,上书辞官归家。 走之前,他来见荀柔,请他以朝廷的名义诏回皇甫嵩,算是最后为大汉朝廷尽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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