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个形容……” 玩味的微笑挂在女人的嘴边,潘塔罗涅知道她误会了什么。 “玩挺大啊。” 真恶心。 * “主人。” 负责人恭恭敬敬地向着面前的年轻人行礼,面上一派讨好。 “仆人大人送来的几个实验体看着有些不好了,排异反应相当严重,是不是应该趁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发挥些剩余价值……” “没有远见的东西。” 博士轻斥一声,面上无甚波澜。 “库嘉维娜送来的实验体质量上等,现在取器官就是浪费了,你去提两粒人参果来,激发一下他们的生命力。” “是……啊?” 条件反射地应下后,负责人惊呼出声: “居然要用人参果,那可是保命的好东西,主人啊,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浪费啦?” “没关系。” 漫不经心地翻着实验记录,博士的嘴角微微下撇。 “王子殿下的下一次体检时间,就快要到了……啧,皮耶罗就是个短视的匹夫。” 女皇也短视,若是把持明先生早些给我,我定能研究出许多新鲜的东西。 哪里会像现在,只能将有限的血样稀释,造出不伦不类的维生药剂。 也就是这些没见识的人愿意将其视如珍宝了。 “是、是!” 负责人不敢违背博士的旨意,连连应承着去办事了。 都是些拎不清事的蠢货。 心里感叹着,面上去没有显出什么来,毕竟多年的伪装早已刻入了骨髓。 空荡荡的室内,年轻的博士站得有些累了,背部放松地靠上座椅,手里捏着实验记录不放。 “长期,短剂量地服用人参果对魔鳞病的治疗效果显著提升,只是不能治愈,有点浪费啊,还是得换个办法。” 沙、沙。 他一张张捻着,一张张念着,智慧的思绪散落了一地,让他有些沉醉了。 沙、沙。 长尾拖曳如游鱼,丝绒绣线的暗纹被血液覆盖,少年龙尊不声不响,踩着白砖,站在了他的身后。 年轻的学者瘫在椅子上,伸手去捻书页,竟捻不开了。 白手套在纸张上留下湿乎乎的水印。 “?” 这空气,怎么比雨林里的还要湿润。 “……” 不对劲。 牙齿咬紧,年轻的博士冷静地脱下被水元素湿透的手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他面具下的红眼已经在搜寻邪眼之所在了。 咔。 “多托雷。” 淡如流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晶莹的碎块撒在博士的蓝发上。 “在找邪眼吗,让我来帮帮你,好吗。” “……” 是持明先生,但为什么会在这里。 封印没有被解除才对。 听其他切片说小王子纯粹天真……既然封印没出问题,就应该没有事。 冷汗虽然还在从后背渗出,但多托雷嘴角已露出镇定的笑容。 “那还真是,多谢殿下……呃!” 双臂如白蟒,瞬间从背后紧紧勒住年轻人的脖子! “呜!唔!” 手指扣挠在白鳞上,双腿踢蹬在半空中,维可缇木看着,觉得他与被蛇缠住身体的青蛙没什么两样。 所以这样的人,为何会视自己同类的生命为无物呢。 浅淡的蓝眼比湖泊更平静温和,少年龙尊轻轻地把头倚在博士颈后,条条青筋却在小臂上猛烈暴起。 嘎。 生命如此脆弱。 龙尊伸出指爪,扯了会皮肉与筋骨。 噗。 智慧的容器被连根拔起。 吊坠与发饰红得发亮,白浆沾满丝绸前襟。 维可缇木抬头,龙心与血脉一同鼓动。 “还有……二十三个。”
第121章 永别冬都,茫茫大雪掩弓刀 母亲,我是个蠢笨的羔羊,伶仃无知地落胎于雪浆里。 除了您的怀抱,我再无他处可倚。 若怀抱是假的。 羔羊也就死了。 * “你谁……主人啊啊啊啊——!” 很难想象实验室里的其他人看见蓝发少年人捧着他们主子的烂头时是什么心情。 龙尊只觉得吵闹。 “告诉皮耶罗。” 王子神色恹恹,剧烈的刺痛折磨着他的脑神经。 走出宫殿后,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痛过了。 “我杀了博士的二十四分之一了。” 他摇摇那头向着众人示意,谁料竟有白浆从残骸的鼻腔里滴出,水流般落了一地,脏了王子的小羊皮鞋面。 欸…… 愣愣地看了一眼骨骼扭曲的脸。 多托雷空了。 嗯,没掌握好力度。 没关系,下次不会了。 “啊,还有一件事。”捧着破碎的下颚骨,小王子把残破的智慧摆在面前,疲倦地看它凸突的红眼。 明明和实验兔子的眼睛是如此地相像,你为什么就不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呢。 真奇怪啊。 在一众惊骇欲绝的视线中,他伸出手指,将滑溜溜的眼球摁回眶内,在噗叽声中吐出了今日所行的第二件义举。 也是罪行。 “我把库嘉维娜也杀掉了,虽然不重要,但也要记得告诉皮耶罗。” * 至冬的监狱,王子是肯定没见过的,但他也知道,其中不应该有毛毯和软椅,也不当有温暖的炉火。 “……” 不得不说,这些存在让王子的心安慰了一瞬间。 