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李相夷也担心鹤之舟会跑了,跟云彼丘聊完后便用婆娑步奔回了房间。 在没见人后,他几乎气笑了地又撩开衣摆往山下跑。 他来得足够及时,莲花楼还好好地在原地待着,本以为要追出几里地的少年皱着的眉毛总算舒展开。 然而在走近后,他看了眼这小破楼周围凌乱的剑气痕迹,更紧地拧起了眉。 相夷太剑,逍遥独步剑,醉如狂三十六剑…… 怎么会? 尽管有些痕迹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了,但这些剑招一部分是李相夷从小练到大,一招一式都再熟悉不过,另一部分索性是他自创的剑法,融合了他所有对剑的感悟,他更是熟悉万分。 若只是逍遥独步剑这些剑招痕迹,他还能说是师兄昨日来过这里,可能与鹤之舟发生了什么矛盾,但相夷太剑呢? 他剑术大成之后未曾将剑法教给其他人,旁人不应该会,也不可能会。 晃神间他想起了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鹤之舟对付东陵三帮的三帮主时用过一招回手剑。 他在自创相夷太剑的时候有一招南去逢回雁与之极其相似,他只当时以为是自己见过那一招,所以不自觉便参考了一下,化为己用,但若那本来就是他的南去逢回雁呢? 不可能。 他创造这套剑法在鹤之舟使出那招回手剑之后,他怎么能凭借模糊的印象便断定那是他的相夷太剑? 只不过是一些剑痕而已,剑招有相似,鹤之舟的剑术几乎不在他之下,万一是无意间看过了他练剑,所以模仿了几式呢? 回忆起自己留宿在莲花楼时,确实曾经在楼前练过剑,乱成一团的心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丢开手中的一截断枝,正打算进这小破楼里逮人,小楼的门却忽然被打开了。 换了一身衣服的鹤之舟手里拿着一个卷筒,开门见到他后愣了愣,便下意识地将那卷筒藏入了袖里。 但李相夷的目光是何等锐利,往往一眼便能将周遭一切尽收眼底,更遑论他仓促之下的小动作。 他走上前,抬手从男人的袖中摸出了这个被藏起的卷筒,从中抽出卷成细长一条的信纸。 “呵!”一眼扫完了上面的内容,李相夷憋住了一口气冷哼着瞪向跟前的男人,“我是不是该说你还挺体贴啊?还知道写封信让我先别找你,是生怕我粘上你是吗?” 眼见着他一对锋利的眼睛都开始泛红,原本已经做好了给他多一点余地,也多一些时间去看看这个花花世界的鹤之舟整颗心都酸涩得塌软了下来。 他动了动手指,无措地想要安慰眼前这个本来就不应该品尝这样爱情苦楚的少年,但这又似乎与他写这封信的初衷有些相悖。 “你到底是怕我的情不够真,还是怕我的情太真?”李相夷那双已经通红的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着他怔然的脸,忽的发出一声嗤笑。 这双泛红的眼睛却倏地冷了下来,那封信也被一掌拍在了他心口。 “既然你想要给我多一点时间,那便如你所愿好了。” 少年说这话时的声音冷得好似这漫天的风雪。 鹤之舟还未能从他上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李相夷便已转过了身。 他高高束起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最后垂落在肩上,瘦削的背影挺拔又决绝地踏出莲花楼,走上雪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背影极快便远去了,明明并未用上轻功,一步便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脚印,偏偏就像在张牙舞爪地在诉说着李相夷刻进骨子里的傲。 傲气地将不被珍惜的感情一点都不剩地收了回去。 鹤之舟愣愣地看着,明明是他所期望的,却仍旧觉得心仿佛空了一角,让他几乎快—— 喘不过气了。 他的手试了几次,却怎么都没能抬起,一句话堵在嗓子中,却化成了刀尖将他喉腔划得鲜血淋漓。 他后悔了,所以别走,留下来。 可这样的话他怎么有脸说得出口? 最后终于抬起的手却是一把捂住了心口,情绪翻动下护体的真气也乱了分寸,在身体里乱窜着,竟真叫他吐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吐出来后,他僵硬的身体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太狼狈了。 他惨然地笑出声,整个人脱力地扶在门框上,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将一切搞砸到这种地步。 最终他还是在失去了李莲花之后,也失去了他为之心动,却始终不敢承认的李相夷。
第163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八) 春日里的扬州城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刻。 莲花楼被鹤之舟停在了郊外,他仍旧穿着一身素衣,头上簪着木簪,随着城外的这一路人一起慢悠悠地踏入这座城。 扬州城正如记忆中的繁荣,只是四季客栈的位置却已经换到了城西。 他仰头看了眼漆金的招牌,坦然地走了进去。 四季客栈中真正认识他的人其实不多,不过扬州城的掌柜却是早在当年便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由他亲自传授了记账的法子,故而是认得他的。 可惜如今掌柜并不在台前,跑堂的小二甩着肩上的巾子凑上前来,正要招呼,却再看清他的脸后惊呼了一声:“大东家!” 正在楼上厢房与贵客寒暄完,推门出来的许掌柜登时一愣,连忙扶在栏杆上低头朝下看,果真见到那张英俊得没什么人气的脸。 