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拉住他的手臂,微一用力就轻松地把他扛起,以防他倒进水里,若陀龙王也适时地捞起泽苛浸在水里的尾巴,拧了把鬃毛上的水。 猛然放松下来的獬豸无语地看着若陀龙王:大人,你好熟练啊。 若陀龙王无辜回视:这小子身体结构和人类类似,万一感染了咋整? 摩拉克斯单手扛起泽苛,蓝色的长发安静地垂落在他的后背。他转头看着这一地狼藉,泽苛召来的水汇成了小湖,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人类的住所。 众仙都纷纷赶到,震惊地围观。 “留云,这是怎么了?泽苛龙尊干的?” “我的天,发生了什么,怎么还有尸体?” “龙尊怎么被帝君大人抗着?” 留云拧眉不理会众仙的议论,她站的高,视线也好,对事故现场一览无余。 仙人突然御风而起,她看见了一个被水元素气泡包裹的小小身影。 “留云?你发现了什么?” 留云在水泡里找到了一具孩童的尸体。 被碳染黑的手腕上有个褪色的手摇铃。 “若陀,拜托你把泽苛带回我的住所内,记得找人包扎他尾巴上的伤。”摩拉克斯将青年龙尊转交给若陀,龙王随意地应了一声就连抗带抱地将泽苛和尾巴运走了。 岩王帝君严肃地审视着在场的两具尸体和瑟瑟发抖的老人,粉毛仙兽甩干身上的水,化作人形,面色凝重地向摩拉克斯拱手: “帝君大人,小仙有事要禀。” 不等摩拉克斯回话,留云飞了来: “帝君大人。”她递上一具幼童的尸体,“请您看看这个。” 摩拉克斯第一眼就被男孩脖子上的平安扣吸引住了。原因无他,崭新的,精美的玉饰与孩童因饥饿而消瘦的脸颊,被碳染黑的皮肤与衣服极不相衬,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不适感。 他视线下移,在小尸体的手腕处凝固了。 绝云间处,魔神与仙众聚集探讨。 “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归终转身对众人说。 此次事件虽伤亡不多,但波及极广,连在绝云间的仙人都听见了泽苛哀怒的龙吼。 凡人中摔伤者不可计数,大水将苗家附近的土地几乎夷平,好在无人因此伤亡。 獬豸补充到:“那老人承认,他确实蓄意将儿童关在柴房里饿死,孩童胃里也确实尽是为充饥而啃食的煤块。” “泽苛龙尊也确实几年来对那男孩多有照顾,也确实决定收养他……这点沉玉谷的仙人们都可以作证。” “院中冲出的尸体也确实为男孩安的外公。” “老妇也确实是被泽苛龙尊生生吓死的。” “关于男孩安的家世……想必诸位也不用小仙多说了。” “现在,诸位对泽苛龙尊的是非错对可有判断?” “另,民间有流言称泽苛龙尊草菅人命,诸位以为如何?” 众仙都面面相觑,半晌才议论了起来。 “这老人伙同其妻杀害爷孙二人为既定事实……我觉得遭此灾不冤。”削月如此评价。 “老年丧子……但行事也太偏激了些。” “这孩子生得不巧。”有仙难过于其身世。 “这怎么能怪孩子?” 又一阵沉默。 “泽苛龙尊除了吓死老妇外并无大错。”理水发表自己的意见。 “如果不是獬豸,龙王和帝君拦着,估计就是一摊碎肉了。”有仙不赞同。 留云听这话怒了起来:“若是有人想伤害小甘雨!本仙也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平日里龙尊劳苦功高,不过是吓死一老妇,摔伤些人腿!这有什么!”有暴脾气的仙人怒到。 “话不能这么说……” “泽苛龙尊现在状况如何了?”歌尘有些担忧。 “听说是悲恸之下,已闭食多日了。”理水叹息着回答他。 “一直不吃饭不会饿死吗?”有修为浅的团雀小仙震惊问。 “那娃娃真是好生可怜,龙尊都决定收养他了……”多愁善感的仙人开始哭泣。 众仙七嘴八舌,莫衷一是。 “我们已有决断。”太阳升起又落下,众仙终于得了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泽苛龙尊善待于人,所以有美名;如今威势又震慑于人,所以有恶言。此事本始于人类,也当终于人类。” “当将此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知众民,让人类自己去判定龙尊的对错吧。” 帝君、归终皆称善。 泽苛自从醒来就没再吃过一点东西。 男孩手里的碳块是他胃里最后容纳过的‘食物’。 有东西占满了他的胃,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进不了一点东西。 泽苛知道,那东西叫做‘负罪感’。 少年的他离开石屋时,在摩拉克斯的领地飘荡时,也被这东西占过五脏六腑。 他沉默地反刍自己的过错,不觉饥饿。 安安在最后的时间里会想什么呢? 是恐惧吗?恐惧饥饿与死亡。 是怨恨吗?怨恨所遭的苦难。 是茫然吗?茫然为何被憎恨。 或者是最残忍的期望呢? 泽苛哀叫一声,捂住脑袋不愿再想。 归离集的众民都聚集起来,听仙人讲诉龙尊之怒的前因后果。 摩拉克斯悄悄伪装成凡人,混入其中。 “没想到真相是这样,龙尊大人让归离原年年丰收,钟爱的孩子却被活活饿死,如此烈怒也不奇怪。”年轻的农夫如此说。 “龙尊大人为何要如此偏爱这个血脉不清白的男孩,真不理解!”衣冠楚楚的人皱眉。 “年老失独,这也太惨了!不过也不能杀人啊。”中年伙夫评论。 “拜托!仇敌的唯一血脉能不想杀吗!现在两家可都算绝后了!”年轻人事不关己地看热闹。 “龙尊大人的吼声太可怕了,我把腿都摔破了,不过如果是这个原因,我是能理解的。”年轻的少女低头看腿上的伤。 “确实吓人!我老爹吓得一屁股坐地上!老人家好悬没出什么事,不过这也怪不得龙尊,当怪那苗家老头才是……” 听着听着,帝君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抱怨,但大多以理解为主。 这还是要多亏了泽苛平日里不辞辛苦在田间奔波。璃月人知其秉性,受其恩惠,故不做刁难。 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仙人,以同样的理由做同样的事,恐怕都要受些非议。 摩拉克斯正要欣慰地离开,结果看到好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人群中晃动。 仔细一看,又都是些熟面孔。 帝君微笑,也不知道今日的绝云间,还有几位仙人在把守呢? 龙尊暴怒时降水冲毁了苗家的庭院,周围的几亩良田也被冲毁,事态结束后,村庄中间出现了一片湖泊。 “就算是把水排干,也不能种了,土壤结构被水元素破坏了。”有经验的老农检查过后向獬豸禀报。 “好在今年秋收已经过了……可有无辜民众的田地有损失?”粉发仙人叹息着问。 “广家与苗家世代为邻,离得近,也被冲毁了两亩地。” 獬豸提笔记下,原先的笔不知道被龙尊甩到那里去了,他又做了根新的:“怎么不见他上报?帝君说了,凡是因此事有人身财产损失的,都可以去领一笔赔偿。” “大人,我有罪……我不要赔偿,只求不要抓我走。”广家男子忐忑不安地接待了獬豸。 “你又是何罪之有?” “半月前我接连几日都听见苗家有孩子在哭,我、我家与苗家关系极好,虽然感觉不太对劲,但是我没有管……谁知道能出那样的事!” “如果我去敲敲门问问……是不是……大人,我有罪啊!” 哪有那么多如果,獬豸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毛笔。 “你无罪……若是良心不安,不收倒也无妨。”
第22章 强行投喂,衣带渐宽终不悔 今年的秋天没有秋泽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歌尘有些难过,“秋泽节本就是有为了向龙尊表示感谢的意思,如今龙尊神伤,又怎么好庆祝秋泽节呢?” “欸?”小甘雨懵懵懂懂,“师叔还在难过吗?” “是啊……有一个小弟弟永远的离开他了。”歌尘温柔地摸摸她的角。 小麒麟什么也不懂,小麒麟有些难过。 摩拉克斯强行把泽苛留在了自己的居所。 “你的精神状态不好。我很担心你。”岩之魔神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忧,金色的瞳孔真诚地注视着他。 泽苛于是不再坚持离去。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做,在哪住不都一样。 龙尊尾巴上的伤好得很慢。 “獬豸那家伙,牙口不错啊!”若陀拿镊子拔掉泽苛尾巴上碎裂的鳞片,看着大片伤痕感慨。 泽苛疼得浑身一抖一抖,他眼睑处的龙鳞已全部因为怒气消散而褪去,尖锐的龙爪也变回了修长有力的人类手掌,淡蓝色眼睛也死水般宁静,只有尾鳞被用力拽下时才会荡出些许涟漪。 獬豸没有犬齿,故尾巴上没有穿透伤,只有被门齿和臼齿用力压碎的鳞片和模糊的血肉。 “若是你不去砸那屏障,好的还能快些。”若陀迅速地给尾巴包上绷带,满意地顺顺尾巴毛。 泽苛懒得理他。 “泽苛,苗家老头死了。”若陀突然冒出来一句。 泽苛偏头,蓝眼睛平静的看着他。 怎么死的。 “他偷偷甩开看守的人,跳进湖里死了。” 哦。 蓝眼睛无波无澜地移开了。 泽苛并不因此开心。 留云有些小心翼翼。 “那个……”她反复擦了几遍红框眼镜,连镜子腿都擦的铮亮。 犹豫不是她的性格,她下定决心直接问到:“泽苛,我们想将那孩子埋在绝云间,不受人打扰,你觉得如何。” 龙尊半躺在椅子上,有一种无力感,留云有些疑心他瘦了。他眼睑下垂,目光涣散,显然是在回忆些什么。 “不、不用了。” “比起山,他更喜欢海。” 一处靠海的悬崖上。 泽苛最后看了看孩子的脸。 安安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脸上,手上都盖了粉,嘴上也不知道擦了什么。 白色的粉下一定是洗不掉的碳黑吧。 龙尊摆正孩子脖颈处的平安扣,他手上的摇铃再也不会出声。 在如此丰收的时节被饿死,你会恨我吗。 孩子不回答龙尊的疑问。 “摩拉克斯,你在的吧。” 小小的墓碑前,泽苛突然开口。 岩之魔神走出了藏身处,他远远看着这一切。 龙尊扬起峥嵘的龙角,平静又执拗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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