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索说完,彻底切断了通讯。 坚实的灰雾将星舰包围,密不透风的黑墙裹起这艘星海中飘摇的小船,他目视星海另一侧无数对准他的舰群主炮,在上万发粒子射线的光芒亮起时骰出骰子。 “阿哈在上!” 阿哈之骰第一次骰出“HALF”。 时空碎裂,寰宇静默,恢弘的舰群在星海中炸开,一条射线穿透寰宇边界,黑洞吞噬光芒,令眼前这可怖的末日失去色彩。 兰索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主舰的控制室内。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肉身穿越寰宇,来到施耐德面前的,这或许是阿哈的伟力,欢愉命途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灰雾凝成的长剑裹挟破空声,时空仿佛被这一剑劈开,灰雾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施耐德,在绞碎对方之前,突然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挡住。 施耐德身上传来比兰索更强的命途伟力。 果然,他是一名经验老道、已在命途之路上所行颇深的令使——真正完全体的令使。 “哈哈。” 兰索从胸膛里挤出一丝歇斯底里的笑音,他身形破碎,出现在舱室最末端,手中阿哈之骰再度转动。 星神之骰第二次骰出。 “ALL!” 阿哈尖锐的笑声在寰宇中再度炸响。
第50章 永远被遗忘的(下) 前所未有的欢愉伟力包裹着他, 令体表出现破碎的龟裂纹路,象征令使本源的雾气涌出,半张讽刺尖啸的面具嵌入兰索的左脸。 极短时间内, 他对欢愉的掌握一再提升。 起初,四面八方传来熟悉的笑声,空洞却震耳欲聋,很快, 复杂饱满的情感充斥在大笑中,如同涡旋,拖拽着兰索的精神不断下坠。 一切如同电影细节的慢动作帧,将时空的流动拉出白条, 无论多么细致的细节都能尽收眼底。 他看见施耐德身上泛起光芒, 两股截然不同的命途伟力在高维层面对撞、侵吞;察觉自己的手臂在开裂, 向着某种诡异的非人状态异化。 他听见无数生者的欢笑, 死者的呐喊, 悲郁、怨恨、愤怒、迷恋、欢乐、沉静……各种情绪缭绕身侧,如投湖之石,没入水中。 这一刻,他再度被阿哈瞥视。 灰雾激烈涌动, 裹缠着施耐德, 企图将他彻底撕碎, 几秒内,彼此交锋数次, 电光石火间, 兰索将化为灰雾的身体聚拢, 避过对方的进攻,身影连闪, 出现在百米外。 他站在主控制室的舵轮台前,身后的巨大落地舷窗外,灿烂无垠的星海静默地向此方舰船投出视线。 在所有人戒备的注视下,他像一名舞台中心的演员,伸手召出阿哈之骰。 使用过两次的星神之骰并未像过去一般暗淡,二十面骰表面开裂,流淌出鲜血般的红色熔浆,手掌承托着骰子,似人非人的令使被灰雾簇拥。他面容模糊,下颌线破碎,颈侧延伸而上的裂痕直指眼角,只剩一只的浅色眼睛在流淌的浓雾中发亮。 他看起来邪异又妖冶,绣着琥珀纹路的白色祭祀袍罩在雾气之上,勉强勾勒出人形。 施耐德远距离看着兰索,在拼杀中,他显然也有了一定程度的透支,只不过兰索对其他命途令使的了解过少,无法准确推断出他的状态。 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输的会是自己。 必须找机会重创施耐德,最差也要拖住他的脚步,让他今天无法返回庇尔波因特。 略微犹豫,兰索上抛阿哈之骰。 汹涌的热量瞬间凿穿四肢百骸,剧烈的撕扯感在身体里流窜,仿佛精神都被延伸成丝线,世界充斥笑声。 星神之骰第三次骰出。 “ALL!” 连续两次ALL。 兰索的脸颊彻底破碎,不可名状的恐惧随骰子落面的‘叮’弥散开来,寰宇寂静。 “阿哈在上。” 他嘴唇嗡动,默念,声音已然扭曲嘶哑,带着股令人悚然的邪性。 巨大的阿哈虚影笼罩在兰索背后,一道道替身使者身影伫立,每一位使者脸上,都戴着一张独特的面具。 施耐德脸上终于生出几分凝重和敌意,他向前一步,命途的力量在周身倾泻,下一秒,像有什么东西封住了他的感官,他脸色巨变——他失去了对命途的感知! 怎么可能? 施耐德再无法维持波澜不惊的神色,眼里流淌出骇然。 “很惊讶吗,看来你对阿哈不够了解,祂毕竟是一位随心所欲的星神。” 兰索的声音像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切开了,断断续续,尖锐无比。 “哈,隔绝命途的能力固然强大,但你这么做,就不怕欢愉向你收取代价吗?” 施耐德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他像个解开禁制的疯子,“还是说,你天真到以为这艘船上只有我一个人?!” 他话音刚落,几十道姗姗来迟的强大气息突破灰雾的封锁,如同利剑,直指兰索而去。 兰索手中凝出细剑,此刻,剑锋上覆盖着薄薄的红光,古怪的扭曲纹路镌刻其上。 能赢。 兰索此刻无比自信。 他曾见过黄泉挥刀,始终记得那抹刺眼的红光,此刻,他与那道矫健的身影合二为一——他向前蹬踏,在带有敌意的气息中闪烁、飞跃、剑光连斩。 瞬息间,突破重围。 