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眠眠的眼睛里透着干净无邪的疑问,被拉走时尾巴还一下下拍着地毯,一秒后,声音消失在立式盆栽后面。 “医师,还不放手吗?”砂金保持着手掌交握的动作,眼睛弯起,探究般扬声。 兜帽底下,兰索悄悄翻了个白,收回被捏得很痛的手——这个人模狗样的坏家伙,明明先前攥得那么紧,嘴上却还倒打一耙。 气氛一时间有点古怪,职员视线在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上转了转,小声问道:“总监,现在方便让医生看诊吗?” “当然,随时可以。” 砂金走向小沙发,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视线灼灼:“医生,坐。” 兰索心里猛敲小鼓,短短十几米距离被他走出跋涉的感觉,每一步都艰难无比,最终,他还是坐在了砂金身边。 混沌医师的兜帽披风尺寸略大,不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整个把兰索罩住了,绣着暗色纹路的帽子盖过眉眼,只露出一点鼻尖、嘴唇、下巴,显得比平时更阴沉冷漠。 他坐在沙发上,姿态拘谨呆板,像是在思考什么。 “医师?不看诊吗?”砂金道。 兜帽下的嘴唇渐渐抿成一道平直的缝隙,灰雾不受控制地从披风下外溢,就像一道道浓重黑沉的怨气。 所以,混沌医师一般都怎么给病人看病? 兰索非常为难,他不知道身后这位职员有没有见过这位‘混沌医师’工作时的模样,更不清楚自己这样冒名顶替会不会给砂金的‘病情’造成额外的负担,尤其是,他是个假医生。 “医师?”砂金催促。 兰索背对职员,嗓子里挤出一声闷闷的‘嗯’,手指抬起兜帽边缘,露出一只眼睛。 他眼睛是漂亮的浅色,像一枚晶莹剔透的琥珀珠,藏着点犹疑和哀怨的时候额外漂亮。 砂金看着对方的眼睛,解读他的唇语——‘你来真的?’ 不然呢? 砂金歪头的弧度传达出这样的讯息。 兰索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地拉起砂金的手,往自己这边一拽。 砂金踉跄一下,裹紧的浴袍散开一点,露出锁骨到胸口的皮肤,平坦,白皙,皮肤细腻,几乎和新浴袍同色了。 兰索的视线飞快在对方胸口掠了一下,而后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握着对方的手掌却在微微发抖。 砂金差点笑出声,如果兰索是狐人,大概此时耳朵已经在空中微微颤栗了吧。 与此同时,兰索在思考另一件事, 明明砂金天天在胸前开奶窗的,居然没被太阳晒出痕迹来,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恢复力——埃维金人一贯在毒辣的烈日下晒着,沙漠星球的风又干燥,还能保持这么好的皮肤触感,这难道也是什么独特的种族优势吗? 又或是公司的水土养人? “医师,能稍微别那么粗鲁吗,我可是病患。”砂金的手撑在沙发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凹陷,他拢好浴袍,语气礼貌,仿佛只是单纯提意见。 熟悉对方说话风格的兰索可不这么认为,威胁都快满溢而出了。 “好呀。” 兰索放下兜帽,因有所忌惮而无法放松的颈侧线条当即软下,萦绕在他周身的僵硬感褪去,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坏心眼的笑。 注意到他的转变,砂金心里突地涌上一股不太妙的感觉,果然,兰索倾身,两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掌,释放灰雾,丝丝缕缕的雾气顺着手指接触的位置涌入,附着在砂金的皮肤上。 那一瞬,砂金有种被某种黏腻的东西拢住、绞紧、舔舐的感觉,但灰雾是雾气,它理应干爽、顺滑、不可捉摸,很快,那种奇怪的触感就消失不见了。 灰雾将他包裹起来。 无孔不入的力量轻盈至极,几乎不可感知,它肆意游走,吞噬,一路撩拨所有或戒备或放松的神经信号,一切感知被攫摄,操纵,令砂金感到不安。 他抬头,被兜帽笼罩的兰索没有丝毫表情,他沉默得如同一尊雕像,唯有唇角的笑意证明他还是个有自主意识的有机生命。 视野中有灰雾在跃动,感受和被星期日调律后差不多,没那么糟糕,至少不会有该死的粉紫色波浪圈在脑子里胡乱搅,但也不好受,在经络中流窜、随意拨动的触感过于明显,像是被人拿捏每一寸皮肉,充满怪异感。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温柔很多了,病人先生?” 兜帽里传来轻缓的疑问。 不知何时,灰雾浮动在地面,渗进柔软的地毯和平整的墙缝,致盲中,一无所知的公司职员恭敬地站在桌边,等待混沌医师给出诊断。 砂金注视着笼罩在他皮肤上的灰雾,恍惚间,无数凝出虚影的替身使者从虚空中走出。 它们或站或坐,或躺或卧,缓慢将雾气般的四肢搭在雪白浴袍上,像某种依靠本能行动的怪物,眷恋地蹭着砂金的头发。 “这就是你的治疗方式吗?”砂金看着某缕勾连在他掌心的灰雾尾巴,抬头道。 “比起治疗方式,更像一种独特的安抚手段,经混沌医师兰索诊断,总监你的身体没问题,非常,非常健康。” 兰索双手交叠在一起,一本正经道。 灰雾越缠越紧,仿佛要将砂金先前公报私仇握他手掌那一下讨回来,云雾变为砖石,沉重地压在对方身上。 “可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呢,医师。”砂金说。 他露出一个很罕见的、有点忧郁的笑容,手指张开,合上,试图收拢灰雾,雾气变得兴奋,在他掌心沸腾。 像撕扯棉花,一缕缕灰雾分离开,发出微小的咕唧声。 砂金轻笑一声。 被拆开的那段灰雾似乎因为自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而不好意思,它绕过砂金的手指,缠上手腕,停住不动了。 隔着兜帽,兰索表情相当耐人寻味,他瞪着那截胆大包天的雾气,暗暗磨牙。 你又不是狗,或者眠眠那种忆域迷因,你咕唧个什么劲。 装可爱是可耻的,懂吗? “噩梦很快就会过去,接下来是美梦时间。”兰索说。 砂金瞥了傻呵呵站在茶几旁的职员一眼,心思电转,将灰雾抓在手里,揉着玩。 灰雾团在他手里,像个流动的捏捏乐。 真没出息。 兰索悄悄翻了个白眼,随即意识到替身使者们在集体意识中窃窃私语的信号,与砂金有关。 听清它们在朦胧中产生出的念头,兰索眉头狠狠一跳。 几乎同时,那名矮小的替身使者将头颅从沙发背上垂下来,蹭了蹭砂金的头发。 集群意识开始变得很吵,起初是杂乱无章的噪音,像无数牙牙学语的怪物齐齐说话,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头疼得想睡;过了一会,不成文的内容变得清晰,透过思维传递过来。 「好软。」 他听意识群中有使者如此表达。 兰索头皮发麻,好在有兜帽挡一挡,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奇怪。 “你确定了吗?”砂金捏住试图逃跑的灰雾,对兰索说。 嗯? 确定什么? 被群体意识干扰,思绪有点跑偏,兰索不清楚之前砂金有没有就他的回答给出反应,他思忖两秒,觉得对方大概又在试探他的态度,只好沉默。 这种沉默令砂金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那扇门是开着的,你依旧可以……” “喂。” 兰索打断他:“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会痛快地说一个‘好’,然后乖乖从你的房子里滚出去吗?” 砂金没回话。 “我承认我不擅长处理这种人际关系,对你……也曾经有过逃避的心思,但仔细想想,除去互相殴打的日子,这段时间相处得还算愉快,乐子也不少。” 兰索顿了一下。 虽然有部分乐子是从他身上薅的,但都信仰阿哈了,乐子来自哪其实不太重要。 “所以,你想试试?”砂金说。 “不要说的这么,嗯……”兰索磕巴了一下,他找了个比较中性的形容词:“奇怪。” 砂金哼笑了一下,只有气音。 他知道兰索本来想说什么——暧昧。 “那么,容我换一个问法,你想重新和我做朋友吗?”砂金说。 “嗯。”藏在兜帽下的下巴上下摇了摇。 “作为朋友,首先得坦诚一点吧。” 砂金说完,伸手去撩兰索的兜帽。 他动作很慢,近距离间兰索能看清他指腹上残留的羊毛一样的一缕雾气,他其实可以躲的,反射性也想躲——毕竟以前砂金向他伸手不是什么好事,但他忍住了。 兜帽被揭下,露出令使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双浅色眼睛。 眼睛避过了砂金的注视。 “我叫砂金,钻石手下的不良资产清算专家,你的朋友。”砂金说。 “兰索,欢愉命途的星核猎手。”兰索回道。 “早上好,猎手。” “现在不是早上,总监。” “我知道,早上好。” “……随你。”
第49章 永远被遗忘的(上) 兰索蹲在烤箱前, 不知道第几次摩挲厚厚的隔热手套,手套上印着吐舌头欢乐小狗,与他此刻眉头微蹙的模样极不相符。 烤箱中散发金黄光晕, 像戳爆一枚鸡蛋黄后流出的汁,甜蜜又浓稠,他盯住烤箱内不断膨胀的蛋糕胚子,嘴角肌肉因紧张而不断颤抖。 ‘叮’。 烤箱发出一声脆响, 旋钮跳转至零,烤箱内灯光暗下,兰索迫不及待地打开箱门,扑面而来一阵馥郁的香味。 噫!对了, 就是这个味道! 他捧着蛋糕胚冲到料理台前, 越过满地喷溅式洒出的蛋液和面粉, 无视一个个围着小围裙打扫战场、神态各异但都很懵逼的替身使者, 空气中流淌着欢快的气息。 一名矮小的替身使者打开厨房门, 刚倒掉第五十一组蛋糕胚废品的它因为太多次失败而心情不佳(虽然它没有‘心情’的概念,但反复被支使着跑上跑下五十多趟绝不是什么开心事),忽然觉一阵风狂奔过去。 它和大多数收拾残局的替身使者一样歪头,短暂几秒后, 顿时欢快起来。 灰雾兴高采烈地涌动, 奔向手握裱花袋的兰索, 没一会,大大小小的替身使者聚集在小料理桌周围, 看宝贝一样呵护着那个终于成功的蛋糕胚。 “以防万一, 有没有人要试试?” 兰索的手有点抖, 他严肃地环视一圈,放下裱花袋, 拿出小餐刀,在蛋糕胚最下面切了一小块出来。 松软的蛋糕底色泽金黄,虽然看上去质感不像戚风蛋糕该有的感觉,但外表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替身使者们当即把头扭了一百八十度。 兰索:…… “我发誓,这是一块非常成功的蛋糕胚,绝对不会再发生吃一口就自动解体的惨案。”他信誓旦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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