鹤之舟本不愿意太过张扬,便抬手朝他示意了一下,叫他不必下来,随后便对小二笑了笑:“你既认出我了,便带我去房里吧。” 跑堂的小二诶了一声,脸上露出个有些僵硬地笑脸,忙不迭地走在前头给他领路。 鹤之舟见他后背都开始冒汗,便和缓地问:“我从未来过扬州,身上也并无悬挂信物,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小二这才告诉他,原来这两年他出现得越来越少后,已经开始慢慢上手了情报工作的包打听将他的小像分发给了每个四季客栈,叫他们没见过人的务必要好好认认脸,免得将来闹出到时候见了面,却没能将自家东家认出来的笑话。 鹤之舟无奈地摇了摇头,到了房间后便叫小二自行去忙,不必管他。 他来的时候本就要到傍晚,故而洗过澡,用过饭后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 扬州城是江南最繁华的城镇之一,因为江南本就聚集了众多文人墨客,烟花柳巷之地便格外的多——至少比天子脚下的京城要多得多。 四季客栈虽不在那条夜间热闹的街上,却离得不算远,他推开窗朝外望时,能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楼台,楼台的栏杆上悬挂着纱绸,风一吹便摇曳舞动,在夜里格外显眼。 也是昨日他在盐城无意间听说了李相夷如今正在扬州城,与袖月楼的花魁下棋连输三十六局,以胭脂为墨在墙上写下了《劫世累姻缘歌》三十六句,才忍不住连夜启程赶到了这相邻的扬州城里。 自从上次一别,他与李相夷已有一年多不曾再见面。 那日后他其实有上过山,想再见少年一面,但被脚踏了心意的少年并不愿意见他。 天下第一的李相夷要躲一个人的时候,没人能找得到他,鹤之舟也不例外。 而自打四顾门挂匾大会后,少年郎便变得更加忙碌起来,鹤之舟没脸再留在小青峰山下,离开后却再也遇不到能见人的机会。 如今他们相距得这般近,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见对方的心情,哪怕只是远远地见一面,也是好的。 夜里袖月楼开了张后,他戴上面具,换了身普通的蓝色锦衣,手持折扇地踏入了楼中。 因着他这通身贵气,打眼便是有钱人的打扮,老鸨也不管他脸上还戴着面具,热情地招呼着姑娘们要将他围住。 鹤之舟对这些女子无意,也不想借着他们做伪装,便只是控制着内力将她们轻轻震开。 那老鸨还以为他要闹事,见他武功高强,正打算讨饶,便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抽了两张在他跟前晃了晃。 她垂涎地将银票一把抓住,谄媚地朝鹤之舟甩了甩丝帕:“这位客官,你要做什么尽管说,可千万别与我见外。” 鹤之舟往后一仰躲开她甩帕子时扬起的香风,冷声道:“我只想知道李相夷的事,他今日可还会再来?” 老鸨哟了一声,对此倒也不意外,毕竟李相夷是谁,是如今的武林第一人,冲着他来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多鹤之舟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也不少。 “这可说不好。”她道:“他连续来了三日,每日便是与我家清月下棋,三日里连输了三十六局,喏,那便是他昨日写下的三十六句,我看他今天怕是不会来了。” “三日……”鹤之舟垂了垂眼,又抽了一张银票,打发了老鸨给他寻张角落的桌子,随便喊个安静的清倌作陪便是。 待坐下了,他心中的遗憾才又一点点漫了上来。 若是他早一日知道这件事,兴许便能赶上少年还在的时候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虽见不着人,但其实江湖中一直有不少李相夷的传闻。 其中最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去年的此时,这位天下第一在“江山笑”屋顶上的红绸舞剑,再之后便是他与东方青塚的“寻梅一战”。 年少时的李相夷确实是个风流少年,即便被他拒绝,也多的是人愿意前赴后继地围在他身侧。 唯有他这么不识相。 鹤之舟身边的清倌弯月如今还未正式接客,只是性子实在温顺安静,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极其符合鹤之舟的要求,才被喊了过来。 如今在他旁边坐着还有些战战兢兢,见他面色郁郁,便连忙给他倒了杯酒,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跟前。 鹤之舟也没有拒绝,随意地捏起杯子一饮而尽。 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但总好过如今这副失意得几乎要失态的情状。 这楼里笑闹声越来越盛,李相夷未曾出现,花魁清月被请到了台子中间,一身撩人的轻纱披散在肩头,影影绰绰地露着一双白嫩修长的手臂,抱着一把琵琶神态娇媚又婉转地弹着。 鹤之舟已喝空了两壶酒,听着这情丝婉转的琵琶声只觉得胸腔郁结难耐。 他随手摸了两张银票塞在弯月怀里,刚站起身便脚下一个踉跄。 弯月连忙伸手过来搀扶,只是她手才碰到鹤之舟的衣袖,便觉眼前一花,好似有一道人影晃过,跟着方才还站在身前的公子便没了踪影。 没经事的小姑娘顿时恐惧地尖叫了一声,连忙跑去寻老鸨,告诉她楼中闹鬼了。 而这头鹤之舟将手搭在李相夷的肩上,怔怔地,有些贪婪地看着少年冷硬的侧脸。 直到他们落入一条昏暗的无人小巷,李相夷一把揭开他的面具,将他推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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