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了口气,在当场杀了赤井务武和等会儿再动手之间选择了后者,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准确的音节:“你所谓的抹平失误,就是抹平我的记忆?那可真是够平的。” 赤井务武沉吟了一会儿,解释说:“没那么严重,只是把你记忆里的我换成维兰德本人,他是在完成夙愿后死的,我只是替他来跟你见过几次面。” “你以为我会同意——” “所以我不打算提前告诉你,维兰德也说过其实你只是不反抗,只要你想就能在这个过程中醒来,我也做好了你会质问我的准备。”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黑泽阵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失控,不过他很快又重新冷静下来,反正维兰德那个人是会记录资料的,赤井务武看过也在情理之中。分不清冷热的感觉依旧,但身体的感知正在一点点回笼,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赤井务武打算做什么,但黑泽阵也不可能不同意今天的提议,因为他不能忍受过去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自己,更无法忍受意志永远被扭曲、与事实和理性相悖的现状。 他甚至做好了再给人做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醒来的准备,唯独没想过赤井务武要做的是这个! 毫无商量意味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该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让双腿断了没法离开城堡的维兰德多活几年不好吗?”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要把自己和维兰德彻底分开是吗? 因为知道维兰德已经死亡,而不是留在城堡里的,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只要我不记得,所有的一切就可以都是任你编写的故事,包括十三年前的一切。 黑泽阵发觉自己比想象得更冷静,他甚至还有心情问问题:“【A】是谁?” 赤井务武也有心情回答:“我,跟维兰德没关系了。坏事都是我做的,反正我们本来就很熟。”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我不同意。” “都到现在的地步了,我也没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就跟你说的一样,我有我的立场,如果你把我的情报说出去,对我也很不利,所以现在……” “换个理由,”黑泽阵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不会透露你的任何情报。” “那是维兰德的,不是我的。不过也是,我没想到更好的借口,就这样吧。” “……” 黑泽阵觉得,赤井家的人确实不怎么会说话。他深呼吸,甚至没感受到胸腔里有空气,只有酒精残留的刺痛感和血味残留在神经末梢。 他说:“我不会因此改变,也不会好哪怕一点。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我从始至终都接受死亡、尊重死亡。你编的故事再圆满也有被戳破的时候,到时候别怪我去杀你。” 没人回应。 是默认随便什么时候去杀他吗……这家伙…… 赤井务武忽然问他:“你真能分清我和维兰德吗?Juniper。” 怎么可能分不清? 黑泽阵刚想说什么,就有人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个声音在他背后说:“别难为他了。”这才是赤井务武的声音。 ……谁? “他死了,”很像维兰德的声音对他说,“你我都很清楚,所以,这里是现实吗?” 哈。什么把戏。二十多年前的场景,还真是让人觉得熟悉——准确来说,不管是什么都根本忘不掉。 黑泽阵显而易见地变得恼火,他当然清楚这里是现实,也知道维兰德早就死了,只是他有一瞬间没能分清现实和被扰动的记忆。赤井务武知道他记忆的问题,要让他想起某段确切的记忆也很容易…… 但有什么意义吗。 他问自己。没问那个人。只是在问自己。明明他的记忆本身只是可以随意删改的筹码不是吗?这段记忆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不需要的时候甚至可以随手丢掉——现在做不到,但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不打算再想起来。 “我不同意,”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声音平静到了极点,“我也不需要分清你和「维兰德」,谁是「维兰德」都可以,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早就同意过了。” “是吗?”赤井务武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把结束工作做完吧。清空任务的记忆也可以,只做确认也可以,什么条例都行,按规定的流程来,别自作主张——你不是他,我不会配合你的。”黑泽阵已经不想再谈了。 繁杂的声音瞬间涌入耳际。 不知道是记忆里的声音,还是来自幻觉的声音,他能分清楚现实,却分不清记忆和幻觉,或者这两者本来就是同一样东西。他试图放缓呼吸,但又很难感觉到自己的肺,或者喉咙,只能在黑暗里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直到他听到赤井务武原本的声音:“既然你说「自作主张」,我有个提议。” 没等黑泽阵回应,他就换了更正式、更沉稳的语气,说:“叫我一声父亲吧。” “……”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 黑泽阵沉默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会一直沉默下去,可那个人也没说话,只是等他给出答案。 最后他睁开眼睛,看着那个人,终于笑了一声:“好啊,父亲。你可别后悔。” 