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打了那怪物两拳,世子突然抱住头大叫一声,嘴里说出莫名其妙又冰冷至极的话:“这少年是天厌之人,又动你心神,不如让他就此轮回,也省得因果牵扯。” 这是极低极轻的一句话,世子说完便立即恢复了正常,上来三下五除二便将怪物灭了个干净,以致于纸月乌当时根本没多想,不,他其实连这句话都没听清。 可现在,他看到这只怪物,不知怎么想了起来,茶杯的茶热气散了,他还是没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这阵思虑太多,神识混乱,竟为世子杜撰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纸月乌不由摇摇头,吹开漂浮的一二茶叶。与此同时,只听旁边传来一阵怒到极点的声音,像是人话,又似乎不是,非要形容,就像往人嘴里塞了一把刚开的水壶,一边‘咕噜咕噜’一边又要说话,让旁听者极其费耳—— “呼噜噜,不公平,你不公平!” 原来那东西在屋顶上无孔而入,于是爬了下来,就黏在离纸月乌最近的地方,湿漉漉黑漆漆的一大滩,像有人往光幕上吐了一大口陈年老痰,一双乌黑泛黄的肿泡眼,滴滴答答直淌黑液。 纸月乌蜻蜓点水般扫了一眼,就立刻移开了目光,很庆幸自己没吃晚饭。 大黄整只猫都炸了,比平时更胖,更圆,仿佛炸开了一个糊焦焦的栗子。 没什么心思戏耍这东西了,纸月乌从识海召出刀刃,正要一举劈下,怪物却突然膨胀数倍,把整座光幕小屋裹了起来,吸盘上的人脸齐齐睁眼,朝纸月乌嚎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无辜的!” 怪物也把它那张大脸贴了过来,扭曲神情道:“嘻嘻嘻,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无辜的哈哈哈哈哈哈...” 纸月乌冷眼望去,突然觉得一阵眼熟。 刚才没好意思细看,但现在这东西放大了堵在眼前,当真有了点印象。 记忆中有个沉默不爱说话,叫作野田的小伙子,挺喜欢来自己店里吃饭,其他老客们还逗他,怎么不回家吃老婆做的饭,专上这儿吃,小伙子总是挺腼腆的一笑,轻声说本来赚钱不多,已经让妻子孩子很受委屈了,不想再给妻子添做饭的负担,自己在外面吃上一口,再打包带回家去,让她们既轻松,又尝尝外面的美食。 纸月乌对他印象很好,或者说他羡慕一切温馨圆满的感情,那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所以经常赠送小伙子一些糕点小菜什么的,让他带回去给妻子女儿尝尝—— 可现在,他成了这个样子。 纸月乌看着他腕足上密密麻麻的人脸,和那张牙舞爪势必置他于死地的触手,暂时垂下了手中的刀。 他仰头问道:“你说的不公平,是怎么回事?” 那怪物一愣,歪着脑袋寻思了半天,像是在纳闷这个猎物没怎么没有吱哇乱叫地奔逃,反而一脸平静地对自己说话。 它脑袋里浆糊般的一团,杀人的欲望催使它动手,当然不可能回答纸月乌的问题,只安静了一瞬,便重又‘咕噜咕噜’地逼了上来。 虽然它进不了屋子,但那些人脸却执著地制造噪音,临死前的哀嚎震得人耳膜生疼,而一声声的‘不公平’,又混杂着无数的窃窃私语,虫蚁一样钻进毛孔,不知不觉,心里也产生了对这个世界的不忿,升起破坏的欲望—— “凭什么隔壁老王的女人就那么漂亮,我却只能找黄脸婆?太不公平了。我要把那个女人的脸割下来,换到我老婆脸上。” “凭什么他能被领导表扬,我却总是被批评?一定是巧舌如簧的嘴起了关键作用,该死的,真想把他那张嘴撕下来。” “连我的孩子都比别人的笨,可恶啊,真想挖开看看,别人的孩子脑子是怎么长的,到底差在哪儿???” “我这一生,一切的失败都源于没一个好爹,要是我爸爸是亿万富翁...呵呵,我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唉,在和几亿兄弟的赛跑中,我以为我赢得了生命,谁知道在那一刻,我输了人生...要是能对调一下出生的容器...” “不公平,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如果这世界上的人没有区别,高矮胖瘦一样,面目性格一样,家庭背景一样,优点缺点也一样,这个世界肯定不会再有那么多矛盾,那么多痛苦,没有攀比,没有嫉妒,没有嘲笑,没有蔑视,那将会多么美好,多么和平啊,可这样的世界怎么可能存在?!不,它会存在的,因为我要用双手,用很多手,去亲自创造这一切...” ... 接下来是很多的尖叫与混乱,想必是野田去创造美好世界时,动用了无法想象的残忍手段。 纸月乌不想再听,也断了唤醒野田理智的念头,对于这位老客,他能做的,也只是往地上倒一杯黄泉酒,送他上路。
