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动弹不了一点。 我的同学和他的家长绕过我走掉了。没走两步他们就开始聊天了。 “我感觉禾泽君有点可怜诶。”我的同学如此说道。 “那你还欺负他。”他的家长如此说道。 同学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半晌后才答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于是他人生的错误便就此翻篇,从今往后,他将继续作为一个健全的好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而我只是他人生中不可避免的小小错误罢了,人生在世,谁不犯些错呢? 他也不必向我道歉。因为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已经向他们道歉了啊。 妈妈一言不发的带我回了家。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她让我自己煮点方便面吃。地上仿佛全是碎玻璃,走向厨房的每一步,都有鲜血拖在后面。我停下脚步,忍不住开口询问她为什么要道歉。 下一秒我被推开了。 力道真的很轻,反倒是她退后了两步,她崩溃的掩面大哭。质问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发生矛盾。我试图解释我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她却反问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我。 我的喉咙被堵住了,脑子一片空白。就看着她在那里,无比绝望的哭泣。 我那时候还是不够聪明的,在现实预设的解决方案偏差过大之后,我思考不了任何问题,只能隐约感觉到她哭泣的原因源自于我。 我的反抗伤害到了她。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她就不用道歉了。 我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意识到了这显而易见的『正确答案』。 那天我向妈妈道歉了。 在道歉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我也变得像妈妈一样,变成了一个正在一步步碎开的玻璃。 我们两个都因为着无人能理解的理由,抢走了本该由别人来说的道歉。 · 当整个人都陷入了果核内部时,目之所及反倒不再是一片红色,而是闪烁着的黑白的文字了。 我在这文字的海洋中看到了龙和『污浊』它俩在这里打的不可开交,有好几次污浊要把龙揍碎了的时候还得阿真拦架。 要是龙碎掉了,雾便会消失,所有人都会暴露在阿真的异能影响下。所以,龙怎么样都得留着。 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集聚异能力的龙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来的更强大。但奈何果核内部的空间有限,污浊每一次攻击制造的黑洞带来的都是无限持续的真伤。一直被打满伤害,除了宝石本体该碎的地方全碎过了,龙想强大都强大不起来。 一枚小小的,猩红色的宝石就漂浮在我面前。 我的右手握着水果刀,手上的触感依旧是苹果汁水的黏腻。 只要伸出手来在刀上轻轻一磕,这枚象征着异能力的宝石就会彻底破碎。 苹果会消失,不再受到掣肘的污浊会揍碎龙,在此之后,一切的危机便结束了。整场剧目模组会迎来那个灿烂的归于平静的结局,就像是所有人所希望的那样。 我慢慢的握住了那枚红色的宝石。 “阿真。”我开口叫到他的名字,水果刀从我手心滑落,在充斥着异能力的空间里漂浮着。 在这片失真又失重的、充斥着异能力的空间当中,我的心脏疯似的跳动着,我发现连打碎宝石的勇气都没有。 向妈妈道歉的那一天晚上,我茫然的坐床头,抱着手臂思考了很久很久,或许哭过,也或许因为担心妈妈伤心而忍着没哭。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进行的反击的尝试。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反击过了。我不想再反抗,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我不想再争取或赢得任何东西,也不再抱有任何愿望。我不再痛苦,不再悲伤,渐渐的,过去的记忆也变得模糊,我仿佛回到了真正的小时候,对恶意无知无觉。只有妈妈的歇斯底里能让我感到久违的抽痛和心碎。 我几乎已经不记得伤心难过的感觉了,一同忘却的,还有捍卫自己的必要。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是妈妈的孩子,我本来就不用捍卫自己啊?我只要爱她就好了。 会因为不重要的事情伤心难过,小时候的我的想法果然很奇怪啊。 燕秋说阿真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人,充其量只能算是断章取义的我。 然而,早在见到阿真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知道的。 因为那是我亲手撕掉的断章。 与现在的我完全相反的、真正为自己的愿望而活着的阿真。不太有常识、做什么都有点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阿真,喜欢胡说八道,更喜欢在胡说八道后观察别人反应的阿真。就连『龙彦之间』都将他视作我的相反面。 无论是断章还是阿真,他们都一样奇怪,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活。 可是,第一次听到阿真的声音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高兴啊。仿佛看见过去的自己,穿上了另一件衣服放松又坦然的站在自己面前,即使他一直扬言要杀了我,我也打心底的觉得理所当然。 丢弃了渴望与欲望的我并没有成为一个普通人,怪胎再怎么改变都还是怪胎。但自那之后,或许是我在教室里的行为实在是过于扎眼,连办公室内发生的大失败都没能抵消当时造成的冲击,总而言之,直到上高中前都没人当着我的面对我评头论足,也不再有人明目张胆的撕我的作业了。那些追着我不放的同学们终于捡回了理智,意识到作为一个普通人,远离怪胎才是最为明智的。不过无论他们作何反应么我都不关心就是了。 起初,我还是能感受他的排斥的,只是没有了与过去一样配套存在的痛苦压抑与难过。 再后来,我就彻底没有被排斥的感觉了。 或许是因为缺少了某些东西,我开始逐渐失去对此类事情的判断能力,我有开始不出他人对我的看法,只能大致的拿着从前的经验生搬硬套,然后推测个差不多的答案出现。
