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推着小推车,左拐右拐,一直来到车间深处,在那里,有一口蓄满污染物的大池子,黑液从池子输送到排排针管中,传送来的魂灵,都会挨一针污染注射。 池子旁,站着两个工作人员,工作服上一个写着77号,一个写着96号,手持针管,表情很闲。 再旁边就是总操作间。大黄在操作间登记后,对两位工作人员讨好地笑了一笑,这两位可比走廊那货地位高多了,它一向分得清高低主次,谄媚地道:“两位爷,有什么需要小的搭把手的吗?” 两位工作人员嫌弃地看它一眼,像是看到了路边的狗屎,呵斥道:“倒完赶紧滚。” 大黄顿时狂怒: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一边面上赔笑道:“好的,爷,这就倒。” 它小心地把一箱子挣扎的黑液倒进池子。那边传送带上,传送来了一只白色魂灵,77号眼睛一亮,将它捞进手里,道:“是个底子不错的白色灵,看来能坚持得久一点。” 96号道:“那位大人发明的这个‘污染控制法’真了不起,在魂灵中注射污染,给这些魂灵洗脑,不但能让它们成为言听计从、方便控制、富有邪恶创造力的系统,还能循环再利用,一点儿都不浪费。” “可惜一般的灰色魂灵,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抵御不了污染,变得失智、偏激、疯狂,反而带着宿主一起摆烂。” “嘿嘿,反正是去祸害那些世界之子,当然是越不要脸、越不要命,效果越好。”77号笑道。 他捏了捏手里的白色魂灵,抬起针管:“所以这种稀少的白色灵才受重视嘛,因为生前都是些老好人,所以魂灵雪白,能顶得住污染侵蚀,维持在一个既有理智,又很听话的标准上,是系统中最高级的一种。” 96号点了点头。在任务途中,系统无权干涉宿主——因为绑定的都是些大恶棍、小/淫/虫,说不定能比系统玩得更花,但那些低级系统,总是无视这项规则,疯起来不管不顾,胡乱使用惩罚机制,不把宿主弄坏不罢休。 而由白色灵诞生的高级系统,大多很有谋略,往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利用宿主,盗取所有世界之子的气运。 77号给白色灵注射了更多的黑液,因为白色灵超高的抵御能力,很可能会突破污染的控制。 他一边注射一边朝大黄撇嘴,道:“要说所有的白色灵系统都高级也不对。你看那家伙,长得多像一条狗啊。除了围着咱上司前后左右地转,啥正事都干不成,穿了几个世界了,放跑多少宿主了?有时反倒被宿主打得鼻青脸肿回来,简直丢咱们公司的脸。” “哟,那这倒霉玩意儿怎么没被熔了?还让它在外面蹦跶?”96号也很不忿。 77号冷笑一声:“为什么?还不是它会舔,咱上司喜欢这个调调。” 96号羡慕道:“早知道我也去舔舔...”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纸月乌收回神识,看到了大黄那张故作淡然的猫脸:“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纸月乌很体贴地没往它伤口上撒盐。 怪不得和大黄的第一次接触,就觉得这玩意儿挺失智的,经常灵机一动,想出的却净是些馊主意,原来都是污染的锅。 大黄猛点头:“没错,小生原本是个大聪明,可惜污染后变得大智若愚。” “横滨现下大规模污染,难道公司是想明着来?”纸月乌问道。 大黄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小生觉得公司不会这样做,这不像它的风格。而且这黑液说珍贵不珍贵,但也没到胡乱挥霍的程度,这么大规模的污染,不是引起天道警惕吗?” 纸月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觉得既然乱步存在,说不定天道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不轻易出手罢了。毕竟天道也有它的限制。 大黄很担心那些被污染的人,壮起胆子问:“先生...先生没办法救吗?” 它知道纸月乌身怀出神入化的厨艺,还时不时地拿出来一些灵气充沛的珍贵食材,如果他愿意出手,岂不是很快就能消弭灾祸? 但大黄也清楚,无论如何,这得看纸月乌愿不愿意,他不是本世界人,对这里的人没有拯救的义务,就算他有这样的能力,自己也不能要挟他必须去救,那实在有点儿道德绑架。 纸月乌沉吟了一会儿,坦然道:“我是不很想救。” “或者说,就算我救了,也是治标不治本。” 当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将系统切片后发现不对,为何不立即以天材地宝救治,反而将系统装入净灵囊中,选择慢慢净化? 系统伤势过重是一方面,另一原因,便是黑色的胶质污染如跗骨之蛆,一旦沾染便摆脱不掉,可不是厄运那种清除一点就少一点的东西。 它自黑暗的内心产生,找到合适的巢床便重新生根发芽,逐渐壮大,即便纸月乌可以清除一次,难道还能次次帮着清理?他又不是人家的爹妈。 更何况就是亲生父母,都没法细致及时地掌控孩子的变化,孩子心生恶念,走上歪路,闯出祸事,才后知后觉,又惊又怒。 就算狠教训了一次,如果这孩子不听,一意孤行,那可真是连父母都没辙。 一念起一念生,一个点就足以让人泛滥起海潮般的怨憎,谁又能让心中永远不生恶念呢?连神仙都得摊手叹气。恐怕只有死亡,才能彻底清除人心险恶。 不过,幸好纸月乌有作弊道具净灵囊,不用让大黄去死,且断绝了它生出恶念的可能。