第33章 虚! 以纸月乌如今境界,无需飞来飞去,只要神识一动,灵气凝刃,自去斩之。 可这次,竟有人比他还快一步。一梭子弹从刀光中穿过,直直打中怪物的脑袋,数不清的‘嘭嘭’声后,突然一个‘轰’的爆炸,怪物的脖子上已没了头颅。 黑汁和脑髓‘噼里啪啦’地溅开,怪物呆滞三秒,却并没倒下,而是坚强地朝攻击者大步爬去,一边爬一边甩着身体。 黑液甩得到处都是,落地便成了一条条黑色蠕虫,蠕动着捡拾起满地的头颅碎片,帮怪物贴合回去。几个眨眼间,怪物的身体竟恢复了大半,但能看出,刚才的一击对它伤害颇大,声势和气力都明显不继。 这只章 怪,比上次发疯的男人要厉害一点,纸月乌心想。他纵身一跃,翻掌一划,站在了光幕之上,遥遥一望,长街尽头,怪物正朝一人奔袭而去。 之前他用气机封锁了居酒屋周围,寻常人无法进来。但当他看见熟悉的栗色卷发,却又不觉得意外。 米白风衣在夜风中肆意招展,优雅的装束下,是肌肉绷紧,起伏充满力量的线条。 太宰蹲踞在地,骨节分明的双手中,握着一把加特林速射机木仓,发射瞬间,子弹汹涌,眼神凌厉。一道道橘红火线划过夜空,仿佛无数颗流星从苍穹降落,宛若神罚。 一瞬间,火光淹没了怪物的身影,凄厉的惨叫在街上回荡,触手和腕足疯狂挥舞,硝烟升腾,一阵闷沉的倾倒声后,长街恢复了安静。 竟是没给纸月乌出手的机会... 他跳下光幕,来到街上,烟气还没有散去,眼前雾蒙蒙一片。 这时,从迷雾与硝烟中走来一道身影,个子颀长,步态优美,手里拎着一把重枪。 纸月乌觉得太宰这模样有点新奇,唇角刚露出点笑意,就被来人单手拥住,往怀里一拽,猝然不防地撞上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胸口。 硝烟和血气扑面而来,纸月乌目光一怔,抬手抵住他的胸口,耳畔却传来太宰虚弱的声音:“好累...小乌,借我靠一下。”说完,整个身体毫不留情地朝纸月乌压了下来。 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倾身把所有的力气卸在纤细的少年身上,怎么看怎么恶劣。 可纸月乌反而担心起来,觉得如太宰这般人物,如果不是真的力竭,怎么会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一面,想必是真的累狠了。 这时气机解除,屏障外的军方人员急速赶来。 带队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儒雅青年,看到太宰歪倒在一个漂亮少年身上,十分讶异,不禁暗叹太宰无耻。 想当初,两人还在港口的时候,即便太宰受了重伤,危及生命,缠上绷带也没事人似地活蹦乱跳,死要面子维持着风度翩翩。 如今不过开了几枪,就算这种重型机关木仓后座力极大,根本不是常人能开的,也不至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非得趴在人家身上。 安吾收起看‘绑带浪费装置’的目光,对纸月乌礼貌道:“您好,我是军方的安吾,您就是美食治愈者,纸月乌先生?” 纸月乌扶着太宰,倒也没奇怪自己的大名远扬,道:“是,我就是。” 安吾道:“今晚军方、港口和侦探社三方会议,开到一半,太宰接了个电话,突然说这里出现了污染程度为c的感染者,所以要了我手下的人提前过来,现在一看果然没错。” 纸月乌闻言,圈着太宰的那只手下意识收紧,心想这家伙怎么知道的,莫非附近放了人监视?但他更感兴趣的是:“你们讨论出了污染者评级?” “是的,根据举报,我们已经发现了多种类型的污染者,为了方便区分,所以按照污染的表现形式总结了一套判定标准,由s级到e级...这些不是机密,明天就会统一通知...呃...要不要我把太宰安置一下?”安吾终究看不下去了。 “哦,没事。”纸月乌向后一揽,将太宰往背上捞了捞,又因实在不得劲,总觉得有什么硬硬的,像是皮带扣一类的东西硌着后腰。 于是他脱开了身,一边依旧按住他背心,另一边却俯下身去,突然发力,一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安吾:... 装晕的太宰:... 纸月乌没察觉怀中人一瞬间的呆滞,也没注意到四周的军方人员张目结舌地瞥过来,更不关心为什么安吾的下巴掉了。 他像抱着个娇贵的公主,四平八稳,一步一步走向居酒屋。 长街十里,军方上下,连过路的猫看见这一幕都震惊了,既惊叹这少年的力气之大,也对那全身上下没一点儿伤口的青年鄙视行礼。 就算是个死人,估计也得臊得活过来。但太宰不愧是太宰,装得形神具似,简直连自己都信了。 脸色惨白,四肢无力,气若游丝,仗着自己是个伤患,头无力地搭在纸月乌颈窝,轻轻地呵气,很快纸月乌的耳坠便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 纸月乌觉得又痒又麻,又不好和一个累瘫了的人计较,强忍着把他放在榻榻米上,才歪头蹭了蹭耳朵。这一蹭颜色更加明显,白里透红,仿佛落上了轻粉桃花一般。 安吾随后跟了进来,道:“纸先生...我们在会上讨论了您的事.,军方希望..” 话没说完,就见刚才还只剩一口气的太宰‘挣扎’着醒了过来,紧紧攥住纸月乌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衬衫口袋里掏啊掏... 安吾这样好脾气好修养的人,也忍不住‘艹’了一声,搞什么,临死求婚吗? 纸月乌抽了一下,没抽出去,就随他握着。可当他看到太宰掏出来的东西时,是真的有点儿感动了。 那是一只黑绸缎面的礼盒,打开一看,柔软的衬布里,放着一副精美雅致的银框眼镜,连接处雕琢着一点流云飞鸟的花纹,嵌着星子般的冰蓝小钻。还配有一条细细的、精致的银质眼镜链。 即便纸月乌见惯了好东西,也不由心生喜欢。 “怎么这么快就配好了?”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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