第340章 结团在即 幸运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不理解与矛盾早就厚如壁障。健全的人尚会对他人产生误解,更别说怪胎们了。我这种充斥着误判的行为反而正好符合了人的特性。对于作为怪胎的我来说,这种程度的社交理解已经足够用了。 痛苦的理由几乎消失殆尽,生活在这个排斥我的世界似乎也没什么困难的。只是,在许久之后,我在平静中发现了异样。 ——我发现,每个人似乎都有想做的事,即使没有的,也会为此感到苦恼与困扰。 但我却没有,无论是想做的事还是因此诞生的困扰,我都没有,就连在进行如下思考时的我,都没因此感到什么深刻的困扰。我是知道困扰的感觉的,但我现在确实是毫无困扰的。 这可不行啊,如果我没有想做的事,我不就还是一个怪胎吗? 我得做个普通人。 于是我开始在记忆中翻找条件,试图推测出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做个好人?听上去很正确,说不定我想做的事就是这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没什么想做的事情,但听上去也很正确,说不定我想做的就是这个。 我妄图复刻曾经的愿望,却发现我根本想不起来一点儿。但问题不大,所有东西都可以推测的,就算南辕北辙,完全错误了也没关系,有答案不就好了,人总会犯错的,错就错了,到时候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就行了。 更何况,这么正确的答案,好像也没什么需要买单的地方吧。 于是我践行着自己推测出来的,“禾泽释之助”可能想要做的事。 我当然很清楚,如今将“做自己想做的事”视为座右铭的我早已经没有想做的事了,只是一直在执着的、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但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直到过去被丢下的断章以阿真的模样追上了从不回头的我。 阿真是个好孩子,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也不愿意伤害他人,即使变作了特异点。 我才是那个坏人。 “如果我是主角的话,现在这颗宝石应该会变成漂亮的颜色,然后主动回归吧?”我听见我开口说道,并幻想着这样的场景。 “——因为强大的意志、认可的信念什么的开始变色,蓝色或者绿色那种很漂亮也很适合主角的颜色——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但阿真的宝石还是红色的。”我开口说道,我知道阿真能听得见。 他没有回答。 “这也难怪,我连阿真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都想象不到。”我开口说道,隐约感受到一种羸弱的气息,像是从很久远的过去到来的。 我不想再接着回忆下去了,摸到了旁边的水果刀,试图快刀斩乱麻的将宝石打碎。但或许是因为果核内部的异能力太过充盈,又或许就是因为我手抖得过分厉害,我反复的尝试了许多次都没法将阿真的宝石打碎。 ——怎么会打不碎呢? 我的想法似乎都有些发抖,但我还是坚持这握着宝石和刀子试图将它击碎,最后,我成功划伤了自己的手指,造成了从跑团开始到现在的第一次真实伤害。 阿真或许是看不下去了,我感觉有什么具有实质的东西扶住了我的手腕,或许是阿真的手,但我立马就把他甩脱了。 “我自己来——!”我条件反射的开口说道,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 于是在无比艰难的调整完呼吸后,我再一次艰涩的开口。 “我自己来……” 让阿真含着玻璃碎片打碎自己的事,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就像是舍弃了自己一样,这种事情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我抑制住手的颤抖,小心翼翼的将刀刃贴在了宝石上,只要一用力,宝石就会碎开,阿真也会回归。 然而无论我再怎么用力,宝石都没有碎开的痕迹,直到我的手指开始麻木,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刚才以为的用力,只是僵硬了手指罢了。 阿真的“手”再一次搭在了我的手腕上,我的手臂僵硬了起来,却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将他的手甩开了。 ——要是去甩了,宝石就真的要碎了。 真实的想法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我突然感觉非常难过,那只按在我手腕上的手仿佛与过去重合,过去的我扔掉了一切会让自己伤心痛苦的东西——那些愿望、那些保护自己的意志。只留下一个仿佛在轻松的生活着的,却总在为情绪的存在感到困惑的我,像是只留下了某种躯壳。而现在,阿真正在做着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可以做到的,我来打碎宝石……”我嗓音颤抖着说道,想要乞求阿真松开手,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来。阿真的手还握着我的手腕。 ——“保护你。” 仿佛幻听般的,耳畔勾连着回忆的杂音全都消失了,只有这句话在不断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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