他持剑冲向施耐德。 万籁俱寂,剑光闪烁。 兰索的右眼彻底破碎为灰雾,世界的法则在瞬间被无形力量扭曲。 叮。 剑锋触到施耐德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致命一击不成,剑体变为灰雾,退回弥漫的雾气保护之内,与此同时,成百上千支剑探出,迅捷如电,再度向施耐德攻去。 防护在不断削弱,为了彻底封住除阿哈外的星神向此地瞥视的可能,骰子中的力量正以恐怖的速度倾泻,寰宇内,一抹灰色悄然而至。 兰索浑然不觉,又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但不打算停手。 快点,再快,在被消耗完所有力量之前。 灰雾的进攻越来越迅猛、有力、令人难以招架。 终于,施耐德出现了一道破绽。 就是现在。 兰索从虚空中跳出,剑锋推进,施耐德昏阖的眼睛骤然睁开,像昏睡的狼盯住猎物,伸手抓向兰索的头颅,他指尖缭绕着命途的伟力。 兰索知道对方在蛰伏等待,等他出现破绽。 施耐德抓住兰索的脑袋,入手却只有一片灰雾,与此同时,兰索下蹲,前突,长剑捅进施耐德腹部。 染血的剑尖穿透骨骼,灰雾热烈翻涌。 “你……”施耐德眼睛瞪大,狠毒地盯着兰索。 兰索仰头,旋转剑柄,还想拉出来再刺一遍,岂料头顶天空发出重锤下落般破碎的声音。 当——! 这一锤像是捶在兰索脑袋里,他精神震荡,灰雾扭曲,险些被打散。 存护的力量,不是琥珀王,是公司出手了。 兰索身形破碎,复而凝聚,向后闪身,跪在指挥台上,看向身后庇尔波因特的方向。 察觉到异常,外围星域的跃迁基站终于派出了援兵,虫群般密密麻麻的侦察舰开赴外围,波点毁灭炮的光芒正在蓄力,在星海中拉出一长串珍珠般的条带。 那其中,数道威胁性极强的气息在快速逼近。 兰索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无法起身的施耐德,回身,再度拨动骰子。 在屏蔽命途影响的短暂十几秒内抽空全部力量的星神之骰像个死物,第一次骰出时完全不显示点数,兰索一阵恍惚,他又骰了一次,才堪堪骰出一个‘七’。 群星之外,数以千计的公司舰队及援兵巡逻舰毫无征兆地自爆,蓄势中的粒子炮凭空炸开,灿若群星。 下一秒,他身形消失,出现在自己的小星舰中。 被留下的灰雾包裹保护,小星舰安然无恙,甚至温暖安静。 兰索踉跄一步,视线中,地板上溅出几朵血红的花。 啊。 他精神恍惚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扯着嘴角。 兰索勉强扶着舱门,抹掉眼角和鼻端流下的血迹。 【检测到大量未知舰队,是否开启隐匿模式,重新规划路线?】 “是。” 他沙哑地道,在星舰平稳绕行后,向着摆放着生日蛋糕的桌子走去,一步,一步,血痕蜿蜒,滴了一路。 失去所有力量支撑的灰雾如同一潭潭湿漉漉的死泥鳅,结成团块,散落在星舰各处地面,痛苦地扭曲、蠕动。 替身使者被面具融化,强制休憩。 阿哈的虚影从天花板上探出头,注视着站在蛋糕盒前的兰索。 令使像一株被抽空了所有水分的植物,灰雾无法组成身体,只塑造了一条手臂、一条腿、少部分躯干,他低垂头颅,用模糊的视线分辨蛋糕上的图案。 星神之骰是一件残忍的礼物,那不是概率学的游戏,更不是纯粹运气的馈赠——兰索很清楚,从拿到骰子的一瞬就已经明了。 骰子的点数大小代表着他应当为此付出的代价,今天,他连骰了四次骰子,其中两次是ALL。 太疯狂了,这简直是自杀,他甚至无法凭借过往的经验来判断自己将要承受何种代价。 他不该如此冲动、欠缺思虑、逞一时之快、逼自己沦落到此种糟糕的境地,他还没能把蛋糕送到卡卡瓦夏手里,还没亲口对他说成年快乐。 但如果世间万事都能遵循道理,就不会有那么多变数可言了。 兰索撑着桌子,避免沉重的身体压坏蛋糕,后来,他实在没力气了,只好趴在桌子上,茫然地看着蛋糕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没过一会,他突然笑了起来,放声大笑。 他从未如这般真诚地欢笑过。 一刹那,他似乎了解了阿哈追寻的欢愉之道,明白了假面愚者们狂热追捧嘲弄与乐事的意义。 他笑施耐德阴沟翻船,笑公司铩羽而归,笑生命这趟浑水被搅动翻覆,再起波澜。 笑自己螳臂当车,笑自己愤怒失智,笑自己冲动无谋,笑自己终于有一天会再为了某个人,甘愿接受未定的结局。 命运总在戏弄世人,如果能从笑声中消解悲戚,忘记痛苦,实在求之不得。 “阿哈,你说,这算不算一场最昂贵的成年礼物。四百三十艘市场开拓部的星舰毁灭在庇尔波因特外围,爆炸的时候像一串漂亮的烟花,没有讨厌的、苍蝇一样的家伙在晋升仪式上晃荡,到处都是庆贺的朋友……” “还有那些埃维金人,那些被他称作一文不值的艾卡亚什人……” 兰索喃喃。 阿哈并未给予回应,祂伫立在笑声中,永不会令祂的信徒感到孤独。 星神之骰缩小成果核那么大,静静躺在兰索掌心。 “阿哈,我的代价是什么?现在距离第二天还有十七个系统时,就算你追求乐子,至少,不要让那些老套的情节出现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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