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左手边是一个紧闭着门的卫生间,他站在门口,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下半段病床和微微凸起的棉被。 雨后的新风夹杂着叶子的簌簌声响,从开着一条缝的窗户吹进来,桌上敞开的塑料袋也跟着摇曳了一下,露出带着水珠的新鲜苹果和一把折叠的水果刀。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稍稍往前几步。 等等,不对! 看清那个明显是被子堆叠进去的形状的瞬间,松田阵平猛地后退一步。但这时,洗手间的门骤然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恰到好处地拦住了他向门口退去的动作。 松田阵平头都没抬,就知道对方是谁,直接拧过身往窗户扑去。 “窗户被我卡死了。” 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已经到窗边桌前的松田阵平忽然头皮发麻。 他本能地后退半步,偏头抬手格挡,惊险地躲开了伊达航气势汹汹的一拳,结果对方毫不留情的一个膝击跟上。 松田阵平生不起还击的想法,只能再次后退,被逼到桌面和墙角间的夹缝,动作受阻,勉力格挡了几下,就彻底落入了下风。 但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挨打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脸上一凉,围巾和口罩被一起拽了下来。 松田阵平呼吸一窒,下意识抓住围巾边角。 身材高大的寸头男人配合地放开,仿佛就只是为了看一眼。 他说,“有人想让我帮忙带个话,说他没事,让你别担心。” 松田阵平怔住了。 伊达航看着那双和松田阵平一模一样的脸,和熟悉的表情,无声地叹气,完完全全理解了几个同期为什么都是如此复杂的心绪。 他想起一个小时前,萩原研二病房里的事情。 “告诉他,我没事,不然他一定会愧疚死的。” 这是萩原研二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被公安严密保护不能离开医院的英俊青年坐在病床上,淡紫色的眼睛坚持地看着伊达航。 伊达航坐在一边,委婉地道: “降谷对我说,如果再碰到那个和松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要装作不认识,他很危险。” “不是。” 萩原研二摇了摇头。 因为之前烟雾呛入的原因,他一开口说话,咽喉就会传来阵阵刺痛。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缓慢地说了下去。 “我已经确定了那就是松田,我不知道他还有多少记忆,但他一定还记得我。” “他很快、或者已经在找人来探查我的情况,甚至会亲自出现。” “不,是他一定会来。” 萩原研二的语气像是在说某种既定的事实。 至今都还没有见过科涅克的伊达航,看着声音沙哑的萩原研二,又想起电话里降谷零极力掩饰但却还是被他听出来的沉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听谁的比较好。 “是他制造的爆炸吧?”伊达航确认道。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即使他想要杀了你,你还是觉得他是松田吗?” 萩原研二对上伊达航凝重担忧的目光,忽然笑了。 这一刻,他那双淡紫色的眼睛,清澈得像是被雨浇过的天空。 “班长,不是我觉得,他本来就是松田阵平。” 那就是他的幼驯染。 一起长大、上学,形影不离十几年,别说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就算断了手脚,瞎了眼睛,他也认得出松田阵平。 “而且,他没有想要杀了我,一刻也没有。” 萩原研二扯了扯嘴角,真切的悲痛在眼底稍纵即逝: “他打晕我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要崩溃了。”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状态。” 萩原研二认识的松田阵平,桀骜不驯,带着无人可阻的锐利,仿佛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能排除万难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但是萩原研二看到了什么? 那个本应该意气风发的青年,露出几乎坠落的眼神。 他绝望、疯狂又孤注一掷地将萩原研二推了出去。 仿佛要将萩原研二彻彻底底的从他的世界里推开。 “我不接受。”萩原研二喃喃。 “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那个家伙应该站在阳光下,自自在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旁若无人地按照自己想要的方法生活就好了。” 谁把他变成这样……这样痛苦又孤僻。 是我吗?我没有早点发现他,没有早点抓住他。我还犯了一个致的错误,让他不得不亲手伤害我。 萩原研二久久没有再说话,但无声的静默中,伊达航却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将敏锐洞察力隐藏在无害之下、常常有点散漫的家伙,身上在发生一场剧烈的动荡。 他无声地离开,将房间留给萩原研二,然后来到了这一家医院。 他昨晚送萩原过来后就到了这,再不引人注意地从医院悄悄离开,做出他在这边留了一晚的假象。 这样做本来是为了防止有人查到他身上,暴露的萩原的位置。 但现在,伊达航站在松田阵平的面前,目光直视着他: “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因为有两个人跟我说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所以我决定自己去判断。” “从刚才到现在,你随时可以摸到左边的水果刀,但是你一次都没有碰它。