第181章 须晴日 赤井秀一没走。 他从晚上待到凌晨, 又从凌晨待到上午,买了两罐黑咖啡,去对面的餐厅吃了个午饭, 期间一直盯着那座写着“曙光”的商场, 但没人出来。 商场很大,不一定只有一个门开着, 但琴酒一直都没给他发消息, 赤井务武也没有,所以赤井秀一就等到现在,并决定到傍晚还没消息他就……报警,放波本。 毕竟他是遵纪守法的热心市民, 跟FBIaka地鼠门没有半点关系。 在等待的时候, 赤井秀一特地查了“曙光商场”的来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这家商场跟秋田的那家没有任何联系。这家背后是国内的某个中等规模的老牌会社, 另一家的背景则是国外一个叫做「明日基金会」的管理机构,而这个基金会是另一个大型基金会的子机构…… 小银的家底真丰厚啊。赤井秀一感叹。不过想到琴酒在鹤鸣港玩的那一手, 他又觉得有这种程度是理所应当,毕竟能养得起琴酒的地方应该穷不到哪里去——或者说一定很有钱才对。 他没在说琴酒坏话, 他说的只是实话。 赤井秀一坐在商场大厅的柜台那里充当接待员, 期间还真有几个人来问他商场什么时候开门, 他一本正经地说商场正在装修, 不日就会重新开业,其中还有个穿JK制服的学生相当羞涩地问他要电话号码。 于是赤井秀一打量了一下这个学生, 用温和的语调跟他说:“我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穿女装的男学生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找了个借口眨眼消失在了他面前,比米花町的记者跑得都快, 组织短跑冠军普罗塞克也得让他三分。 前·国中英语老师·冲矢昴摇摇头,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看了一眼时间,正准备给高中部的网球教练安室先生打电话报警的时候,商场内部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有内鬼,报警暂停。 他等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接近大厅的时候,那个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大概是察觉到外面有人。 脚步声有点重,不像小银的,也不像赤井务武的,难道是—— 赤井秀一刚给新剧本起了个头,就看到抱着银发少年的赤井务武走了出来,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把剧本草稿给删了,继续坐在接待处等他爹过来。 赤井务武看到他,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站定,问:“你没回去?” “没,”赤井秀一坦然地说,“我怕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 他看向被抱着的银发少年。黑泽阵换了身衣服,没穿鞋,长长的银发几乎拖到地上,不对,已经有几缕掉到地上了。从赤井秀一的角度看不到脸,但他知道琴酒肯定不是清醒的,不然听到他的声音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 赤井务武从自己儿子眼里看到了浓浓的不信任,以及“我准备好报警了,你最好快点解释”的眼神。 他觉得……他距离有个贴心的听话的儿子这个梦想,实在是隔着一个维兰德的良心那么远。 谢邀,维兰德没有良心这种东西,所以他这辈子也不会有听话的儿子了。 “既然还没走,你把他带回去吧,我最近有其他工作,下次见面可能是几个月后了。” 赤井务武干脆地把银发少年一扔,扔向了赤井秀一的方向,就往外走。 赤井秀一没想到他直接用扔的,眼疾手快地翻出柜台把人接住,却在目光触及到黑泽阵的时候忽然睁大了眼睛。 ……黑泽阵是醒着的。 瞳孔涣散毫无焦距,即使被扔出去的时候也毫无反应,如果不是还能感受到呼吸和心跳,赤井秀一差点就要以为自己接住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过琴酒确实很凉,他当年就觉得挺凉快的,想当空调用,可惜被拒绝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逆向洗脑,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赤井务武往黑泽阵身上看了看,说,“赶时间,下手重了点,让他睡两天就好。” “你——就用了这几个小时?” 赤井秀一看看黑泽阵,又看看赤井务武,报警的手快要按不住了。 准确来说是十几个小时,但这没什么差别——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铭刻了十三年的仇恨扭转回去,要么是赤井务武根本不顾黑泽阵的死活强行操作,要么就是干脆把黑泽阵的记忆全清空了,不管是哪种猜测都让赤井秀一很想回到昨天阻止那个把人亲手送来的自己。 要是琴酒真的变傻了怎么办?到时候谁来养?降谷君和诸伏君要上班,可没空一直看着他…… 也许是赤井秀一的表情太过明显,赤井务武就解释了两句:“已经足够了,我也尽量温和点了。他跟普通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 “他从小就接受过相关的训练,你可以当他的意识是可以删改的程序,在特定的药物和暗示环境下就能进行改动。” “……哈。” 赤井秀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低头看依旧没动静的银发少年,确认琴酒只是看似醒着,实际上完全没有意识后,又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去看他的父亲。 说实话,他完全不了解赤井务武这个人,十八年没见,已经比他小时候认识父亲的时间还要长了,更不用说他小时候赤井务武也不经常回家。 而琴酒、小银的“小时候”……就是这么过的? 赤井务武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是维兰德做的,经过了他本人的同意。这是A.U.R.O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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