但不管怎么说,净灵囊只有一件,使用耗时长,且用一次少一点,对横滨现在的状况无异于杯水车薪。 “这样啊...”大黄隐隐有些低落,它其实能想象这个结果,毕竟它在公司当员工这么些年,也从来没听说哪个系统或是宿主能摆脱污染,恢复清醒的,只要被污染,最后都是化作新的黑液胶质物,像一场悲哀的轮回。 理论上大家都知道,反省和忏悔或许可以诞生奇迹,这也是被污染者最简单的净化方法,但生而为人,谁又肯委屈自己,检讨自己呢? 纸月乌倒是很淡然,他毕竟历经了百年,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都经过,最初还经常不敢置信又心痛如焚地问: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怎么会有这种事? 但后来见得多了,就知道,世上就是有荒唐、嫉恨、凶恶、狡诈、恶毒、出口成脏、颠倒黑白、造谣生事、搬弄是非的人,就是有不公不平、欺压弱小、歪曲正义、触目惊心的事。除也除不尽,灭也灭不掉,都是世间常态,如风吹浪涌一样的自然,如草长莺飞一样平常,实在没必要心绪波动,大惊小怪。 与其立志做个善良热心的好人,能做个顾好自己,不去伤害他人的人,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德,了不起的圣人了。 因此,纸月乌倒不像大黄那样长吁短叹,只是冷静地思考,到底幕后黑手是谁,怎样帮助金羽伴生者们抓住,以便从根源了结灾祸。 又比如,在这一场灾祸中如何最大限度激发金羽伴生者的潜力,尽量减少横滨的损失。 毕竟死的人多了,也会动摇世界的气运。 正当一人一猫相对而坐,默默无语时,窗外的黄昏也渐渐淡了,天色昏暗,进入更深的夜晚。街上行人加快了脚步,人影稀疏,路灯渐次亮起,犹如招魂的旗帜。 居酒屋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仿佛被披上一层丧礼的黑纱,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纸月乌若有所思地抬头。 在窗上,正趴着一个人形的黑影,目光对视,朝他‘骨碌碌’地一笑。
第32章 大章 来了 这情景本极为可怖,试想,当专心思索或伏案工作后抬起头来,突然撞见窗上一张漆黑人脸,还咧嘴直笑,第一反应不是愣住便是尖叫。 但到了纸月乌这里,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便低下头继续沉思。 人脸:... 突然好气怎么破。 大黄看到纸月乌一瞬间的神情,好奇地转过胖胖猫头,然后‘嗷’一嗓子蹦了起来。 纸月乌道:“乱叫什么。” 大黄四腿儿绷直,尾巴高高竖起,蓬松得像一束小松针,磕绊道:“阿巴阿巴喵嗷嗷——先生没看到那张脸吗?!” 纸月乌掀了下眼皮,道:“看到了。” 大黄道:“那...那...” 纸月乌道:“反正他也进不来。” 也是,那人在居酒屋外不断徘徊,时而远离,时而整张脸都挤在窗上,但无论如何,都没有缝隙让他钻进来。 纸月乌十指交叠,轻抵在脸颊边,像是水族馆参观游览的游客,看那人八爪鱼似的爬上爬下,一顿忙活,沉重的心情竟然轻松起来。 他打了个响指,整座居酒屋的墙壁突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透明玻璃般的光幕,漂亮得像是水晶球放出光来。 那不人不鬼的玩意儿被灯光一打,无所遁形,懵逼地趴在光幕上,身体各处细节纤毫毕现,无异于被公开处刑。 这人头大如斗,面目漆黑,四肢张开。说是四肢,其实称为腕足更为妥当,柔软灵活没有关节,还长着无数圆形的吸盘。再一细看,那吸盘竟是一张张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神情狰狞,活灵活现。 而他的咯吱窝、腰两侧和裆间,又长出不少触手,整个人就像海洋巨章 微克苏鲁元素的结合体——有空就上网学习的纸月乌心想。 他观摩了一会儿,暗叹造物之神奇,提着大黄的专用水壶去水池边涮了涮,给炸毛的猫重新烫了一壶茶,自己也煮了新鲜的雪水和茉莉银针。 花香茶香氤氲飘散,头顶是怪物气急败坏的嘶吼,纸月乌摇晃着茶杯,突然想起了什么。 在他还没有悟道之前,世子的修炼水平,是他无论如何也赶超不上的。 那时世子修炼的是王妃赠予的秘法,说是秘法,实际上是因为真正的好功法都被三位公子抢去,王妃应该是为了哄他们,才故意把那破破烂烂的小本子说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秘籍。 那秘籍什么名字纸月乌记不清了,只记得是第一页画了一个可怕狰狞的魔神,在无数骷髅白骨铸成的莲台上打坐,背后霞光万丈,每道光中依稀有一个人影,每个人影分别注了字,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世子很高兴得了这样一个宝物,说自己先去练,等趟一遍路,有了试错经验后,再教给纸月乌。 结果练了大半月,不但没有成效,反而差点走火入魔。整个人说话做事颠三倒四,奇奇怪怪,倒像是许多人挤在脑袋里打架一般,以致在一次历练中,差点儿出了事。 那次历练遇上的是一只乌贼怪,和眼下这只极为相似,也是一大团触手,令人防不胜防。 纸月乌被它卷住,那时还小,很没出息,只会呜呜地哭,世子见状疯了一般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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