你不想真的伤到我,对吧?” 松田阵平按在桌子上的手僵住,看着和那把折叠水果刀仅有一掌的距离,一时之间无法辩驳。 他确实看见了,也确实没有生出用它反击的想法……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又一阵猛烈的拳风袭来,直冲他面门。 松田阵平骤然惊醒,瞪大了眼睛。 轰的一声! 伊达航一拳砸在松田阵平脸侧的墙壁上,力道之大,让松田阵平的耳中都产生了强烈的嗡鸣声。 “虽然我到现在为止还不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 “欢迎回来,松田。” 高大健硕的男人半低着头,目光中带着悲伤的欣喜,松田阵平几乎被他的眼神烫到了。 理智想要否认,却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 就在这时,希拉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这个声音简直像是直接搅进他脑子的一样。 一瞬间,松田阵平被眩晕感和反胃感控制,一把按住旁边的桌子,弓着腰艰难地喘了口气。 但下一秒,他眼前的桌子、桌上的苹果,都像是活物般蠕动了一下,并且发出让人心脏揪紧的沉闷声音。 松田阵平的手触电般松开,下意识去摸衣兜的药瓶,但又猛地想起伊达航在旁边,硬生生忍住了。 “松田?松田!” 伊达航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松田阵平感觉到肩膀上似乎压了什么烙铁似的重量,滚烫得几乎能让人灼伤。 松田阵平动了动嘴唇,神情再次紧绷起来。 “离我远一点。” 离我远一点。 他的情况并不安全,不能再让班长和hagi跟着陷进去。 不管他们猜到了多少,松田阵平都无法再承认。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亲手把萩原研二推向死亡的那一瞬间。 无法承认。 不能承认。 松田阵平甩开他的手,在伊达航想要追过来的时候,忽然掏出一把枪。 他用枪对准伊达航,漠然道:“如果你过来的话,我真的会开枪。” 伊达航停下了脚步,松田阵平看见伊达航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愤怒,但这愤怒却不像是针对他的。 班长完全没有对他生气。 但这更糟糕了。 松田阵平看伊达航没有再过来的意思,转过身,步伐平稳地离开。 即将拐过走廊时,他听见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和随风飘过来的一道沉稳的声音。 “松田,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松田阵平近乎仓皇地走过拐角。 一直到他上了车,希拉才再次出声。 [你现在状态很不对。] 这次的声音正常了许多,没有带来任何生理上的不适感,但它每说一个字,松田阵平都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更虚幻一点。 他倒出三片药吞下,等了一分钟,又吞下三片,终于感觉情况稳定了。 [我没事……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你之前说的运线发生偏离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要说的,萩原研二已经确认你是松田阵平了。]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那不一样。]希拉有点苦恼,[我刚刚解析了一些东西,关于运方面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我怕你疯掉。] [接下来我说,你不要想,不要分析,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 [时光倒流的时候,我遮掩了两个你同时存在的‘错误’,代价是让其中一个你放弃松田阵平的身份。] [死亡置换的时候,另一个你又在萩原研二的运终点死亡。] [嗯。]松田阵平简洁地回应。 [在没有松田阵平的情况下,萩原研二本应该遵循着你的运的死亡节点,在两年后的11月7日死去。] [但是自从萩原研二承认你是松田阵平的身份之后……] 松田阵平已经感觉到不同寻常,他刚坐直了身体,就听到希拉炸下一个晴天霹雳。 [属于松田阵平的运线,因为死亡置换的另一方的承认,正在回归到你身上。] 松田阵平脑子嗡了一下,立刻问道,[那对他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彻底回归,之前萩原研二的运线已经结束,所以从这之后他身上就开始延展出全新的运,既不会受你的死亡节点束缚,也没有其他的束缚。] 松田阵平的声音有些恍惚。 [也就是说……] [他自由了。]希拉道。 松田阵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心脏已经怦然有力地、一下比一下振奋地跳动起来,喜悦如啤酒的气泡绵密地充盈,被泵入每一根血管末梢,最后连手指都难以自控地颤抖。 希拉毫无所觉地再次开口: [但是前提是完全回归,也就是说,你需要让世界承认你是松田阵平。尤其是萩原研二,起码你要当着他的面承认才行。] 松田阵平:………… [而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承认就可以,理论上来说越多越好。]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仅剩的那点压抑情绪,彻底被这个消息给炸没了。 满脑子都是他现在调头回去,向班长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来得及吗? 但下一秒,希拉却道: [我不建议你用这种方法。]
第28章 [因为如果运线回归到我身上, 我就会死在两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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