也许事情并没我想的那么坏。 壁炉之家的孩子们……可能是被库嘉维娜误导了。 没有被默许的实验,也没有身不由己的禁锢。 “……” 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自欺欺人倒也不必到这种地步。 炉火过热,哪怕是身着薄衫,也有些过于憋闷了。 更何况上面已经沾染了太多污物。 于是小王子解了曾经华贵的衣裳,赤着上身,面无表情地躺在了软椅上。 他的尾巴随意地搭在腹部,蓝眼看着燃烧的银碳发呆,感受冰冷的胸膛被火烤热,灵魂在暖气里浮沉。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让维可缇木本就不算太灵光的大脑越发沉痛。 但有一点他知道,在克雷薇与众少年少女的悲诉中,他得见了一个全然不同的至冬。 冷酷、无情,不择手段、强国的表面下是累累牺牲。 祭火与羊羔的呻吟未曾断绝啊。 但是…… 白尾被火光烤得暖暖的,连鳞片都服从本能,微微地舒张开来。 不似监狱的监狱中,囚徒回顾自己漫长而无忧的岁月: 言语戏谑的少年,总会纵容着任他喊出幼稚的名字。 金发的魔女,狂傲的火气从来没沾染过他的头发。 尽是温柔,尽是快乐,不曾有恶意得见王子的容颜。 他又想起王座上的母亲,虽然不常得见彼此的容貌,但问候与关怀不曾断绝。 金丝拧成穗子,玉石敲响乐章,此生所依赖的一切,都是她所赠予。 如此慷慨,如此大方,不曾有损,不曾有负。 “……” 落雪的冰冷,几百年间,我竟不曾得见。 美好的往事与鲜明的罪恶纠结成团,糊乱了龙尊的大脑。 于是冰冷的血脉从心脏里泵出,流入灵魂的四肢百骸。 狂意在不知不觉中累积,积重难返。 “维可缇木殿下。” 皮耶罗来了,意料之中。 他的脸被栏杆滑稽地切成条状,但也能看出其中严肃的神情。 “你又犯错了。” “……” 没有称呼我为您,是因为生气了吗。 关节扭转,小羊皮鞋抬到膝上,维可缇木的眼睛盯着干涸的白浆,缓缓转动着思考。 为什么愤怒呢……于情于理,我都是做了好事了。 最终他发问: “我错在哪里,皮耶罗。” 天地作证,小王子的这句话真的是单纯地表示疑惑,只可惜丑角不这么觉得。 “咚!” 拳掌擂上铁门,苍老的声音染上凶狠。 “不要推脱,库嘉维娜、多托雷,你因己身的情欲杀害了女皇的精兵!” 指控声中,少年龙尊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又陌生又熟悉的脸,长开了的骨相让他们已经褪去了稚嫩。 也褪去了代表着生命的红。 “……” 维可缇木摸摸赤裸的胸口,压下过快的心跳,朗声辩驳: “库嘉维娜欺凌伤害女皇的孩子们,多托雷更是折磨生灵,亵渎尸体,就算是为了维护女皇陛下的光辉形象,我也定要杀他们。” “你!” 胸口猛烈地抽动了几下,皮耶罗只感觉自己本就倍受磨损的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他强打精神,向着被养得过于纯粹的小王子讲道理。 “让孩子们自相残杀确实是库嘉维娜擅作主张,但她的一切心意也是为了愚人众的强大,多托雷的行事固然残忍,但也效果显著,你仔细想想,没有他们,又如何完成打败天理,击退深渊的大业!”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满是宏观远虑,满是统筹谋算。 太恢宏了,太高远了,其中容不下一位小小的少年。 龙尊赤着上身,蓝眼略显涣散地看着向面前的陌生又熟悉的中年人。 隔着监狱的栏杆,他发问: “就算如此,他们所做的,就不是错事了吗。” “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这不是世间的真理吗。” 维可缇木又想起了旧日的时光,在女皇的膝上,在温柔的声音中,他曾经听过的那些故事: 「天理和深渊,绝不可信,唯有至冬,纯白无暇。」 「光辉正义。」 “他们污了洁净的雪,碎了女皇的荣耀。” “所以王子对犯罪的臣子降下惩罚,理所应当。” 所以你当忠诚地垂下头颅,将多托雷的其他切片之所在告诉我才是。 而不是对我露出复杂又恐惧的眼神啊。 * 一切都是虚假,一切都是谎言。 维可缇木疲乏地躺在软椅上,看着萎靡的碳火出神。 那些爱与优待,到底出于什么呢。 “噼啪。” 绚丽火蝶顺着栏杆飞入,径直落在银炭里,将熄的火光又一次旺盛。 “小维可。” 魔女的声音掩下狂气与傲慢,故作无意地安抚: “怎么不穿上衣服,这副样子也太不绅士了。” 啊,罗莎琳。 我的朋友,我的长辈。 少年倦怠地侧过头看她,没有起身的意思。 “脏了,就不想穿了。” “哦……那就不穿。” 在澄澈如水的眼瞳中,魔女伸手整理了下金发,火蝶蹁跹,碳烧得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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